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我見墨雲堯狀態還好,廢話也挺多,以爲他確實沒什麼大礙的,故而也就安心地在桌邊吃吃喝喝,力求把原來缺失的營養都補回來。結果沒想到收拾利落回身看他時,卻發現他已經睡着了。
微弱燭光下,墨雲堯側過頭闔着眼睛,長長睫毛在蒼白的臉上落下一片陰影,我這才發現,他的嘴脣已經沒有一絲血色了。
難道……傷勢比我想象得還要糟糕麼?我想起方纔他噴在肩頭的那一口血,心中惴惴,暗罵自己簡直已經粗心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
墨雲堯又不是神,哪裡有那麼強的恢復能力,看來我果然是之前對他的怨恨值太高,以至於刻意忽略了麼。
希望他不會秋後算賬,痊癒後伺機報復……
我蹲在牀邊,小小聲喚他:“爺,九爺,該換藥了。”
許久沒有迴應。
“爺……你不理我,我可就自己動手了哦。”這話說得好猥瑣,感覺像是要尋機調戲他一樣,我磨蹭半天,終於鼓足勇氣伸手探向他的衣襟。
記憶中我還從來沒那麼近距離觀察過他,亦或是曾經即使近在咫尺也沒心思認真去看,平心而論,墨雲堯真是個百里出一的妖孽,尤其在睡着的時候,斂去了平日裡的放肆和不羈,竟安靜清俊宛如謫仙。
是他剛纔叫我幫忙換藥的,我可沒有冒犯褻瀆之心哦……這樣默默寬慰着自己,我戰戰兢兢解開了他的外衣,彷彿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然而當看到他胸前那一片被血浸溼的紗布時,我腦子裡“嗡”的一下,登時什麼念頭都沒了。
目測這是道箭傷,都破裂成這個樣子了剛纔還和我鬧騰是要作死嗎?墨雲堯你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啊?
不過正當我準備用銀剪剪開紗布的時候,手腕卻猝不及防被鉗住了,他微微睜開眼睛注視我好久,這才緩緩鬆開。
“你吃完了?”
靠,這麼問話是存心讓我無地自容嗎?
“爺,我對不起你。”
“知道就好。”
我哭喪着臉:“可你怎麼也不告訴我呢?我還以爲……”還以爲就是微不足道的小傷口。
他終是忍不住咳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給氣的:“本王就是想看看,你究竟有多沒心沒肺。如果本王不小心死了呢?你還能不能安之若素地坐在那裡吃夜宵?”
“……”這算無理取鬧嗎?我沉默片刻,決定不和這神
經病一般見識,轉而低下頭繼續去剪他傷處的紗布。
傷口深入寸許,我看到時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墨雲堯大概是自作主張且毫無章法地把箭拔了出來,導致箭上倒刺又在周圍的肌膚劃出了許多細小的傷口,按理說這樣是非常不利於癒合的。
“小楓子。”
“誒,爺。”我嘆着氣,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描花瓷瓶,這是臨下山時師父給的靈藥,爲的就是做不時之需,“忍着點疼,這藥很管用的。”
他低聲道:“本王倦了。”
“等換好藥再睡。”連我自己也沒注意,這句話說出口居然擲地有聲,根本沒有詢問的意思,而更出乎意料的是,墨雲堯聞言非但沒發脾氣,反而揚起脣角笑了。
“你陪本王睡吧。”
我心跳沒來由地加速半拍,趕緊低頭上藥,以此掩飾瞬間顯露出的尷尬神情:“爺,我是個侍衛。”侍衛可沒有陪睡的義務。
他沒回答我,搭在牀邊的手指卻緊了一緊:“你難道不能遷就一下傷員嗎?”
我真的很想在他面前翻個白眼以表達自己的不滿之情,但最終還是壓制了這種衝動,只不過上藥的動作更加粗魯而迅速了。
“小楓子,再不輕點本王會疼死,你這算謀害皇親國戚,論罪當斬。”
我惡狠狠磨着牙:“爺,看您這精神頭還不錯,哪像個傷員啊,想來也不是特別需要人陪睡,對吧?”
“該看的你都看見了,難道不準備負責任嗎?”
本來我還沉浸在“上完藥要怎麼開溜”的糾結想法中,好久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到底說了些什麼。
啥叫該看的我都看了?他有什麼可看的?無非就是鎖骨漂亮點、肌肉結實點、皮膚白點、手感好點……成吧,其實我的確是都看了,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反正上次都洗了鴛鴦浴了!
等等,爲什麼會這麼想,難道我潛意識裡已經把“看光”墨雲堯這種事認爲是理所應當了嗎?
“爺,您能別總欺負我嗎?”估計是墨雲堯受傷之後氣場減弱的原因,這一刻我對着他沒那麼緊張了,連說話也有了些底氣,甚至都敢明目張膽提條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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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上藥已經完畢,墨雲堯擡手掩好衣衫,卻並不躺下,只是眸色深深地盯着我看,眼底光影微漾,明亮得出奇。
“你是不是經常覺得本王很可惡?”
“啊哈?”這麼刁鑽的問題讓人家怎麼回答
,儘管我非常想給出肯定答案,但似乎不太妥當啊。
他垂眸,並沒如往常那般極盡所能嘲笑我,語氣淡淡的,帶着幾分我參不透的沉鬱意味:“小楓子,如果有機會的話,你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逃離本王身邊是不是?”
不知爲何,“逃離”這個詞語莫名讓人一陣心顫,我注視着他的眼睛,一時間感覺無話可說。
“爲什麼總是避本王如蛇蠍呢?”他繼續着自己的思路,“爲什麼和七哥練舞的時候,就不存在任何顧慮呢?”
原來還是扯上了墨秋漓,我不明白墨雲堯爲何如此在意這個巧合,要知道,墨秋漓對我來說也無非就是個王爺而已。
我尷尬地挪開視線:“您是主子,我萬萬不敢逾矩,爺,趕緊休息吧。”說着就要起身。
誰料他驀然反手,緊緊扣住了我的手腕。
“別走。”竟是從未有過的懇切語氣,“你不願意回答也無所謂,陪我一會就好。”
他破天荒沒有再用“本王”自稱。
俊逸眉眼間籠着倦怠的陰影,臉色彷彿更蒼白了幾分,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面前這個男人有些陌生。換做從前,我是死也不肯相信墨雲堯也有這麼脆弱而孩子氣的一面,竟然會如是抓着我的手,低低請求我留下片刻。
是不是有的時候,卸下僞裝只在剎那之間,只看彼此情不情願。
我站在原地,禁不住地心軟。
他問我爲什麼避他如蛇蠍,其實沒有,在靈魂深處,我始終認爲他與我站在一起,並非高高在上無法觸及,反而只隔着一伸手就能衡量的距離。
說起逃離二字,那只是我時常和自己開的玩笑,若真到了那一天,想來我無論如何都會不捨得這裡。
相比起驚鴻樓的安逸,我着實已經習慣了堯王府的雞犬不寧,或許不爲別的,只因爲這裡有一個從不把我看成是卑賤侍衛的墨雲堯,而我也從不把他當作尊貴的九王爺。
思緒萬千,可我卻不知道要怎麼和他講清楚,所以……
“那我就再待會兒,爺,要不唱個曲子給你催眠唄?”
他凝視我良久,笑出聲來:“相比起魔音貫耳,我還是喜歡你安安靜靜的。”
“哦,知道了。”
我在牀邊坐下,看他闔上眼睛,終於安下心來沉沉睡去,而左手卻一直握着我的手指,沒有放開。
呼吸逐漸趨於平緩,掌心溫度回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