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滾滾,暴雨肆虐洗刷着罪惡。
接近兩千人的臃腫隊伍如緩慢的地蟲,在雨夜裡朝着軍營方向蠕動,爲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橫七豎八的屍人殘軀看似末日景象裡點綴的符號。
鄧文生吃力的拖動着疲憊的雙腿。
他在等。
等一個機會。
儘管官兵努力幫助百姓們提高逃離的速度,但因爲人羣中有老弱病殘的緣故,還是不可避免的拖累了其他人,導致行程緩慢。
有人提議拋下這些老弱病殘,可遭到了鄧文生的堅決反對。
他用激昂堅定的語氣告訴衆人,絕不會丟下一人。
這份信念與責任,感染了無數人。
可再強大的信念,在面對冷冰冰的現實時,終究是無比殘忍的。
屍人越來越多。
很多官兵精疲力竭,爲了不被咬而變成屍人,選擇了自盡。
最傷士氣的是,有幾個百姓不慎被咬,導致隊伍混亂,好在鄧文生及時帶人化解危機。
“噗——”
一顆男人的頭顱被開了卷的刀刃斬下,如皮球般滾路下山坡。
鄧文生喘着粗氣穩了穩身形,朝着情緒已經有些絕望的衆人喊道:
“大夥兒堅持住,馬上就到營地了,有軍士保護我們,屍人無法闖入。只要等到陳侯爺拿到解藥,我們就安全了……一定要堅持住!”
可鄧文生鼓舞的話剛落,遠處又有密密麻麻的屍人狂奔而來,完全就是末日厲鬼。
殺不完,躲不掉……
悲觀的情緒瀰漫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頭。
就在這時,鄧文生忽然想到了什麼,扭頭看向旁邊的山林,眼裡迸出精芒,大喊道:“那裡有一座吊橋,快跟我過來!”
衆人一聽,連忙跟了上去。
另一邊,打算躲開鄧文生隊伍的皇帝一行人也遇到了阻礙,馬車無法繼續前行。
無奈只能棄車趕路。
可看到隨處涌現的屍人,任何道路都是死路。
聽到鄧文生的呼喊後,玄甲護衛隊長恭聲道:“陛下,鄧大人對當地的地形很熟悉,若跟着他,應該能甩掉屍人,今早前往營地。”
小皇帝望着那些百姓,面色陰暗變幻。
他可不想跟那些平民混在一起。
但看着眼下危機的局勢,只能點了點頭:“好,就跟鄧大人一起吧。”
鄧文生沒有記錯。
轉過山道後,的確有一條三十米長的吊橋橫穿在兩座山峰之間。
雖然經久維修,看起來破敗不堪。
但過人還是沒問題的。
鄧文生正要招呼百姓們過程,一名玄甲護衛急匆匆跑來,附到他耳邊小聲道:“鄧大人,陛下在後面,先讓陛下過橋。”
陛下……
鄧文生眯起眼睛,眼角的密密皺紋深刻如刀,看向遠處被玄甲護衛保護的那道纖瘦身影。
他眼中浮動着奇異的光芒,似乎在考慮着什麼。
忽然,他脣角掀起一道殘忍弧度,大聲喊道:“諸位鄉親們,皇上就在我們的後面,一直在保護着我等,先讓陛下過橋吧!”
說着,他穿過人羣來到被衛兵護住的季珉面前,撲通跪下行大禮:“下官鄧文生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些百姓們全都面面相覷,沒想到在這裡竟然見到了皇上。
雖然疑惑,但看到鄧文生下跪,出於本能反應的他們連忙跪在地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此時季珉有些傻眼。
在他的預想中,是假冒成某位官家子弟,藉着鄧文生的便利提前過橋。
可沒想到鄧文生直接將他身份表明。
一時不知該做什麼反應。
剛纔給鄧文生傳遞消息的護衛也同樣一臉懵。
鄧文生卻神色平靜,揚聲喊道:“鄉親們,陛下原本是能提前到軍營的,可爲了讓我們有時間逃脫,甘願與屍人纏鬥,一路保護我等。
如今我鄧文生懇求諸位,讓陛下先行過橋,而我鄧文生則會留在最後,絕不會落下一人!”
聽到鄧文生的話,百姓們紛紛讓開一道,請求陛下先走。
小皇帝季珉卻臉色黑的如鍋底。
鄧文生這分明就是在捧殺他,把他架在爐子上烤。
身爲皇帝,他是有權利先過橋的,可被鄧文生這麼一捧,若是直接過橋,皇室顏面必定有損。
畢竟你現在被刻畫出的形象,是一位愛民如子的好皇帝。
季珉內心掙扎萬分,拳頭握得咯嘣蹦響,最終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很沉重愧疚:
“沒能保護好你們,是朕的責任。身爲一國之君,朕有責任保護自己的子民,有愧於心。你們快點過橋,有朕在後面護着,屍人不會傷害你們!”
“陛下,應該是您向過橋!”
“陛下,快走吧。”
“陛下愛民如子我等都知道,可您是一國之君,若是出了事情,這國就沒了。”
“……”
衆人看到皇帝如此愛民,感動不已,紛紛懇求。
季珉內心破口大罵,臉上卻表現的很決然,扭頭對鄧文生喝道:“送百姓過橋!別耽誤時間了!”
“陛下!”
鄧文生老淚縱橫。“大炎有陛下這樣的皇帝,乃是大炎之福,微臣便是死也要護您的周全!”
說完,他轉身朝着官兵下命令。
“帶百姓們過橋!”
知道時間緊急,官兵們也不敢耽誤,開始有序不亂的護送百姓們過橋。
“快啊,快點啊……”
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羣,季珉內心焦急不已,時不時往後瞅一眼,生怕屍人出現。
鄧文生卻異常的冷靜,絲毫沒有慌懼。
很快,百姓們只剩下了小部分。
然而這時最不希望發生的一幕出現了,有屍人發現了他們,如飢餓的狼狗撲來。
一個,兩個,三個……
接二連三的屍人就像從墳墓裡爬出一樣,拖着殘軀狂奔而來,挾裹着嗜血的煞氣。
“快!快過橋!快點!”
小皇帝被嚇到了,顧不得皇帝威嚴,急忙催促剩下的百姓,就差大吼了。
鄧文生提刀厲喝道:“隨我攔住屍人!”
周圍官兵一同提刀撲去。
還有幾個玄甲護衛也幫忙擊殺屍人。
隨着屍人不斷倒下,僅剩下的一些百姓最終安全過橋,這讓小皇帝大鬆了口氣。
“陛下快過橋,微臣斷後!”
鄧文生喝道。
這時候小皇帝也顧不上謙讓了,急忙示意玄甲護衛帶他過橋。
鄧文生和一干官兵拼命阻攔撲來的屍人。
在小皇帝登上橋的時候,鄧文生忽然說了句:“陛下,希望你能做個好皇帝!”
季珉一怔,回頭望去。
在他的視線裡,鄧文生正揮舞着已經開刃的大刀擊殺一個又一個屍人。
他那蒼老的身軀好似古鬆一般,永遠屹立不倒。
這時,小皇帝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的神情變得極不可思議。
他顫抖着嘴脣想要說什麼,衆護衛簇擁着的他幾乎是被推搡着朝橋的另一頭而去,漸漸離鄧文生遠去。
“是你……是你……”
季珉只能發出一些無意義的喃喃聲音。
皇帝離開後,幾名官兵希望鄧文生趕快過橋,卻被後者拒絕。
“你們走吧,老夫在風華城二十七年,如今城陷人死,老夫無顏面對鄉親。就讓老夫……守住最後一份尊嚴!”
鄧文生望着如潮水般涌來的屍羣,眼裡只剩下決然。
他雙手舉起大刀。
雖是文臣,但也有幾分武夫功力。
血肉模糊的虎口早已糜爛,似乎與刀柄連接在一起。
“大人,離開這裡吧。”
“大人,風華城不能沒有你啊。”
“……”
周圍部下還想勸說,鄧文生卻依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只是催促他們離開。
有幾人咬了咬牙,只好離開。
而還有幾人毅然選擇了與鄧文生一起守橋,看到鄧文生揮刀砍鎖鏈,他們也紛紛效仿。
屍羣急速逼近,有三個官兵瞬間被吞沒,身體撕裂爲殘缺的骨架。
“鐺!”
刀尖火星耀眼,最後一條鐵鏈被生生震裂。
而鄧文生手裡的刀也成了兩截。
長長的吊橋斷裂掉落於崖下,徹底斷絕了屍人追擊的道路,保護了所有百姓。
“一步錯,步步錯……”
鄧文生看着僅剩的部下被分屍,眼中盡顯悲涼。“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你們啊……我鄧文生就是千古罪人……對不起……”
他回頭,朝着另一邊的百姓們拼出最後一份氣力喊道:
“我鄧文生有負聖恩,有愧百姓,今以死謝罪!!”
話音剛落,無數屍人撲向了他。
這位被朝中譽爲清流頂柱,這位被百姓愛戴讚揚,這位被陳牧稱爲無恥小人的一代官員,頃刻間被撕裂成無數的碎肉,徹底隕落!
百姓們哭喊着,紛紛跪在地上。
正過了橋喘着氣的皇帝扭頭看到了這一幕。
他表情木然。
空洞的眼神裡沒有一絲光彩。
漸漸的,他捏緊了拳頭,尖銳的指甲在掌心刺出鮮血,渾身發抖,胃部翻涌幾欲嘔吐。
“你坑了朕!你坑了朕!老東西!”
季珉似要吐出血來。
他此刻無比的後悔,後悔沒有聽陳牧的勸阻。
哪怕當時自己先不要發出那道聖旨,事情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鄧文生得到了他畢生所追求的最大願望。
他將成爲大炎傳奇般的名臣。
現在皇室根本無法將真相給講出來,畢竟剛剛傳出聖旨向天下人昭告了鄧文生的功績。
再發聖旨說他是惡人,這會對皇室威信造成極大損害。
尤其,又有這麼多百姓和官員看到鄧文生爲民而死。
轟轟烈烈啊。
這天下終究是百姓的。
他們看到了,自然會口口相傳。
有鄧文生以前的種種美德功績作爲鋪墊,人們只會相信他們看到的。
因爲……這就是他們心目中的最理想官員!
小皇帝忽然想笑,可臉上卻浮現出哭相,拳頭一錘錘砸着旁邊的石頭。
這一幕,讓百姓們誤以爲是皇帝爲鄧文生的死而悲痛,一時間悲傷的氛圍愈發濃郁。
——
另一邊,城內太后的形勢不容樂觀。
“去救人!”
看着屋頂陷入絕境的年輕婦人,太后玉手緊攥着衣裙,細小的指節繃得發白,低聲道。
暗衛一怔,以爲自己聽錯了耳。
身爲當權者可以體恤百姓,但在險境時刻絕不能濫用善心,這可是大忌!
“太后——”
“快去!”
朦朧夜幕下,太后鳳眸熠熠。
暗衛咬了咬牙,身形如鬼魅般掠到了那婦人所處的院內。
她輕輕揮手,點點寒光迸耀而出,剎那便斬掉了快要爬上屋頂幾個屍人的頭顱,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婦人驚魂未定,緊緊抱着懷裡的嬰兒,惶恐看着神秘人。
“走!”
暗衛掠上屋頂,攬住年輕婦人的腰間,如蜻蜓點水般輕飄飄落在地上。
正要離開,不遠處一個正啃食屍體完畢的屍人忽然擡頭看到了她們,深幽幽的眸子不帶一絲人的感情。
隨着叫嘯聲,周圍屍羣也發現了她們,立即嘶吼着衝了上來。
如潮水般的屍體好似翻滾的駭浪,前赴後繼,黑壓壓一片,令人頭皮發麻。
這一刻,太后的處境似乎陷入了絕境。
——
【連續不間斷的查案辦案,讓豆芽精疲力竭,顯得太過單調,尤其忽略了女主的感情戲,畢竟這是後宮開車文。
所以接下來的一卷劇情,就是陳牧全面攻略太后,開啓一段轟轟烈烈的感情戲。沒有任何閒雜人等的打擾,爭取直接拿下,讓太后孕出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