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香菸嫋嫋。
洛青舟來到門口時,尊貴的女皇陛下,正坐在桌前,認真地閱覽着手裡的奏摺。
洛青舟透過珠簾看了一眼,低頭作揖:“青舟拜見陛下。”
南宮火月擡起頭,目光威嚴地看着他道:“進來。”
洛青舟脫了鞋子,撥開門口的珠簾,低頭走了進去,站在了桌前。
南宮火月又神情威嚴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方語氣放緩:“先生請坐。”
洛青舟在對面跪坐而下,微微低頭,目不斜視。
南宮火月把手裡的奏摺,放在了他的面前,語氣淡淡地道:“朕今早身子不適,沒有去早朝,御史大夫王儉就上書彈劾朕的夫君,說他禍害君王,不顧社稷,罪該重罰。先生說說,朕是該做做樣子罰他呢,還是直接把多管閒事的王儉給斬了?”
洛青舟看着奏摺上的文字,頓了頓,道:“御史大夫一片赤心爲國,自然斬不得。至於……陛下的夫君,他亦無錯。”
南宮火月目光冰冷道:“先生怎知曉他無錯?”
月舞低頭恭敬道:“陛下,月舞覺得,洛公子剛剛的那些話……”
月舞把他送到外面的大門,突然看着他的背影道:“洛公子。”
“當然,那八千銀甲鐵騎和兩萬精兵過去後,不要立刻進攻,就在外面紮營,修建防守工程,最好以最快的速度佔領玉門關,給七大諸侯聯軍壓力,直接與火月國內的守軍形成前後夾擊之勢,但只防守,不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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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陛下要以皇帝的旨意和太后的懿旨承諾,告訴泰王和七大諸侯國的將士,只要他們懸崖勒馬,及時停止叛亂,事後絕不追究任何將士的罪責……同時,讓混在裡面的自己人傳播謠言,告訴那些底層士兵,說老家開始分地發錢了,只要有戶籍的,在家的男子,都會分得幾畝地和一些錢財……如果家裡沒有男子的,不僅什麼都得不到,家裡的妻子女兒兒子,還要分給別的男子……”
南宮火月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了一抹譏諷,道:“怎麼,捨不得他走嗎?”
月影和月舞,都站在門口,安靜地聽着。
洛青舟連忙起身,躬身告退。
南宮火月沉默多時,方開口道:“先生之言,朕會再好好思考一下的。”
洛青舟看向她道:“如果是以前,陛下不是皇帝,只是長公主,只是負責平叛的將軍,這個方法自然可行。不過現在……”
月舞看着他俊美的臉頰和溫文儒雅的氣質,神情恍惚了一下,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洛青舟轉過身看着她,彬彬有禮道:“月舞姑娘有何吩咐?”
“陛下想一想,那些底層當兵的,都是爲了什麼來參軍?還不是在家裡活不下去,爲了有一口飯吃,爲了不被餓死?只要讓他們有飯吃,有地種,誰還願意去拿起刀拼命?”
“現在如何?”
南宮火月放下茶壺,目光復雜地看着他,卻沒有說話。
洛青舟展開信,仔細看去。
南宮火月方開口道:“那先生覺得,朕現在該怎麼辦?朕現在只有八萬兵力可以調動,如果全部去救援,七大諸侯聯軍如今兵鋒正盛,難以一下子擊破。若是泰王軍隊突然在後面夾擊,或者突然撲向京都,豈不危險?”
洛青舟道:“現在,陛下是以女兒之身登上帝位,前無古人,世間多有不服。現在大炎各地,都在看着這場戰爭,必須速戰速決,才能以安其他人的心。拖得越久,各地的守軍和其他諸侯國,就會越動搖,越不安,很可能會引起全部暴動。何況,火月國是陛下曾經的封國,那裡的數萬將士和百姓,都對陛下忠心耿耿。如果陛下想要以他們的犧牲,來達到這場戰爭的勝利,其他人會怎想?”
南宮火月又看向月舞道:“去把尉遲凌請來,告訴他,朕需要他帶兵出征!他若不從,直接把他全家……”
“那個時候就可以拖延了,拖延的越久,就越有利……”
頓了頓,他又道:“青舟覺得,楚君昨日剛與陛下成親洞房,心頭激動,難免不知輕重了一些。事後陛下稍加提點,他以後自會收斂。夫妻之間,若因爲這種事情懲罰,那也未免太……太無情義了。”
在他看着信時,南宮火月把如今要面對的戰況,以及各地的形勢都說了一遍。
“以火月國的兵力和糧草,堅持一個月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在距離他們百里處,泰王的十萬軍隊,屯兵幽城之外,作壁上觀。我們如今能夠帶出去救援的,就只有八萬兵馬,其他兵馬還需要鎮守各處。畢竟朕以女兒之身剛登基不久,各處依舊不服,包括京都,所以這些地方的駐兵,不到關鍵時候,不能撤走……”
“同時,陛下立刻頒佈新的法令,廢除推恩令,大赦天下,給其他諸侯國和守軍賞賜,以太后懿旨和皇帝聖旨許於承諾,只要他們不參加叛亂,事後絕不追究其任何責任……”
“人心是很複雜的,也很善變的,陛下一旦猶豫和拖延,一旦沒有以最快的速度爭取到他們,那麼,他們就散了,或許就被別人爭取到了……”
南宮火月收回目光,把桌上的一封信,推到了他的面前,道:“這是火月國傳來的消息,七大諸侯國的聯軍,今日便要開始圍城了。”
連喝三杯。
洛青舟說着這些時,大炎女皇的眉尖跳動了幾下。
“所以,在七大諸侯聯軍掉頭攻打火月國後,他立刻停止了前進,不敢孤軍來進攻京都。”
洛青舟低頭恭敬道:“新婚燕爾,人之常情。若這也有錯,天下何事無錯?”
“至於陛下是否要派兵去救援火月國……青舟覺得,自然要派兵去救援,而且還要越快越好,不能拖。”
洛青舟道:“月舞姑娘,告辭。”
南宮火月嗤笑一聲,沒有再追究,目光看向了桌上的信,看了一會兒,又轉過頭,看向了牆上的地圖,沉默半晌,嘴裡喃喃,彷彿在自言自語:“師姐,謝謝你……謝謝你幫朕發現了這麼一個天才……謝謝你把他送給了朕……朕見過那麼多天才,然而,沒有一個如他這般……完美……”
“這樣就可以從最裡面瓦解那些軍隊……”
書房裡寂靜了許久。
“還有,陛下要爭取百姓和軍隊的同情,陛下曾經在軍中極有威望,在百姓的心中地位也很高,所以這個時候,陛下要放下尊嚴,把自己之所以會登上帝位的原因公告天下。至於什麼原因,自然是越慘越好,一定要是逼不得已,一定要是陛下自己也不想當皇帝,但是沒辦法,爲了百姓,爲了天下,所以陛下被太后和朝中大臣給逼迫着推上了帝位……”
等他喝完後,才反應過來,怔了怔,連忙把茶杯還了回去。
洛青舟看完了信,認真地聽着她的講述。
洛青舟又說了許久,方口乾舌燥地停了下來。
說完,她站起身道:“時候也不早了,朕還有事要忙,就不留先生吃晚飯了。本來想跟先生吃頓午飯的,不過先生說的太精彩,朕實在不願打斷,等下次吧。”
南宮火月眉尖一挑,道:“哦?先生與朕的想法有些出入。朕倒是覺得,就該拖。拖的越久,就對我們越有利。火月國可以堅持一個月,等到時候七大諸侯國的聯軍精疲力竭之後,我們再猛然出擊,自然一擊必勝。七大諸侯國的聯軍敗了,泰王的軍隊,自然也心驚膽寒,毫無戰意,到時候他們自然也不是朕的對手。”
洛青舟沉吟了片刻,目光看向了牆壁上的地圖,道:“泰王的意圖,應該很簡單。他自知陛下在軍隊中的威望,自然不該獨自帶軍,孤軍深入,估計是想等七大諸侯國聯軍一起行動。或者,他想等陛下把京都的兵力調走,去救援火月國時,再趁機撲向京都……”
南宮火月目光冷冷地看着他,秀眉微微動了一下,道:“先生說的有理。不過,他昨晚太放肆,朕還是要稍加懲罰的。”
洛青舟說的興起,也沒有多想,順手接過茶杯,就一飲而盡,杯沿還帶着淡淡的幽香。
她進了書房,月影正站在裡面。
“當然,這會很危險,但這是以後了……等陛下徹底穩住局面,等那個時候萬衆歸心的時候,再一個一個削弱他們……”
說完,快步離開。
沉默半晌。
月舞站在門口,又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時,方神情落寞,轉身返回。
南宮火月道:“八千。”
站在門外的月影月舞,聽的如癡如醉,臉上的神色變化個不聽,心頭更是震撼不已。
“邊境還有一些兵馬,泰王沒能全部帶走。他那十萬兵馬中,至少有兩萬,朕可以指揮,還有三萬,應該是帶着猶豫的心理,剩下的纔是他的真實兵力。”
“陛下曾經帶兵,百戰百勝,那是爲國家,大家萬衆一心,所以只要謀略得當,指揮正確,就沒有太大的問題。而現在,陛下光是有謀略,光是會打仗,可能還不夠,還需要爭取人心……”
“是,陛下!”
“七大諸侯聯軍若是分兵攻擊,兩邊就死守,若是合兵攻擊一處,另一邊就立刻派兵騷擾……”
“七大聯軍的兵力,都是諸侯王自己的軍隊,都很忠心,一共大概十五萬人。他們突然放棄直接來京都,應該是怕火月國的軍隊與京都的軍隊前後夾擊,所以準備先攻破火月國……”
她突然轉過頭道:“月影,你與谷琴率領銀甲鐵騎和兩萬精兵,今晚出發,立刻趕往火月國!洛先生的話你應該也聽到了,就按他說的做!”
“當然,如果有人願意參加平叛,陛下也要許於更大的利益,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吝嗇任何國土和錢財。陛下可以告訴他們,如果有人帶兵參加平叛,不管帶兵多少,等陛下打敗泰王軍隊和七大諸侯聯軍後,泰王和七大諸侯王的國土,都將分與他們,朝廷一寸不要……”
“到時候,只怕不用陛下的軍隊出馬,那些叛軍自己就潰散了……”
房門沒有關閉。
洛青舟看向了牆上的地圖,道:“火月國城外,直到玉門關,皆是一馬平川,非常適合鐵騎衝鋒。青舟覺得,陛下只用派一個可靠的將領,帶着八千銀甲鐵騎和兩萬擅守精兵去即可。剩下的兵力全部屯兵雲城,扼住通往京都的咽喉,又能隨時攔截泰王的軍隊,防止他去救援七大諸侯聯軍……”
說到此,她停頓了下來,突然想到了他剛剛說的人心……
“朕是在問你,是不是捨不得他走!”
月舞雙眸亮晶晶地看着他道:“洛公子在書房裡對陛下說的話,月舞一字不落地都聽了。公子之才華,世所罕見。公子若是帶軍,必是元帥;若是從政,必是丞相。有公子輔佐陛下,月舞相信,陛下一定會勝利的,大炎也一定會更好的。”
“甚至,就連京都的這些將士,可能都會對陛下寒心……”
南宮火月默默地端起茶壺,又幫他倒了一杯,隨即又端起來,遞到了他的面前。
兩人臉上的神色,都跟着他的話,不斷地變化着。
“連對陛下忠心耿耿的將士和百姓,連陛下自己的人,陛下都冷血無情,不管不顧,其他本來就心頭猶豫的諸侯和守軍,將再也不會信任陛下,他們很可能會全部跟着泰王和七大諸侯國一起暴動……”
南宮火月又把各自的兵力,以及各處的防備都一一講了一遍,問道:“先生覺得,朕是該立刻派兵去救援火月國,還是再等等。又或者,死守京都,不去冒險。還有,泰王如今該如何對付?”
洛青舟道:“陛下的銀甲鐵騎有多少?”
書房中,南宮火月也聽的寂靜無聲,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甚至想要去端起茶杯喝水都忍住了,怕打擾他,怕自己錯過了哪句話。
洛青舟低頭不語。
洛青舟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再次一飲而盡。
南宮火月冷聲打斷了她的話。
南紅火月目光一冷。
南宮火月頓時醒過神來,連忙端起自己的茶杯,遞了過去。
洛青舟拱手道:“月舞姑娘謬讚了。”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卻發現茶杯裡沒水。
“到那個時候,陛下就算再有軍事才能,再會打仗,也是孤掌難鳴,覆水難收……”
洛青舟微微低頭,恭敬道:“陛下覺得青舟這些建議,是否可行?當然,青舟只是一介書生,從未上過戰場,可能只會紙上談兵。這場戰爭關係重大,陛下只用聽聽即可。”
月舞突然跪地,低着頭,紅着臉道:“屬下……屬下只是想聽洛公子說話……”
她語氣放緩道:“告訴他,朕和大炎的百姓,都需要他。他若不來……那就算了,把他和他全家的人都放了,不用再管他們。”
月舞聞言微怔,道:“陛下……”
南宮火月神情淡淡地道:“去吧。他若是不來……”
說到此,她擡起頭道:“朕就讓洛先生去,你跟着一路服侍,如何?”
月舞頓時一僵,低下頭,面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