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面帶微笑,內心殘暴地提醒蘇暮離的時候,蘇暮離則斂眉看着地上的蘇慕雪。
她最後的一眼,是留給她的,而那張開了口,卻沒有發出聲音的話,就只有五個字,所以,她沒有費什麼力氣就聽懂了。
她說,我不欠你了。
蘇暮離斂眉想了想,衝着她點了點頭,哪怕她如今已經看不到了。
她們的確早就已經互不相欠,早年的那些恩怨,早從蘇慕雪斷了一條手臂,嫁給楚南澤的那一天起,就已經了斷了。
說到底,她比蘇慕雪要幸運,因爲她的腦袋從始至終都很清醒,她比蘇慕雪更加清楚自己應該抓住的是什麼,所以,她纔會過得比蘇慕雪好。
除了臨死前之前的這一刻,蘇慕雪從始至終都是貪婪的。
她極度渴望着那些她羨慕的、爲之眼紅的東西,對手中原本就有的卻反而毫不在意,所以,她總是拼盡一切去抓住自己想要的,無論香的臭的,都只管往懷裡攬,最終心黑了,眼睛也跟着黑了,所以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而她……
她只要握緊了墨九卿的手,護好了身邊的人,不斷走在強大的道路上,道心永固就好——沿途的光景十二萬分的好,但是她只要她應該有的,守着她能夠守護的,就夠了,再多的,她太懶,懶得費力氣去追了。
蘇暮離擡手將劉倩然撿了起來,笑眯眯地與墨蒼穹告別之後,便叫了司徒長恩一起,直接朝着屋內走去。
司徒長恩快走幾步,擡手將劉倩然接了過來,有些茫然地轉頭看她:“你原諒蘇慕雪了?”
蘇暮離抱着懷裡的小奶貓蹭蹭,歪頭去看他:“你怎麼會這麼想?從我傻了之後的那六年,每一天每一日,她在何時何地怎麼欺負我的,我都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候不懂,不覺得痛,現在想起來,仍舊還是會難受,覺得屈辱呢。”
司徒長恩眨了眨眼睛,皺了皺眉,拎着劉倩然的手不經意地一用力,她的臉頓時砰地一聲跌在了地上,蹭着木地板滑出去了好遠。
“噗嗤!”蘇暮離被逗笑了,微
微搖頭:“你在茫然什麼?這又有什麼好迷茫的,原不原諒的,只看當事人自己了,何須在意旁人的想法?”
蘇暮離看了一眼地上被司徒長恩拖出來了一臉血道子的劉倩然,安撫道:“就像是這劉倩然,哪怕今天她這般悽慘,你也不用勉強自己去原諒她,更不用怕旁人因此而說你冷血無情。
畢竟,無論她今天到底有多慘,遭到的報應有多可怕,都是她早先一點點作出來的,痛快她享受了,痛苦都留給別人,又憑什麼要求別人原諒她?
一張紙若是揉皺了,就算是再展開,壓平,那些褶皺也不會消失了。所以,傷害過就是傷害過,只要我還覺得疼,我就可以不原諒,好端端的,我們做什麼聖母?爲了讓一個罪犯臨死前快樂快樂,便折磨自己?”
她笑眯眯地搖頭,喟嘆道:“我要真有這麼個心性,去當個普度衆生的佛,或者教化天下的聖賢好了,還修什麼仙呀?我要的不就是在俯仰不愧於天地的基礎上,快意恩仇麼!”
她笑着擡手拽了一把劉倩然,將人從司徒長恩的手中解救了出來,啪嗒一聲扔在了地上,然後又噠噠噠小跑着跑到了一邊的書櫃旁,打開了內室的防禦陣法。
“好了,來說正事兒吧。劉仙女她到底拿了你娘什麼東西了?”
蘇暮離一邊問着,一邊快步走回了劉倩然的身邊,擡手將她身上的盔甲三下兩下扒拉下來,眼見她肚子上還在流血,不怎麼情願地扒拉了半天,找了一顆最低檔的一品止血藥丸扔進了她嘴裡,又撒了點兒藥粉止血,這才繼續扒拉。
司徒長恩還在想她剛剛說的話,一回神就見蘇暮離幾乎要把劉倩然給扒光了,嘴角頓時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你在幹嘛?”
蘇暮離擡手在桌子上從左邊抹到了右邊,一串兒配飾就在她的手下整整齊齊地被碼放在了桌子上,她擡頭:“當然是幫你找東西呀!”
她點了點桌子上的那些東西,挑眉催促道:“我跟卿卿專門學過辨識各種器具的,這些全部都是有空間功能的東西,你瞧瞧哪個是,要是找不出來,便索性一起拿走吧!”
司徒長恩被蘇暮離的話逗笑了,眼中的
刻意壓制的凝重和無措,這種時候已經完全不需要再刻意壓制,也再也凝結不起來了。
他走到了蘇暮離對面坐下,擡手握住了蘇暮離還想幫他翻找的手,溫聲道:“其實我娘是妖獸,我,也真的是一隻狐狸。”
蘇暮離啊了一聲,茫然看他:“我知道你是狐狸……啊……”
她難得的腦子當機了。
她娘是妖獸……她,她真的是……一隻……狐狸……
蘇暮離下意識地掙開了司徒長恩的手,擡手將肩頭的小奶貓抱在了懷裡,拿手不停地順毛擼啊擼,好半晌才從茫茫然中回過神來。
“妖獸?”
“狐狸?”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司徒長恩,忽然擡手去撩他的裙子:“尾,尾巴呢?”
司徒長恩簡直要被她逗哭了,擡手握住了她堅定不已的手腕,才勉強保住了清白:“小包子……”
他頓了頓,看着蘇暮離先是一臉凌亂地盯着他看,然後又慢吞吞地縮回了手,沒表情地點了點頭的模樣,一瞬間差點兒有種想要炸毛的感覺。
這種反應,到底是幾個意思?
“你,是不是怪我瞞着你?我……很抱歉……”
司徒長恩的眼中滑過了一絲無措,只是那張妖孽的漂亮臉蛋兒上,卻仍舊掛着最是魅惑邪肆的笑容。
“哎呀,有什麼辦法呢,我就是這麼壞呀,我騙過的人可多了。其實,若不是今天一定要小包子你幫忙,我可是仍舊不會告訴你呢。”
他笑眯眯地說着,卻忽然很想再一次聽到她那略帶無奈的一句“不想笑就別笑了”,然而,他等了半晌,卻並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司徒長恩抿了抿脣,忍不住擡手,想去觸碰蘇暮離的臉頰,卻被蘇暮離擡手攔住了。
兩個人無聲息地對視着,空氣中仿若寂靜得能夠讓人窒息。
司徒長恩的手幾不可見地抖了抖,微微斂眉笑了笑,緩緩地又坐了回去,看似一副不經意的模樣,但是攏在袖袍下的手指,卻又蒼白又冰涼,並且快速而劇烈地顫抖了起來,明明他已經在拼命剋制了,然而竟半點兒作用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