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初始緩緩轉過頭來看着譚晉玄:“譚兄,大道三千各有不同,我心向正義,遇到不平之事在眼前,就必須面對!人作孽,殺!鬼作孽,殺!神作孽,殺!我自己作了孽,也當遭五雷轟頂萬劫不復……
我拜天師一脈,斬妖除魔是己任,遇邪神作祟,更應該效仿先輩去伐山破廟!譚兄,你此刻可能不明白,以後有朝一日,你就明白了。”
譚晉玄怔怔看着陳初始的面龐,這些話深深震撼到他的心靈,他從未想過一個修道之人能有這麼重的殺心,偏偏這份殺心那麼令人心安,令人佩服,令人嚮往!
譚晉玄緩緩放開抓住陳初始衣袖的手,嘴脣抖了兩下,抱拳說道:“陳道友所修之道,志在造福天下蒼生,晉玄……難及萬分之一!”
陳初始淺笑道:“譚兄,道不分前後,也不分大小呀。”
天色越來越深,他帶着那隻惡鬼往山林外面走去,喊了一聲:“阿蛤。”過了一會兒,便有個青衣書生趕來,趴在地上化作三條腿的蛤蟆。
陳初始跳上去坐在蛤蟆背上,發現這貨居然在後背上安裝了一個簡易座椅,他說道:“跟着這個惡鬼去淄川城隍廟看看。”
阿蛤揹着陳初始在山路上不斷跳躍,力道把控的很好,不至於把他給顛下來。
阿蛤能感受到陳初始身上瀰漫着淡淡的殺氣,它只覺得皮膚一緊,乾笑了兩聲說道:“主人這是要去城隍廟呀?那老城隍雖是人間皇帝敕封出來的,但也修行了一百多餘年,道行遠在小的之上……”
它知道陳初始去城隍廟有八成是要打架。
陳初始和城隍都不是普通人,打起來難免殃及池魚,最重要的是陳初始身上還有它的心臟,打鬥過程中不小心碎了,那麼它這位堂堂青宛居士命數也盡了……
陳初始聽着阿蛤唯唯諾諾的話語,知道這傢伙怕死,換做普通的妖精可能會考慮讓它暫避鋒芒逃命去,但它不行!放了這個傢伙,他陳初始就違背了對阿妹的承諾!在找到五通神的老大老二之前,這段額外壽命已經慈悲爲懷了。
他伸手撫摸着阿蛤的後背:“不如現在死去,你也就不必害怕城隍了。”
阿蛤差點一頭栽入陰溝裡面去,這是什麼邏輯呀,它磕磕巴巴道:“主人說得哪裡話,主人要去的地方哪怕是刀山火海,我阿蛤也會去……”
四更天,天空東方有一絲魚肚白。
淄川的城隍廟在淄川縣南門外,造型和用料都不便宜,佔地面積有兩百多平方,跟那些大神無法相比,但在城隍裡面也算可以了……
帶路的惡鬼唯唯諾諾說道:“高,高人,城隍廟到了。”
陳初始坐在蛤蟆上面冷冷看着城隍廟,隨手一劍斬去惡鬼的頭顱,將其收入煉化葫蘆裡,突如其來的斬殺動作,把蛤蟆嚇得一哆嗦。
它嚥下一口唾沫道:“主人,到……到了。”
陳初始從上面跳下來,活動了幾下筋骨,身體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面容,身高,體型硬生生化作中年人的模樣。
阿蛤也會變化之術,肉體只能改變形狀,無法細微調整,英俊的外貌都是用法術幻化出來的。
但陳初始這變化之術卻不同,血肉猶如軟泥般肆意移動,真正意義上脫胎換骨化作另外一個人……
陳初始道:“我出來的時候若不見你,便會捏碎心臟。”
蛤蟆化作阿蛤人形模樣,心中謾罵,臉上笑嘻嘻:“主人放心,阿蛤是最忠實的僕人,天上下刀子也會在這裡等着。”
城隍廟。
門口陰風陣陣,捲起不知從哪來的紙錢在空中盤旋,原本充滿神明威嚴的城隍廟變得陰森邪異起來……
有個身穿灰色長衫書生模樣的中年人緩緩走來。
門板上繪製的鬼神圖案扭動幾下,竟然從門上脫落下來,它們面容猙獰,左邊持刀右邊持棍,兵器交叉攔住中年書生,喝道:“哪來不知死活的書生,敢夜闖城隍廟,還不速速滾去,否則要你性命!”
換作往常,這麼一介書生過來就別想活着離開。
但今天晚上不同,城隍老爺需要盤點這三個月的收益,容不得絲毫差錯,惹得城隍爺不高興,它們兩個看門鬼卒只能下油鍋了……
中年書生連忙抱拳說道:“二位誤會了,小生前來拜見城隍實乃獻寶,還請二位行個方便,行個方便哈……”他說話的時候湊上來,往兩個鬼卒的手裡放了兩顆東西。
鬼卒低頭一看,居然是兩顆匯聚猶如實質的陰怨之氣精華,純度很高,只要將其吸收可比自己苦修三個月都划算。它們兩個眼神一對,持刀鬼卒嘴角一咧說道:“你要給城隍爺獻上什麼寶物,拿出來看看!”
中年書生手裡捧出一個木盒,說道:“乃是三顆百年人蔘,縫於木盒裡,打開就散了藥效。”
鬼卒伸手就要拿過去,他手一縮又說道:“此物需要小生親自交給城隍老爺,二位觸碰留下氣息會不會不太好聲……”
這話說出來,兩個鬼卒立刻知曉中年書生不是普通貨色,不好糊弄,百年人蔘還是三顆,若是吞下被城隍爺發現,那就連油鍋也去不成了……
持刀鬼卒推開大門道:“你自己進去!”
書生連連道謝跨過大門走進去,映入眼簾的是等身高的城隍神像,左右分別立着一個手持書本毛筆和一個拄着長劍的漢子。他舉着木盒看着城隍神像說道:“小生陳三,乃福建人氏,無意聽聞城隍老爺廣招人才,特持禮拜訪,求能在城隍老爺手下做個一官半職……”
城隍廟裡發生變化,煙霧繚繞,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活人拜訪,這倒是有趣,來。”
書生感覺渾身被冷氣包裹,猶如進了冰窖,只是眨個眼睛的功夫,城隍廟裡被煙霧填滿,前方出現一條石板鋪成的道路。他保持着恭敬的模樣,木盒舉過頭頂,邁着小碎步順着道路一直走……
前方開始變得嘈雜起來。
只見出現一個大殿,中間坐着一個身高三米多的華服男子,面有長鬚,正是剛進城隍廟時見到的城隍雕像模樣,左右是那持劍持書的漢子。
在兩旁有不少鬼魂來來去去走動,它們有的手中捧着厚厚的冥幣,有的提着一壺壺紅色的液體,也有扛着一個個冒煙的爐鼎。它們都在排隊把手中的東西上交,有個書生模樣的鬼魂負責登記。
城隍目光落在這個自稱獻寶的陳三書生身上,眼眸裡泛着淡淡青色光芒:“把你所謂的寶送上來!”話音落下,便有一個鬼魂過來拿走書生手裡面的木盒子,送到城隍手裡面,他打開蓋子看了一眼,是三根品相還不錯的人蔘。
“人蔘也當得寶物,將此人抽筋扒皮,提取精血投入丹鼎去……”
“啊?城隍老爺,萬萬不可,除了百年人蔘,我還有一個重要的消息要上報給您!”
書生急忙說道:“城隍爺四處蒐羅香火、精血和冥鈔,不僅引起一夥自稱五通神的注意,更是被一個修煉五百年的黑蛇盯上,好像……好像要搶奪您的一切。小生自幼能通飛蟲走獸的語言,也是無意間得知的!”
站在城隍旁邊的持劍漢子怒喝一聲:“放屁!飛蟲走獸在成精煉喉中橫骨之前,只是單純的野獸,不通靈智,如何能說這種事!”
書生彷彿受到了侮辱:“你沒見過世面,就不要亂說!反正我對城隍老爺是誠意萬分不敢有任何欺瞞!”
呀呀呀呀!
這個書生實在氣人,持劍漢子面容扭曲,抽出長劍就要把書生當成剁成肉醬。
城隍擡手止住漢子的動作:“五通神我倒是知道,不過是五隻畜生修煉了秘法成精罷了,那帶頭的有兩百多年修爲還算有點本事,但也耐我不何,剩下四隻不過土雞瓦狗罷了!但五百年的黑蛇精,有這種東西?”
他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面,目光犀利地看着書生。
黑蛇精肯定有,這世上什麼東西都可能成精,但淄川縣一畝三分地,若來了五百年道行的妖怪,他不可能不知道……
書生滿臉委屈,想看城隍爺又不敢看的樣子,他偷偷瞄着說道:“不敢欺瞞城隍爺,小生從福建而來,快到淄川縣的時候,路過一座山,聽到兩隻小鳥說,前方盤着一條很長很黑的大蛇!
小生懂得一點捕蛇本領,想將其抓下製成補藥,誰知順着小鳥所說的方向前行,那大黑蛇足足有小水桶那麼粗,長達十幾丈,氣勢驚人!小生自知不敵只好偷偷跑了,臨走前聽到黑色說了一句‘那淄川城隍四處蒐羅精血,定有不少存貨,我得想個辦法弄過來。’
小生一路走來,無意間知曉城隍爺在廣招人才,正好包袱中有百年人蔘,恰巧又聽到黑蛇和五通神的事情,沒有多想就跑過來了。”
城隍爺居高臨下仔細盯着書生的表情:“看你裝扮也是個書生,爲何不考功名?”
書生惶恐說道:“實不相瞞,小生前後考了多次,連童生都沒拿下,此次懷揣三根百年人蔘準備去往京城,看看能不能混個一官半職,聽聞京城裡的官都可以買賣。但仔細想想,人間的官哪裡有城隍老爺這裡好?”
他顫顫巍巍上前一步說道:“城隍老爺,小生誠意萬分,那黑蛇和五通神心懷不軌,還請城隍老爺多做防備!”
城隍爺:“五通神不足爲懼,那黑蛇……五百年道行雖然有點用,但城隍廟也不是泥捏的,沒有我同意,它進不來……”
他說到這裡,隨手拿起一個香爐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吸走大量煙霧,臉上露出癡迷的表情說道:“我再收集個兩年,香火,精血,冥鈔,成就血肉陰神,蛇妖又能如何,不過是臭蟲罷了。”
剛剛持劍要砍書生的漢子,大跨步走過來,滿臉陰笑!
書生立即明白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匆忙解開腰間掛着的葫蘆說道:“還有寶貝,我還有寶貝,能自動匯聚純正靈氣的葫蘆!”
持劍漢子腳步一滯,奪走葫蘆,交給城隍爺:“這小子不老實,藏藏掖掖,可能還有寶物。”
城隍爺呵呵一笑,打開葫蘆的塞子,往裡面看去,裡面果然純正靈氣肆意,甚至化作了靈液,真是好寶物,不過裡面還飄蕩四把小小的劍是怎麼回事?
書生咧嘴一笑,抱拳道:“有請城隍老爺賞劍!”
葫蘆裡傳出一道火紅的光芒,快如閃電,城隍爺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下意識想要抵擋,結果這道紅光輕而易舉切開他的手掌,勢如破竹,把頭顱也切開了半個!發生的事情在電光火石間,持劍漢子臉上的表情都沒來得及變化……
砰……
地上掉着城隍老爺的半個頭顱,他的身體還保持着拿葫蘆的姿勢。
現場一陣寂靜,斬掉腦袋的火紅色早已回到葫蘆裡面,下一刻,現場一片大亂,那些鬼魂瘋狂吶喊起來:“城隍老爺死了,他殺了城隍老爺……”
書生不是別人,正是陳初始,他默默看着周圍混亂的鬼魂,眼眸裡的瞳孔不停地旋轉,目光掃過那一壺壺精血,身上散發出殺氣!人之精血,可能還沒有一個小茶杯多,這麼多壺的精血得死多少人……
城隍爺怎麼也是在冊鬼神,他吸取上次的教訓,不敢直接開槓,先試探試探。
此刻,持劍漢子也嚇得不輕,他心念急轉,長劍握在手中朝着陳初始劈過去:“小賊,竟敢刺殺城隍,罪該下地獄!”這個書生的葫蘆很厲害,恐怕也只是用來暗算刺殺的東西,本身實力應該不怎麼樣,若是能直接殺城隍,那還需要刺殺嗎?
他作爲城隍的武判,必須出手,因爲城隍不會這麼容易死掉的……
那手持毛筆冊子的漢子,是城隍廟文判,負責整理一切事物,需要武力鎮壓的地方,則由持劍的武判出手!
陳初始手指頭纏繞着絲線,隨手一揮,只見一把黃金長劍纏繞在絲線上面,猶如鐮刀朝着四周掃去,頓時鬼魂們人頭滾滾,慘叫不已,現場猶如地獄。他咬破手指,在自己眉心上寫下符咒,朗聲道:“淄川城隍已入邪道,貧道今日,當伐山破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