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完神廟後,陳牧悄悄回到了別院內。
可剛進院子,就看到一道身影坐在廊道前,在暗沉的月色下猶如石雕。
這身影不是別人,正是老頭子。
就在陳牧猶豫要不要避開時,老頭子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去哪兒了?”
陳牧只好走上前,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心情有些煩,出去轉轉,畢竟我同伴還在第二層空間世界裡,那裡魔靈還在,就怕她們……”
陳牧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老頭子披着一件黑色的外袍,柺杖橫放在旁邊的石臺上,看起來似乎在這裡待了很久。
他示意陳牧坐在對面,語氣生冷道:“是禍躲不過,閒操心也沒用。”
陳牧皺了皺眉,坐在對面石臺。
晚風如少女的手輕輕拂過,給人以沁涼,繾綣着片片枯葉發出沙沙的細微聲。
老頭子的視線始終落在地面枯葉上,神情一片僵冷。
兩人沉默少傾後,陳牧主動開口:“您兒子和兒媳呢?”
“都死了。”
老頭子淡淡道。
陳牧張開欲要繼續問,但想了想,將差點脫口而出的問題又生生憋了回去。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後,換成了老頭子主動詢問:“你覺得,一個人最想得到是什麼?金錢?美女?名利?地位?”
陳牧思考了許久,說道:“長生不老。”
老頭子渾濁的眼眸剎那迸出精芒,隨即又黯淡下去:“是啊,長生不老纔是人最想得到的,否則又怎麼會出現那麼多修士,不就是盼望某一天自己可以修得永生嗎?有了長生,你可以慢慢獲得無數金錢,獲得地位和名利,獲得無數美女……”
陳牧不明白這老頭爲何跟他說這些,但沒敢插話,靜靜的聽着。
畢竟這老頭脾氣還是很暴躁的。
說不定下一秒就會拿起柺杖敲他的腦袋詢問:這瓜保熟嗎?
待老頭說完後,陳牧道:“可惜這世界並沒有長生不老,修士們辛苦修煉,也僅僅是希望能延長自己的壽命,讓自己變得更強大一些。”
老頭嘴角挑起一抹嘲諷小弧度,搖了搖頭:“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總要有人去試試。”
陳牧伸手撥去膝蓋上的一片葉子,忽然轉移了話題:“當年你們想要反抗巫摩神女,而且還一度成功了。我想知道,你們使用什麼方法打倒巫摩神女的。”
老頭微微側頭,用一種奇怪複雜的眼神盯着陳牧。
就在他準備開口時,一道苗條的身影走了過來,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疑惑道:“你們怎麼還沒睡啊。”
沁人的涼意讓丫丫清醒了一些。
她忙橫在兩人中間,一雙可愛的杏眸很不滿的盯着老頭:“爺爺,你是不是又在找陳公子麻煩!”
說着,她雙手叉腰如一隻小母老虎:“今天我就一直待在這兒,看你怎麼找麻煩。”
“女大不中留啊。”
老頭子搖頭嘆息了一聲,起身拄着柺杖回屋了,只餘月色下一對男女。
丫丫臉蛋一紅,偷偷瞥了眼陳牧,佯裝不在意的關切道:“爺爺是不是故意訓你了。”
陳牧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內衫之外只披着一件薄衣,刺繡的肚兜襯與她蜂腰腴峰、如月下妖精。
尤其配上山村間那股子靈秀味兒,別有一番魅力。
少女不見陳牧回話,杏眸望去,卻看到男人如看獵物般打量着她,肌膚頓時彷彿泛起細密的雞皮疙瘩,又染着誘人的暈紅。
“你……你看我做什麼?”少女嬌嗔道。
陳牧聳肩道:“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爺爺誤以爲我是什麼杜大少的人,想要調戲你。是哪個杜大少?”
聽到這話,丫丫不由撅起了小嘴,坐在男人身邊氣呼呼的說道:“就是知府杜大人的一個親戚,以前我在山上採藥時偶然碰見,然後那個登徒子便三番五次糾纏後,不過之後就一直沒來過,很奇怪。”
“那你覺得我是登徒子嗎?”
陳牧問道。
丫丫連連搖着小腦袋:“不是啊。”
“爲什麼不是。”
“因爲……因爲你長得好看。”
“……”
陳牧嘆了口氣,果然這終究是個看臉的世界。
他拍了拍少女香肩:“回去睡覺吧,明天若是能修復好通道,我就要離開了。以後說不定,很難再有見面的機會。”
“哦。”
少女神情黯然,輕輕點頭。
就在男人轉身離開時,丫丫下意識抓住了男人的手:“能不能帶我離開這裡。”
感受着女人小手的柔膩滑嫩,陳牧望着少女水靈大眼睛問道:“爲什麼要離開這裡,況且你身上有蠱蟲,離開這裡,你活不下去的。”
“我不怕!”
少女用力搖着螓首,眸子被蒙上了一層水汽。“雖然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也聽不懂你和巫女大人所說的話語。但我知道,我可能和其他村民一樣永遠被困在了這裡。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你幫幫我好嗎?”
見陳牧沉默,丫丫忽然咬了咬嘴脣說道:“陳公子,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或許你想去看看。”
“哦?什麼地方?”陳牧挑眉。
“你稍等等。”
丫丫忽然跑進了自己的房間。
過了一會兒,她換了一身衣服出來,抓住陳牧的手說道:“你跟我來。”
——
這是一片被濃霧所籠罩的村莊,空氣裡漂浮着淡淡的焦木味,似乎經歷過一場大火。
孟言卿已經在這個村莊尋了整整一天,卻始終沒有找到女兒的線索。
三天前的晚上,她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的女兒小萱兒哭喊着讓她來救。
夢境是如此的真實,哪怕醒來後也依舊能感受到女兒所處環境的絕望,如一把刀子刺在她的心窩裡。
孟言卿等不了陳牧的,她要自己來找女兒。
雖然她明白這樣做很危險,但身爲母親,已經無法苦等渡過每一分每一秒。
所以她留下紙條,毅然決然的來到無塵村。
可就在她踏入村子的一刻,周圍的景象全部變了,村莊依舊存在,卻被大霧籠罩。
不過因爲是白天,所以還能勉強辨認出來。
她把每一間屋子全都仔細翻找了一遍,卻依舊沒能找到小萱兒,心頭被絕望逐漸籠住。
“鐺——鐺——”
熟悉的鐘聲再次敲響,這已經是第三遍了。
暮色逐漸降臨,周圍的濃霧似乎變得稀薄了一些,空氣裡瀰漫的燒焦味卻愈發的濃烈。
“小萱兒!”
從剛開始的小聲呼喊,到最後放開聲音喊叫,女人的喉嚨如火燒過似的,火辣辣的疼。
可她依舊堅持不懈的呼喊着,試圖得到一絲女兒的迴應。
而這一次,她的呼喊卻得到了迴應。
右側的屋子裡,忽然傳出了一聲響動,像是凳子不小心被推翻。
孟言卿一怔,下意識喊道:“小萱兒?”
可屋內卻又沒了聲音,靜悄悄的。
孟言卿猶豫了一下,壯着膽子一步步朝着屋子走去,然後輕輕的推開了木門……
刺耳的開門摩擦聲在寂靜的昏幕裡顯得格外清晰。
屋子裡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孟言卿拿出陳牧送給她的照明珠,邁起玉足踏過門檻。
在幽弱暗光的照耀下,屋內一片熠熠青幽,女人很快便看到橫放在地上的一個凳子。
從地上的痕跡來看,凳子確實是被推翻的。
可孟言卿在周圍找尋了一圈,卻沒發現任何人影。
難不成是老鼠或者貓狗不小心把凳子推翻了?可她白天查探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任何動物。
正當她疑惑時,赫然看到角落裡有一團陰影。
走近一看,是個地窖。
壓在窖口的木板也已經被掀開。
她白天探查過這個屋子,並沒有發現有地窖,也許是當時粗心了,但木板是絕對沒有打開的。
內心猶豫再三,爲了女兒,孟言卿慢慢順着地窖的梯子爬下去。
約莫七八米深左右,孟言卿包裹着玉足的繡鞋軟底捱到了地面。
窖內陰冷潮溼,有一股腥腐味。
“咚!咚!咚!”
忽然,一怔沉悶的聲音在地窖內響起。
孟言卿忙拿起照明珠,發現面前又一個很深的通道,而走廊另一端散發着微弱的光芒。
裡面有人!?
孟言卿心下一凜,銀牙暗咬,蓮步朝着通道緩慢走去。
從通道走過去,裡面是一個三平米左右的地窖,旁邊放着一個木架,木架上堆着一些土豆蘿蔔。有些新鮮,有些腐爛。
孟言卿躡手躡腳的轉過木架,看到裡面地窖角落裡蹲着一個人。
似乎是一個孩子。
但仔細瞧來,卻是一個身材極其瘦小的男人。
男人背對着她,手中拿着一個小鐵錘,蹲在角落裡用力砸着。
看起來,似乎朝着木板上砸着釘子。
男人穿着一身稍有些髒的衣服,跟平日裡地裡幹活時穿的差不多,後脖頸內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難道是村子裡的人?
孟言卿秀眉微蹙,又想起陳牧說過,當年無塵村的人全部被一場大火給燒了,根本不可能出現,粉背又是一陣寒冷,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男人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身後有女人,依舊用力砸着釘子。
內心掙扎許久的孟言卿,腦海中閃過夢境裡女兒被折磨的情形,最終壓下內心恐懼,決定上前詢問。
她將雲芷月送的符篆捏在手裡,以防不測。
“請——”
‘請問’的‘請’字快要從嘴脣說出時,走到男人身後的孟言卿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眸一片震驚和恐懼。
從她的視線落下,只見男人右手高舉着鐵錘,而左手的釘子卻放在自己的腳面上,用力的砸着!
鐵釘穿透了男人的腳面,後者又拔出來,重新砸下。
周而復始,一遍又一遍……
孟言卿嬌軀顫慄,悄悄後退了一步,結果肩膀不小心碰到了木架上。
隨着一陣輕晃,擺在木架邊緣的幾個土豆似乎要滾下,孟言卿連忙用手擋住,避免了驚動。
空氣在這一刻,似乎要凝固了似的。
她下意識看了眼男人,見後者依舊鑿着鐵錘,才鬆了口氣,將土豆小心放平。
剛走過木架,‘啪’的一聲,木架夾角處的一隻土豆卻滾落了下來……
滾到了男人的腳下。
空氣瞬間一片死寂。
男人停下了砸錘的動作,低頭注視着腳下的土豆,然後慢慢扭頭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