這人給人的感覺很好,只一眼,就能夠讓人看得出來他身上所有的美好氣質——幹練,果斷,精明強幹,坦蕩浩然。
這無疑是一個很容易得到人好感的男子,只不過,他幹練的氣質背後,總是稍稍帶了那麼一些些輕微的違和感。
因爲,他在忐忑。
管事忍了忍,到底沒忍住,提醒道:“主子看起來完全沒有問題,而且主子已經做得很好了,短短一個月,就弄起了這麼大的一個醉微小築,想必那位蘇家大小姐,一定會滿意的!”
青年聞言,細細想了一番,雖然還不是特別自信,但是臉上到底露出了幾分放心的神色。
不過,他還是認真地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又鄭重提醒道:“你記住,從今天起,不要再叫我主子,你的主子,是蘇家的大小姐蘇暮離,我的主子也是她!懂嗎?”
管事聞言,臉色頓時一肅,急忙點了點頭,然後跟着自家主子往清水澗的方向去了。
……
在青年激動而忐忑地等在通向清水澗廂房唯一的道路口的時候,蘇暮離和墨一,也已經見到了邀請蘇暮離的人。
一個熟人。
蘇家曾經的大夫人,趙青芝。
此時,蘇暮離已經坐在趙青芝面前好半天了。
趙青芝除了最開始的幾句嘲諷,便一直沒有開口。
她不說話,蘇暮離也不急,索性坐着賞景,半分不適的感覺也沒有。
而墨一,則默默地坐在蘇暮離左下手的位置,神色謹慎地看着趙青芝。
長久地沉默之後,趙青芝忽然笑了:“離兒,這九王府的侍衛跟了你,怎麼膽子反而小了不少啊?對我,也需要這麼緊張麼?這屋子裡只有我一個人而已,而我,卻是個沒有修爲的普通人呢。”
蘇暮離也笑,十分贊同的樣子:“我親手廢的,我自然知道啊。你的丹田已經被震碎,這天下,除了我,就再沒有人能夠治得好了。”
趙青芝的眼中倏地冒出了一簇火苗,又很快泯滅了。
蘇暮離饒有興趣地哦了一聲:“真有意思,你剛剛明明是升起希望了,卻又忽然就壓制住了。奇怪,難道有什麼事情,讓你覺得恢復實力對你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
蘇暮離探究地看着她,手指輕輕摩挲着手上的兩枚指環。
趙青芝的神色微微一凜,深覺蘇暮離智多如妖,頓時強硬地收起了心中那些焦躁不安的感覺。
她向來心機深沉慣了,心神收斂之後,很快就將那抹被說中了心事的神色壓制了下去。
不過,即便趙青芝遮掩得足夠快,蘇暮離還是清楚地感覺到——趙青芝對自己的戒備加深了。
這趙青芝,果然是有備而來了。
蘇暮離不動神色地看了一眼周圍的屋子,然而整個屋子裡,唯一有不對的,也就只有桌子上的酒了。
那是一壺果酒,度數不高,但是果香濃郁。
可惜,無論那果香再怎麼濃郁,都遮掩不住那夾在
其中的淡淡的魚腥味兒。
那是變異魚腥草的味道,而魚腥草,有劇毒。
蘇暮離完全不能理解趙青芝的做法。
她想作什麼?
毒死自己?
就憑這種普通的魚腥草?
這東西最多也就毒死個沒修煉過的普通人,像她這種修士,也不過就是肚子疼一疼而已,雖然麻煩,卻不會有什麼大礙。
眼見蘇暮離一直盯着酒壺,趙青芝的眸色變了變,她扯了扯嘴角,問道:“你想知道你孃的事情麼?”
“比起這個,我倒是更想知道另一件事。”蘇暮離撥弄了一下面前的空酒杯,輕笑一聲,臉上露出了幾分恰到好處的憐憫之色:“你的那個男人,他拋棄你了嗎?”
趙青芝沒有說話,但是她的臉色,卻瞬間暗淡了下來,甚至於連眼中的仇恨,都變成了一種沉默的悲哀。
蘇暮離看着她眼底那如同瀕死老人的垂垂暮色,忽然間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憐,男人早死,真愛倒是與她生了一個女兒,但是,她的真愛,似乎愛得不夠深沉。
蘇暮離忽然對她今天的目的沒有了任何的興趣,她想知道的,從來都只有一件事情而已。
“玄霄身上的傷,是不是你弄的?”
“玄霄啊……”趙青芝的神色間終於多了幾分活力,她伸手拿了酒壺,給蘇暮離倒了一杯,又給她自己倒了一杯:“他傷得次數太多了,你說哪一次?”
蘇暮離的眸色沉了沉,最終垂下了眼簾,輕輕地笑了:“你說得沒錯,他傷得次數太多了,我去追根究底,終究是沒有什麼意義了。”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玄霄受的傷,都是因爲她蘇暮離,而將來,有她護着,絕對不會再讓小孩兒受傷!
所以,她只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蘇暮離,你真是一個幸運的人。”趙青芝深深地看着蘇暮離,眼角有晶瑩的淚光一閃而逝:“你本該早早地死去,但是你母親卻用她的性命換了你一命。”
她搖了搖頭,臉上似悲似喜:“知道蘇晨風爲什麼這麼多年都對你不聞不問麼?因爲他恨你,他很清楚的知道,當年,玄輕選擇了你,而放棄了他。”
蘇暮離聽着她斷斷續續地說着當年的往事,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着小奶貓,嘴角邊噙着淺淺的笑容,就這麼不鹹不淡的聽着。
趙青芝所說的,正是她想知道,卻沒有辦法從別人那裡問出來的。
玄輕是一個天賦極高的人,她簡直就是天之驕子的真實寫照。
天生靈體,感悟力驚人,而且,還是難得一見的水元素變異冰元素靈脈。
當年她來蘇家的時候,也不過才二十歲,卻已經是築基七段的高手,距離人階,也不過就是時間問題。
從沒有人會懷疑她最終會成爲一個絕世強者,結果,她卻最終死在了剛剛三十歲的年紀。
修真不歲月,修士無甲子,三十歲,對一個修士來說,實在是太短太短了。
那個時候,玄輕和蘇晨風纔剛剛成婚十年,正是最甜
蜜的時候,然而,玄輕最終卻選擇了死亡,她救了蘇暮離的命,卻害死了自己。
一個是愛到了骨子裡的妻子,一個是妻子放棄了生命也要救回來的傻子女兒,蘇晨風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選擇,所以,他最終用了最冷漠的方式來對待這個女兒。
他徹底放逐了蘇暮離,就像是生命中從未有過這麼一個孩子。
“你不恨他嗎?”趙青芝滿懷惡意地看着蘇暮離,她笑得很猖狂,帶着一種莫名的迤邐:“那個時候,他寧可去愛我的女兒,也不願意愛你呢!蘇暮離,你怎麼可能會不恨呢?”
蘇暮離笑了笑,靜靜地看着趙青芝,直到她自己都覺得無趣了,嘿嘿地笑了起來,蘇暮離才淡淡地道:“你喜歡他吧。”
雖是問句,卻是陳述的語氣。
趙青芝的身子倏地一僵,她死死地咬住了嘴脣,直到將嘴脣咬出了血,才吃吃地笑出了聲:“是啊!我喜歡他呢!我喜歡他!”
她死死地盯住了蘇暮離,刷拉一下子掀翻了桌子上的果盤:“知道嗎?當年,是我先看上他的,家中提出來可以定下我們婚約的時候,他也沒有反對!
可是,不過是一次外出的家族歷練,他任務出了差錯,失蹤了好久,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卻帶回來了你母親!而我父親,在他回來的當天晚上,就把我與蘇晨愈定了婚!”
趙青芝將桌子拍得啪啪響,一雙眼珠子都在發紅:“我喜歡他!我愛他啊!可是他呢?他卻娶了別的女人!甚至於後來玄輕爲了救你受了重傷,他爲了給玄輕找解藥,卻害得我丈夫死在了路上!讓我和雪兒成了孤兒寡母!”
她兇狠地瞪着蘇暮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不過,她臉上的恨意,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笑道:“不過現在想想,又有關係呢?反正一切都已經成爲了不能夠改變的過去!無論是我,還是蘇晨風,還是玄輕,還有當年的所有人,都已經爲此付出了我們能夠付出的最慘痛的代價!”
她哈哈地笑,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尤其是你爹,尤其是你爹啊!他一定內疚死了,他現在一定已經知道,原來這麼多年,他都恨錯了人。他一直覺得是你害死了玄輕,而事實上,真正害死玄輕的人,是他自己!哈哈哈……”
趙青芝忽然仰天大笑了起來,她猛然站起來,抓亂了自己的頭髮,就像是個瘋子一樣地看着蘇暮離,然後,她拿起了那壺酒,仰頭,將所有的毒酒,全部都一飲而盡!
“蘇暮離!你不是應該恨我的嗎?現在我就要死了,你開心了嗎?恩?開心了……嗎?”
趙青芝口中有大量的鮮血流了出來,她瞪大了眼睛,只是一瞬間,渾身的皮膚就徹底變成了可怕的青黑色!
轉瞬間!
人已死!
她選擇了自殺?
蘇暮離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趙青芝,眉頭緊皺——爲什麼?她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用這種方式結束生命?
砰!
蘇暮離皺眉的時候,廂房的門,卻在這個時候忽然間被撞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