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堂,會客大廳內。
眉頭緊鎖的陳牧不斷的來回踱步,瘋狂運轉的大腦將所有已知的線索進行拼接和梳理。
三年前的林家一案基本上算是破了。
林夢媛爲自己的天真無知付出了代價,同時也揭露出平陽王府刺殺皇太后的大秘密。
但爲什麼要選擇在哪個時間點刺殺皇太后?
而且他們刺殺皇太后的目的又是什麼?
如今的平陽王府就是一個沾了皇親的普通大戶人家,殺了皇太后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啊。
尤其上一任老王爺季仲海已經死去。
僅憑目前平陽王府的權勢,對太后造不成任何威脅。
就在陳牧思索之時,一襲黑袍,帶着銀色朱雀面具的朱雀使走了進來,依舊渾身帶着冰冷的煞氣。
“下官——”
“免了!”
聲音沙啞如機簧摩擦的朱雀使揮手道。
聽到這話,陳牧剛剛彎曲的膝蓋又恢復了筆直,擠出笑容:“下官對朱雀使大人崇仰已久,上次我帶來了兩個從……”
“別廢話了,說正事吧。”
望着丈夫努力想要巴結搞關係的模樣,白纖羽是又好氣又好笑,都到什麼時候了還搞這套。
身後的黑菱憋着笑意,努力裝作很淡定的樣子。
吃癟的陳牧神情尷尬,端正情緒說道:“具體的情況想必黑菱大人已經給您說了吧。”
“你做的不錯,牽扯出了一樁大案。”
白纖羽語氣冷漠,但內心卻給自家夫君美美點了個贊。
這確實是一樁大案。
剛纔聽到黑菱的完整報告後,她是真嚇了一大跳,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冥衛存在的職責就是保護太后。
無論是朝堂內還是朝堂外。
三年前太后遇刺一案,雖然陰謀論紛多,但其實當時督辦此案的她並沒有挖出太多線索。
獄中的殺手在嚴密防護下卻依舊爆體而亡,使得線索全部斷裂。
查出的林家在滿門抄斬後,依舊沒有任何收穫。
最終草草結案。
可誰能想到,三年之後,這案子的幕後真相竟然被自家夫君給挖出來了,這無疑是天大的喜事。
畢竟這件案子牽扯重大。
只要能破,陳牧便有極大功勞,到時候……太后也會更爲重視,重新審視陳牧的價值。
這對於她和陳牧的婚姻而言,是一次良機。
“大人,下官認爲此時不宜圍捕平陽王府!”
陳牧索性直接開口說道。
“什麼?”
白纖羽怔住了,眯起鳳目。“現在王婆已抓,她也算是季寇的心腹,季寇肯定會察覺到她會出事。現在不去圍捕,若讓他察覺到不對,出了狀況怎麼辦?”
陳牧努力組織着語言,說道:“現在案情僅僅只是破了一半,下官認爲可以先冒險等一等,待下官將此案徹底堪破,再圍捕也不遲。”
“抓了他們,豈不是更好破案?”白纖羽柳眉微蹙。
雖然她無條件支持夫君,但此事幹系重大,怎麼可以隨便冒險?
直接把人抓來進行審問,一了百了。
但陳牧依然搖頭,語氣誠懇道:“下官有一種直覺,如果冒然行動,會出大事。”
直覺?
白纖羽無語盯着他,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這麼重大的案子要靠直覺?
如果對面不是她夫君,她絕對一巴掌扇飛出去,有多遠滾多遠。
“那你說該怎麼辦?”
白纖羽冷冷道。“你查案是需要時間的,假如一兩個時辰內能查完那我可以等,但如果一天兩天三天呢?最起碼你得想辦法穩住他們吧。”
陳牧說道:“如果以最快速度揭開王府秘密倒也不難。”
“哦,說說看什麼辦法?”
白纖羽來了興趣。
然而陳牧卻一副頗爲糾結的樣子,內心猶豫了半天,還是硬着頭皮說道:“可以讓太后她老人家親自去平陽王府?”
“放肆!”
旁邊的木桌瞬間被拍的四分五裂。
本打算髮怒的白纖羽意識到眼前這貨是自己丈夫,硬生生的憋回火氣,寒聲道:
“你在開玩笑嗎?讓太后去平陽王府?”
明知道現在平陽王府是刺殺太后的幕後主謀,竟然還想讓太后去涉險?
這傢伙瘋了不成。
感受着大廳內充斥着的煞氣,陳牧縮了縮脖子,訕笑道:“我就是隨便說說,畢竟這算是最有效的辦法了,把肉放在野獸面前,野獸肯定會出籠的。”
“不行,讓太后出宮這絕對不可能!”白纖羽語氣堅決。
陳牧倒也沒失望,畢竟他也知道這方案不可能,只是隨口說說罷了,於是退而求其次道:
“那就給我三個時辰的時間,我再去查查,你們派人先在暗處守着。”
三個時辰……
白纖羽暗暗思量。
權衡一番後,最終決定爲丈夫冒險賭一次。
“好,那就給你三個時辰,如果三個時辰沒查出結果,我必須去圍捕平陽王府。”
“沒問題。”
聞言,陳牧鬆了口氣。
說實話,這個朱雀使給他的感觀還不錯。
他現在最怕的就是冥衛發現此案重大,突然把案子強行接過去,還好這個朱雀使很理智。
不錯,以後可以多送兩個花瓶。
……
離開朱雀堂,陳牧直奔鎮魔司。
他目前需要確切瞭解杜鵑屍體內的蠱蟲究竟是什麼類型,也不知道鎮魔司檢驗出來了沒有。
之前從雲芷月那裡瞭解過一些蠱。
蠱的類型很多,每一種蠱都有它獨特的效果,比如食屍蠱、情蠱、子母蠱、蹦迪蠱等等。
只要瞭解杜鵑體內的蠱類型,就能知道對方的目的。
可惜這件事王婆並不知曉,陳牧沒辦法從她嘴裡得到信息,只能將希望寄託於杜鵑身上。
來到鎮魔司,正好遇到文明仁要出門。
“杜鵑的屍檢結果出來了沒。”陳牧見面即問。
文明仁點了點頭:“已經出來了,剛好我還打算去找你呢。經過昊天部幾位前輩的努力,從死胎內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陳牧眼眸一亮,忙問道:“究竟是什麼蠱?”
“不知道。”
“不知道?”
“對。”文明仁拿出一個小巧的玉製小盒子,打開後陳牧看到裡面縮着一條頭髮絲細毫米短的白色蟲子。“知道這是什麼嗎?”
“寄生蟲?”陳牧面露疑惑。
文明仁笑道:“這只是普通的蟲子,用來餵養蠱蟲的,維持它的生機。這隻蟲子被吃了一半,導致它的身上沾染了些許蠱氣。所以通過它便可以追尋到蠱蟲來源。”
“怎麼追尋?”
陳牧莫名感覺不靠譜的樣子。
“跟上次一樣,用土方法唄。”文明仁朝着一側努了努嘴。“用它幫我們?”
陳牧扭頭望去。
卻見齊得龍東強兄弟倆抱着一個通體雪白的大公雞跑來,一路上引來不少人的注目。
“大人。”
看到陳牧後,兩人連忙行禮。
望着懷裡的大公雞,陳牧呲着牙無語道:“用公雞來幫我們尋找蠱蟲來源?能行嗎?”
“只要方圓百里之內有此蠱蟲殘留的氣息,就有七成把握可以追尋到,總之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
文明仁無奈苦笑。
陳牧擺手:“搞快點。”
文明仁也不墨跡,讓齊得龍將公雞放在地上,取出一根紅色細繩子系在公雞左腿上。
說來也奇怪,被繫了紅繩的公雞單腳擡起,以金雞獨立的方式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就像是雕塑一般。
文明仁拿出玉盒,緩緩打開,放在它面前。
啪!
公雞用力一啄,將盒子裡的半截蟲子吃下。
文明仁見狀,連忙脫下了祖傳的神襪子,噴灑上藥劑,直接套在了公雞的頭上,然後又取出一截紅繩牢牢繫住,讓對方不得掙脫。
“又是這招。”
一旁陳牧捏住鼻子,後退了兩步。
黃紙符篆貼在公雞的翅膀上,文明仁啐了口唾沫,並起雙指在口中抿了一下,猛地朝雞屁股刺去!
在刺入一瞬間,公雞發出了淒厲的叫聲。
然後沾有符篆的翅膀撲棱撲棱的用力煽了起來,朝着城外方向跑去,雞屁股一扭一扭,歡快的不得了。
“跟上!”
隨着文明仁一聲低喝,衆人緊跟在公雞後面。
雖說公雞的腦袋被套了襪子,但一路狂奔時竟沒有碰到任何阻礙物,雙翅扇動如小鳥,速度極快。
足足跟了一個時辰,衆人翻過幾座連綿起伏的山崗,來到了一片荒蕪山林。
山林四下冷僻無人,極爲安靜。
步入樹林深處,一股子陰森的氣氛籠罩其中,空氣中瀰漫着殘枝敗葉的腐敗氣味。
“這地方有點不對勁啊。”
齊東強取下長刀,打了個寒顫。“要不我去多找點弟兄來?”
“來不及了,看情況。”
陳牧也察覺到一股透心寒意,將鯊齒刀緊握在手裡,跟着放慢腳步的公雞朝前走去。
當衆人來到一片開闊之地後,公雞終於停下了腳步。
看着它直挺挺的倒地,文明仁將襪子取下來套在腳上,說道:“就是這裡了。”
陳牧環視一週,不由皺眉:“這裡好像什麼都沒有?”
不過當他的視線落在地上時,瞳孔微微一縮:“這些土的顏色不太對,好像有些黑。”
“感覺……這裡像一個陣法?”
文明仁喃喃自語。
他有些後悔沒請來昊天部的高手,或許知道的多一些。
“這是陰陽界陣。”
這時,一道清冷悅耳的聲音突兀響起。
衆人嚇了一跳,連忙拿起武器,回頭一看卻發現不遠處站着一位身形極爲高挑動人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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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月色白勁裝,扎着長馬尾,渾身帶有一股利落感。
“芷月!?”
陳牧一愣,隨即驚喜道。“你怎麼在這裡?”
剛要上前,卻忽然停住腳步,暗自警惕:“不對,荒郊野外的對方怎麼就這麼巧出現在這裡,有詐?”
“別猜了,我在半路看到你們,便跟了過來。”
或許是猜到了陳牧心中所想,雲芷月橫白了一眼,走到黑色土地前,將玉手輕輕放在上面,閉上眼眸。
一副陰陽圖案瞬間迸發而出,覆蓋在了這片土地上。
“屍穢沉泯,妖精賊邪之津樑,氣攝虛邪……”
雲芷月右手手心向上,大指依次掐子、亥、戌……,緊接着大拇指由午紋退至玉紋。
無數金色小魚兒般的光影交錯於陣法之上。
嗡——
隨着一陣輕顫,周圍一些樹木開始自行移動換位,組成了一個類似於八卦的圖案。
圖案周邊,綻放出紅色的花朵,類屬於彼岸花。
一陣陣霧氣涌來,忽隱忽現,時而陰森恐怖,時而陽光明媚。
“看到了吧,這就是陰陽界陣。”
望着目瞪口呆的衆人,雲芷月脣角微翹,淡淡道,“死者爲陰,生者爲陽,以使日在左,月在右,生者入死界,彼岸花開,姻緣入冥氣。”
陳牧憋了半天,開口道:“能不能說人話。”
“……”
雲芷月深呼了口氣,忍住了打人的衝動,淡淡道:“你們腳下應該埋着一口棺材,把它挖出來,小心一點,如果看到有紅線就避開它們,那是月老線。”
棺材?
陳牧眸中光芒一閃,低頭望着腳下土地,對文明仁道:“挖!”
三人拿起兵器,開始小心挖地。
趁着間隙,陳牧來到雲芷月身邊,小聲問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剛纔不是說了嘛,我半路看到你們就跟了過來。”
“呵呵。”
“不信就算了。”
女人沉默片刻,紅脣輕啓。“我們中,出現了一個叛徒。”
“叛徒?”
陳牧疑惑盯着她。
雲芷月神情有些疲憊:“有人盜了陰陽宗的秘典,我們便前來追查,結果又發生了帝皇星事件……總之亂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給你說了也不懂。”
看着女人眉心處結着濃濃的煩躁感,陳牧關切道:“你傷沒事吧。”
“沒事。”
女人搖了搖螓首,長長的黑色馬尾晃動,忽然又想起什麼,脖頸處爬山一層胭脂紅。“之前青蘿給我換衣服的時候,你沒偷看吧。”
“青蘿?”陳牧眨了眨眼。“不是我換的嗎?”
氣氛陡然凝固。
看到女人眼眸中迸發出的冰涼寒芒,陳牧連忙擺手:“開個玩笑,是青蘿換的,我壓根就沒偷看。”
雲芷月牢牢盯着他,足足盯了幾十秒才收回目光。
“你最好沒說謊。”
“我是老實人。”陳牧自誇道。
雲芷月撇了撇紅脣,也沒說什麼,雙目注視着被一點一點挖開的土地,眼神卻恍惚,也不知道在想啥。
陳牧心頭泛起幾分不解。
感覺今天的雲芷月情緒不太對勁。
就好像刻意與他疏遠似的,上次兩人還肩並着肩在閣樓上喝酒,今日就便普通朋友了?
當然,身旁女人確實是雲芷月,並非是什麼夢魘幻境之類的假象。
時間慢慢流逝。
正如雲芷月所說的那樣,地下確實埋着一些紅線,文明仁他們很小心的避開這些紅線,將棺材挖出來。
棺材通體赤紅,周圍被一圈圈紅線包裹着,貼滿了符文。
通體泛着暗沉猙獰的紅芒。
在挖出的一剎那,衆人便感覺到一股極爲強烈的陰怨之氣撲面而來,飄散着衰腐難聞的死屍氣息。
“還記得我們在柳香君墓旁發現的那個棺材嗎?”
雲芷月美眸閃動。
陳牧一怔,瞪大了眼睛:“這纔是存放林夢媛真正屍首的棺材!”
雲芷月望着周圍的陣法圖,淡淡道:“應該是,因爲這裡佈置的陣法與我們之前看到的幾乎一樣。”
“開棺!”
陳牧沉聲道。
當文明仁三人極爲小心的打開棺蓋後,衆人全都呆住了。
棺木內躺着一個女人。
身穿精美的紅色嫁衣,頭頂紅蓋頭,一雙秀足套着紅色繡花鞋,悽豔得像一團紅霞。
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她的屍體竟然沒有腐敗。
裸露出的肌膚蒼白如雪,泛着青色。
陳牧壓着砰砰亂跳的心,將女人的紅蓋頭揭起來,露出了一張稚美動人的臉頰。
如果不是死氣環繞,還真以爲是活人。
但陳牧卻忽然看到女人的嘴脣被針線縫了起來,宛若趴着一條蜈蚣,讓人頭皮發麻。
“冥姻!”
雲芷月秀拳緊握,吐出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