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六年,三月初九,晨風沁涼,窗外一片幽藍灰翳。
這是陳牧混入雙魚國皇宮的第四日。
跟往常一樣,用過早膳後在侍女的帶領下,陳牧三人來到冷清的小院爲神秘怪女人祛除魔氣。
這幾日王后始終沒有出現過。
陳牧內心頗爲疑惑。
既然王后如此在意這個怪女人,四處暗尋名醫進行救治,按理應該是要見他了解情況的。
可如今卻好似忘了這一茬……
要麼王后真的有重要事情急需處理,難以應暇。
要麼……王后在背後一直監視。
倘若是後者就令人頭疼了。
本來陳牧混入皇宮的目的就是需要調查很多事情,可現在被人盯住,行動自然難以進行。
“鬼醫前輩,請。”
美貌女官看到陳牧後,屈身福了半幅,臉上勾着澹然的淺笑。
今日的她換了一身淺藍色抹胸裙裝,秀姿搖曳,不再是以前較爲端莊嚴肅的裝束,平添幾分動人嫵媚。
興許是見識到了‘鬼醫’的高超醫術,女人神態也比第一日要恭敬許多。
陳牧神色木然的點了點頭,邁步進入幔帳。
帳內寒氣依舊刺冷。
皮膚如被針扎。
經過這幾天的魔氣祛除,怪女人恢復了幾分‘人’氣,就連先前乾癟蒼白的臉色都多了幾絲潤紅。
而容貌也看起來越發與曼迦葉相似。
女人靜靜的躺在牀榻上,雙目緊閉,彷彿陷入了深度睡眠。
腹部被放置的圓形金屬牌依舊閃爍着鏽冷的光澤。
每次看到它陳牧便有一種錯覺。
似乎這女人體內還孕育着一個生命,被鎮壓或潤養着。
陳牧刻意用布巾遮住金屬牌,擡手放在女人胸口,緩緩釋放出‘天外之物’,目視着一縷縷魔氣被祛除出體外。
到現在他還無法確認,女人體內的魔氣源自於什麼。
是蠱毒?
還是藏於她體內的那個神秘生命體?
自從上次神志不清的她喃喃自言着‘白雪非白,雙魚非魚’這樣奇怪的話語後,便一直陷入了昏迷,再也沒說過半點言語。
陳牧也不知所謂的‘白雪非白’,究竟所爲何意?
是與白雪兒公主有關係?
不曉得葫蘆七妖他們是否找到了白雪兒公主。
如果找到,倒是能解決很多疑惑。
待祛除魔氣結束後,美貌女官並沒有讓侍女送陳牧回住處,而是罕見的提出了邀請。
“鬼醫老先生,可否能隨本官去一個地方,有件事想請您幫忙。”
“明大人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便是,只要在老伕力所能及之內,自然會賣你個人情。”
陳牧淡淡說道。
通過這幾日的瞭解,他已經知道了這女人的身份。
是王后身邊的掌璽貼身衛官,叫明蓉兒,深得王后信任,在朝中也是頗有勢力。
與娘子朱雀使不同,她只負責幫忙處理朝堂政事。
朝堂之外並無實質權力。
“以鬼醫老先生的本事,這事不難。”
女官銀鈴輕笑,不復之前的威嚴傲慢,扭頭望着紅竹兒與曼迦葉嬌聲說道。“不過得先請您這兩位徒弟回去,她們跟着不太方便。”
陳牧皺了皺眉,看了兩女一眼,輕輕點頭:“好。”
他倒想看看這女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興許與王后有關?
曼迦葉雖然很擔心陳牧,可此時也只能聽從安排,與紅竹兒朝居住小院而去。
好在現在陳牧很‘醜’,倒不至於擔憂這女人會勾引他。
……
陳牧被帶到了一座佈置奢華的小院。
小院造型精巧,有水橋花亭,亭之四圍,種植四時花卉,無不點綴精妍,令人驚歎。
這是明蓉兒的寢居所在。
能在皇宮內擁有自己的一座專屬寢居,足見其王后對她的信任。
摒退左右的侍女,名爲明蓉兒的女官親自爲陳牧奉上一杯衝了桂圓蜜的茶水,笑盈盈的開門見山道:
“鬼醫老先生醫術高超,可肉白骨,驅魔邪,想必對於斷肢重塑這般醫術也有所涉獵。”
斷肢重塑?
陳牧心下驀地一跳,暗暗吐槽:“奶奶的熊,真當老子是神仙啊。”
陳牧一捋短鬍鬚,面無表情:“斷肢重生並非難事,只要殘斷部位保持完整,且餘留活性,一些修爲高深的修士便可做到。”
“如果不能保持完整呢?”
“恕老夫無能爲力。”
“那假如我從別人的身體上取下部位,能否進行嫁接,重新塑造?”說到此處,女人眼裡閃過一絲狠辣。
“要看是否匹配。”陳牧道。
此刻他心裡很迷糊爲何明蓉兒要詢問這些,難道她是殘缺之人,但看着也不像啊。
“匹配?”
女人陷入沉思。
沉默許久,她綻顏一笑,心下似是有了決斷,輕輕拍了拍手。
喀嚓
屏風後的書櫃忽然自行打開,出現了一道朱漆色的暗門。
隨着暗門開啓,地面鐵鏈拖動的聲音由遠而近。
陳牧看到一個半身赤果的男人緩緩爬出。
男人體魄孔武但並不顯得過分壯碩魁雄,從俊俏的面相來看反而帶有幾分儒雅之氣。
應該是出自書香門第的世家公子。
只是此時對方脖頸圈鎖鐵鏈,俯跪在地上前行,全然不顧自身形象尊嚴,如搖尾乞寵的狗。
看到女官後,雙目更是流露出濃濃的愛慕之色。
然後加快速度跪爬到女人小腿一側。
一旁陳牧瞠目結舌。
好傢伙,這女人表面看着一本正經,沒想到背地裡玩的挺花啊。
都養男寵了。
不去島國發展可惜了。
女官神色如常,輕撫了撫男人的腦袋,眼神絲毫不掩飾愛憐之態,柔聲說道:“這是本官的丈夫。”
丈夫!?
陳牧瞬間無語。
世間夫妻趣情之事千奇百怪應有盡有,但這麼離譜的還是頭一次見,只能說佩服。
真是給咱們男人‘長臉’啊。
啊呸!
見陳牧臉上詫異之色一閃而過,隨後便恢復了正常,明蓉兒倒是有些意外。
如果是其他人,看到有女人如此對待自家丈夫,恐怕早就不淡定了,反倒陳牧很淡然,看得出來這位鬼醫老先生見識頗廣,才能如此。
明蓉兒對陳牧笑道:“他是雙魚大儒世家閭丘家的二公子,叫閭丘賢。”
“果然是位世家公子哥,腦殼被驢踢了。”
陳牧看向男人的目光充滿了鄙視,暗暗不屑。
如果是礙於女人身份,被迫如此卑微倒也不說什麼,但看對方的神情,明顯熱衷於此。
只能說這貨骨子裡犯賤了。
女人轉動皓腕上的玉鐲,取出一箇舊木盒子。
木盒外相普通,布着雜亂的紋線,質材爲黃花梨,邊角處還有些許舊損。
打開鎖釦。
一股精純靈力頓時瀰漫而出。
只見木盒表面平鋪着一片層白芒靈氣,宛若流動的水液美輪美奐,下方則是兩個做工極其精緻的玉匣子。
玉匣一長一方,猶沾着灰褐色的油質土。
“老先生請看。”
明蓉兒將兩個被靈氣潤養的玉匣打開,裡面所置放的東西讓陳牧直接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顧忌身份,怕早就吐出‘臥槽’二字。
方形玉匣內是一張臉。
一張被活剝下來的男人臉皮!
五官俊朗軒武,充滿了陽剛之氣,眼睛部位被明珠裝飾,哪怕僅僅只是一張人臉,依舊栩栩如生。
但讓陳牧爲之震驚的卻是另一個長形玉匣裡的東西。
是一個根。
男人的第二生命。
在靈氣潤養下彷彿依然散發着勃勃生機。
陳牧面色古怪的看着眼前嬌媚動人的女人,輕咳一聲,不解道:“這是?”
“鬼醫老先生,你說人這輩子是該苦苦追求一個自己喜歡,卻得不到的愛人呢,還是接受一個自己不喜歡……卻被深愛着的情人?”
女官隨手拿起果盤裡的一粒葡萄,語氣幽幽。
陳牧捕捉到女人話語裡隱藏着的悲怨,搖了搖頭說道:“老夫對男女情愛這種事並不感興趣,不過在老夫看來,倘若追求無望,找個喜歡自己的人渡過餘生,倒也不錯。”
“確實。”
女人笑了起來。
跪爬在地上的男人用自己的臉頰輕蹭着女人小腿,醜態不堪,絲毫不顧及外人在場。
似乎他的眼裡只有這位心愛的妻子。
這女人便是他的整個世界。
明蓉兒剝掉葡萄皮,送到男人嘴裡,柔聲說道:“本官這輩子經歷過三個男人。
年稚時喜歡上了一位俊武無雙的白衣俠士,爲他癡迷到了如瘋如魔的地步,甚至願意爲他赴死……然而他卻始終未曾正眼看過我,不肯施捨我半分感情。
待閨嫁時,被一個性情粗劣的外戚將軍看上,強納爲小妾。
雖然錦衣玉食不缺,可也始終喜歡不上他,卻又在他的一次次霸道的欺辱下,迷戀上了他的身子。
入宮後,被一個對我一見鍾情的男人糾纏。我越是討厭他,他就越喜歡我,像個狗皮膏藥,怎麼甩也甩不掉。
爲了我,他與家族決裂,甚至不惜與整個世界爲敵……”
女人的情緒從自嘲幽怨,到不甘麻木,再到冷漠驕傲……短短數語之內便展現出了三個不同的她。
陳牧默然。
他無權同情對方,也無權批判對方。
人生哪有什麼完美。
喜歡的的得不到,得到的不喜歡,最終歸於平平淡淡。
就比如他,在別人眼裡稱得上是人生大贏家,讓無數男人爲之羨慕,可上輩子其實也同樣遺憾。
少年時愛慘了一個女人,最終卻換來一場空。
這也導致後來的他自暴自棄,開始肆意玩弄別人感情的同時,也在作踐自己的感情。
就像是一個任性的卑劣失敗者。
一次次的故意炫耀自己的新感情史,在對方面前表現的滿不在乎,背後卻偷偷觀察那女人的反應。
現在想來真是幼稚可笑。
時至今日,有時他都會幻想,如果那女人也穿越到這個世界,看到他身居高位,身邊嬌妻美妾環繞,會作何表情。
當然,這種幼稚的心思已經很淡的。
淡的讓他都快記不起,曾經那個在雨夜裡抱着他入睡的女人長什麼樣了。
“這三個男人裡,你最終還是選擇了愛你的這個。”
陳牧淡淡說道。
明蓉兒微微一笑:“因爲我累了,但是我心裡不甘心啊。”
她輕撫着方形玉匣內的人皮面具,聲音說不出的溫柔:“我太愛太愛那個男人了,恐怕這一生都不會忘記。既然我得不到,那其他女人也別想得到,於是我便將他囚禁在白骨窟內,剝下了他的臉皮……”
女人的聲音依舊溫柔動聽,卻透着刺冷的寒意。
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如刀戟般森然。
陳牧望着玉匣內的人臉,蠶眉蹙了蹙。
實在難以相像這麼一個高傲美麗的女官背後,竟隱藏着如此扭曲的第二人格。
此外
既然這隻玉匣內的人臉是她剝下最愛男人的,那麼另一個玉匣內的……
果然,明蓉兒繼續說道:“曾經霸佔過我的那位將軍丈夫,雖然我不喜歡他,可畢竟夫妻一場。而且,我又很迷戀他的粗暴與強硬,所以……在他死之前保留了他的一樣東西。”
陳牧暗暗呲牙。
果然女人狠起來讓惡魔都驚悚。
明蓉兒前傾身子,直視着陳牧的眼睛說道:“所以現在鬼醫老先生應該明白我要做什麼了吧。”
“老夫明白了。”陳牧點了點頭。
女人的目的很明確。
她想把這張臉和這個男人之根換到現在的丈夫身上,來滿足私慾,並安慰自己的心靈。
不得不說……是個會玩的狠女人。
“雖說這樣不過是自欺欺人,但至少能讓我做夢。”
明蓉兒笑容燦爛,像是一個調皮不諳世事的富家小丫頭。“看着曾經對我愛搭不理的人跪在我的面前,哪怕是假的,我也覺得很開心,你說呢。”
陳牧沉吟少傾,開口道:“恕老夫直言,換臉倒是可行,但你的另一個要求很難,以老夫的醫術恐怕……”
“只要老先生願意出手一試,哪怕不能成功本官也不會怨你,到時候一定奉上厚禮。或者老先生有什麼事情需要本官幫忙,只要能做到,本官絕不會推辭。”
看得出,明蓉兒對陳牧的醫術很有信心。
畢竟她是親眼看到那女人身上的魔氣被祛除,足以證明鬼醫有多厲害。
聽到女人話語,陳牧不知該如何迴應。
他又不是什麼外科大夫,這種情況還真沒辦法搞定。
可如果直接拒絕,反而會引發對方懷疑。畢竟以鬼醫的名號,不至於連嘗試都不敢。
到底該怎麼做呢?
望着跪在地上一臉幸福的男人,陳牧心下一動,淡淡道:
“既然明大人信任老夫,那老夫便嘗試一下。這樣吧,老夫先寫一個方子,明大人依照藥方煎熬藥湯,讓閭丘先生連續服用五日,五日後再進行檢測……”
“五日?”明蓉兒神情流露出一絲爲難。
陳牧道:“換臉容易,但換那部位難度很大,畢竟……你也明白它的重要性,不可隨意嘗試。老夫需用藥物淬化他體內的雜質,進行調和。
明蓉兒指尖輕輕敲打着梨木桌面,進行思考。
片晌,她拍手笑道:“好,我相信鬼醫老先生的能力,會給我一個驚喜。”
陳牧也不廢話,要來筆紙唰唰寫了一道藥方。
這藥方倒不是胡亂編造。
當初在天命谷,‘外科高手’韓東江爲把自己變成女兒身,試驗了不少醫術,這些醫術正巧被陳牧保留了。
隨便拿出來忽悠一下,就算明蓉兒去驗證也不會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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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藥方交給對方後,陳牧直接詢問起了王后的情況:“請問明大人,王后爲何遲遲不見老夫?”
明蓉兒靈眸掃過藥方,溫和道:“既然鬼醫老先生問起,那本官就實話實說了,這幾日宮內發生了一些狀況,王后需要處理,所以才無暇接見老先生,並非是刻意冷落。不過老先生放心,等王后處理完事務自然會見您的。”
宮內發生了狀況……
陳牧眸眼一動,沒有再進行追問,摸着鬍鬚緩緩點頭:“無妨,只要到時候王后給予老夫想要的東西即可。”
明蓉兒好奇道:“本官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寶物,能讓您老願意入宮?”
錘子的寶物。
這不過是老子進宮的藉口罷了。
陳牧內心吐槽了兩句,表面卻裝出一副很神秘的模樣,淡淡一笑:“到時明大人便知曉了。”
長草隨風搖曳,鋪滿在天際間低垂着的灰暗煙雲,沉沉浮浮,倍顯蕭瑟。
白纖羽靜靜站立在古樹下,裙襬飄動。
不遠處是一座小院。
籬笆圍成的小院僅有見屋舍三兩間,兩側空曠處雞鴨悠然覓食,炊煙裊裊,透着溫馨。
白纖羽低頭看了眼紙條上的地址,粉脣微抿。
就是這裡了。
如果墨老闆沒有騙她,那麼當年參與殺害她家人的那個冥衛,便隱居在此處。
一同隱居的,還有被埋藏的血淋真相。
白纖羽輕吐了口濁氣,將紙條揉碎扔在地上,走了過去。
院內平靜而又祥和。
一個模樣可愛,扎着兩角髮髻的小女孩正蹲在小石塊前,聚精會神的盯着罐子裡的兩個正鬥得激烈的蛐蛐。
小女孩也就五六歲左右。
興許是蹲的時長太久有些腿麻,女孩索性拉過墊子跪在上面。
時不時攥緊小拳頭,給某位‘蛐蛐大將軍’鼓勁。
一旦自己的‘大將軍’落入下風,女孩便鼓起嘴巴如小包子,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正屋門旁,一位皮膚粗糙的婦人坐在小板凳上納着鞋底。
婦人荊釵布襦,相貌普通平庸,眼角刻有魚尾紋,眉宇間透着一股子柔和。一看便是個性格淳樸的賢惠妻子。
偶爾擡頭望着小女兒,嘴角噙着溫柔會心的笑意。
院牆處有一些陳舊的弓箭鐵釘,專爲捕獵。
旁邊還晾着一張野豬皮。
從女人不時看向山峰、及眉間的擔憂來推斷,這家男主人此時還在山上打獵。
男主人身手……應該不錯。
白纖羽看着這一幕,心頭莫名漾開一抹憧憬。
自從與陳牧相愛後,她倒是很嚮往這樣的生活,期望能隱居在偏僻之所,遠離塵世喧囂。
可惜這種生活也只能想想罷了。
望着無憂無慮的小女孩,猶豫片刻,她終是邁步走了進去。
“你好……”
白纖羽的腳步很輕,輕的就像是鴻毛一樣,走到女人面前,後者才驚覺,神情愕然帶着迷茫。
畢竟這樣偏僻的地方,平日裡很少有路人過往。
突然出現這麼一位漂亮的女人,任誰也會覺得驚訝。
“我可以討碗水喝嗎?”
白纖羽收斂起自己的波動的戾氣情緒,水潤的脣勾起和善迷人的笑,對婦人說道。
婦人愣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忙放下手裡的鞋底:“可……可以,姑娘您先稍等,我給您取碗水……要不您進屋吧,我泡杯茶水給您。”
或許是從白纖羽的氣質與裝束認爲她是某位富家大小姐,女人神情很是卑惶與恭敬。
就連說話時都刻意壓屈了些身子。
生怕惹得對方不高興,給自己的家庭招惹來麻煩。
“不用那麼麻煩,我只是渴了偶爾路過此地。”
白纖羽坐在旁邊的木椅上,柔聲說道。“我還有急事,很快就走,您只需倒碗水就行。”
“好,好……”
婦人連連點頭,匆忙進了屋子。
目送着女人進屋,白纖羽繼續近距離打量着這座很普通卻蘊着着溫馨祥和的小院。
一草一木、點點滴滴都於每一次日落日出時記錄下家的溫馨。
“大姐姐……”
耳旁小女孩清脆的稚嫩嗓音響起。
白纖羽轉過嬌軀。
剛剛還在鬥着蛐蛐的小女孩此時一臉好奇的望着她,懷裡抱着那個裝有蛐蛐的罐子,澄澈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脆聲問道:“大姐姐,你是仙女嗎?”
白纖羽莞爾,擡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髮髻:“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大姐姐你好漂亮啊,楠楠從沒有見過像大姐姐這麼漂亮的仙女。孃親以前告訴過我,天上是有仙女的……”
小女孩目光閃着明亮的光澤。
小丫頭長得很可愛,但因爲生活環境的原因,皮膚略顯得黑一些。
卻也更襯托出那雙大眼睛清澈如鏡湖。
白纖羽笑道:“你孃親說的沒錯,天上是有仙女的,不過姐姐可不是仙女,姐姐是壞人。”
“壞人?”
小女孩神情迷茫。
她顯然不相信,這麼漂亮的大姐姐怎麼會是壞人,肯定是心地善良的仙女。
“對了,你爹爹呢?”白纖羽換了話題。
小女孩指着連綿的山脈,小臉透着興奮之色:“爹爹去山上打獵了,很快就會回來。大姐姐你打過獵嗎?可有意思了。爹爹經常帶我去打獵。”
“姐姐可不敢打獵,那裡野獸多,姐姐很害怕的。”
“爹爹就不怕。”
女孩揮起小拳頭。
白纖羽微笑道:“這麼看來,你爹爹很厲害了。”
“那是當然了。”聽到有人誇讚她的父親,小女孩頓時興致高昂的比劃起來。“爹爹用一隻手就能把這麼大的野狼給抓起來,他還能用劍”
“楠楠!”
突然,一聲冷喝傳來。
只見門口婦人手中捧着一隻碗,眼神凌厲的瞪着小女孩。
後者吐了吐小舌頭,低着小腦袋不敢再吭聲。
婦人朝着白纖羽尷尬笑了笑,將端着的水碗遞給對方,歉意道:“不好意思姑娘,小孩子太淘氣打擾了您。”
“沒事,我也挺喜歡小孩子的。”
白纖羽接過瓷碗,輕抿了一小口便放在粗糙的木桌子上,隨口問道。“大姐,爲什麼你們要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離鎮子又遠,買什麼東西也不方便。”
婦人捋了捋耳旁的髮絲,坐在旁邊重新拿起了納至一半的鞋底,笑着說道:
“離近離遠其實都一樣,只要能平安生活下去,累一點也沒什麼。再者我丈夫性格內向,不喜歡與人交往,就這麼一家三口平平淡淡的生活挺好,不煩心。”
被母親呵斥的小女孩悶悶走到旁邊,繼續鬥起了蛐蛐。
白纖羽看着她,微有出神。
婦人偷偷瞄着身旁氣質高貴婉雅的女人,猶豫了一下,半是膽怯半是緊張的問道:“姑娘,我看您並不像是雙魚國人,是從外地來的?”
“我來自大炎。”
“大炎啊,那可真是好地方。”
婦人感慨道。
白纖羽收回眸子,纖嫩的手指緩緩扣着瓷碗,望着碗中層層盪漾開的波紋,淡淡道:“你丈夫什麼時候回來?”
“他呀,有時也說不準,一般都是在這個時間就回來的。”
婦人堆着笑臉,因常年幹活而粗糙的手不時擦着自己的衣衫,說不出的卑微。
看白纖羽只喝了一口便不再喝,婦人小聲道:“姑娘,這水是用山上的泉水燒開的,可能喝着有些不習慣,要不我給您泡點茶葉吧,潤潤口感。”
“不必了,我沒那麼嬌氣。”
白纖羽婉拒。
聞言,婦人剛準備站起的身子又稍稍佝僂了一些,想要找些話題聊,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便拘謹乾坐着。
不過一會兒,一個男人的身影在斜陽的映照下漸漸清晰。
男人身材勻稱,看着四十左右,粗布短褐、皮膚呈小麥色,外貌五官十分平庸。
可白纖羽一眼便識出,此人帶着易容面具。
男人雖然從表面看着老實巴交,沉默寡言,可一雙眼睛卻時而閃動着攝人的精芒。
這是一個精明冷酷的人。
男人手裡提着兩隻被利箭貫穿腦袋的野兔。
褲管上還染着幾滴乾涸的血液。
“爹爹!”
正忙着鬥蛐蛐的小女孩看到男人後,杏眸亮起,立即雀躍着朝着對方奔去,臉上洋溢着喜悅。
但因爲沒注意腳下,女孩被石頭絆了一下,整個人朝前栽去。
眼看就要栽倒在尖銳的籬笆裂枝上。
“楠楠!”
婦人嚇得驚叫起來。
離小女孩最近的白纖羽下意識身形一閃,伸手去抓。
卻抓了空!
小女孩竟已經被男人抱住。
“好快。”
白纖羽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芳心微微一凜。
男人同樣詫異的看着她,幽墨如點漆的瞳孔微微收縮,隨即便默不作聲的將小女孩扶起,撿起地上的獵物。
婦人慌張跑來抱住小女孩,拍了對方一下,生氣道:“你這丫頭怎麼這麼不小心!”
小女孩卻不知道自己差點破相,撅着小嘴委屈巴巴道:“楠楠是因爲看到爹爹很開心,又不是故意的。”說着,掙脫開身子跑去抱住男人的腿。
回頭還朝着婦人做了個鬼臉。
婦人無奈搖了搖頭,看向自己的丈夫說道:“夫君,這位姑娘是路過前來討水的。”然後又對白纖羽介紹男人:“這是我夫君。”
男人嗯了一聲,便帶小女孩走向空曠之地處理獵物,沒說一句話。
婦人歉意的對白纖羽笑了笑,解釋道:“不好意思姑娘,我這丈夫不善與人交談,性子太內向。”
“沒事,你丈夫身手很好。”
白纖羽口吻平淡。
婦人一愣,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繼而堆笑道:“經常在外打獵,年輕時也練過些把式。”
白纖羽看了男人背身一眼,又端坐回椅子,隨手拂去肩膀上落下的一片枯葉,拿起水碗,嗓音清冷:“你丈夫是哪裡人?看着也不像是雙魚國人。”
“他父親曾是大炎的百姓,後來在這裡落根,所以我夫君也算是大炎人。”
婦人回答道。
“倒是運氣不錯,遇到了老鄉。”
白纖羽絕美的容顏泛起一絲淺笑,雪白的裙衫沐浴在赤雲紅霞中,彷彿蒙上了一層不真實的色彩。
任誰看到這一幕,皆會恍惚錯認爲是仙女下凡。
婦人笑了笑,沒有接話。
緘默片刻,白纖羽忽然拿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這是茶水錢,謝謝你的好心。”
婦人一怔,嚇得連忙擺手:“這……這就一碗水而已,不值錢,姑娘您快收回去……這我們不能要……”
叫楠楠的小女孩怔怔看着桌上金子。
在豔霞的暈染下,只覺那錠金子被鑲嵌上了一圈金黃,好看極了。
男人依舊拿着小刀處理着獵物毛皮,不發一言。
白纖羽笑道:“世間萬事皆有因果,有時一碗水可救人一命,價值不菲,有恩便要還。同樣……有仇便要報,你說呢?”
婦人聽着一頭霧水:“就一碗水……”
“可否讓您女兒進屋。”
白纖羽打斷她的話。
婦人不知所措,似乎已經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看着面前不復先前溫和的絕美女子,試圖想要搞清楚狀況:“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您……”
“讓您女兒進屋,別讓她出來。”
白纖羽再次認真提醒。
一股冰冷的寒意由她周身散發出來,原本溫馨寧靜的小院此刻彷彿換了季節,從春夏到寒冬。
男人終於停下了手裡的活。
他沉默良久後站起身來,對妻子說道:“帶楠楠進屋。”
看着自己的丈夫,婦人那張被風霜摧殘過的粗糙臉頰上閃動着莫名的情緒。
猶豫數秒後,最終還是將懵懂的小丫頭帶進了屋內。
男人洗了洗手,坐在白纖羽的面前,淡淡說道:“在動手之前,我想搞清楚原因,你尋來的目的是什麼?”
白纖羽拿出朱雀面具,放在桌上。
冰冷的金屬面具折射出血一般的刺芒,讓男人神情鉅變。
“冥衛……朱雀使!”
男人死死盯着白纖羽,攥緊的拳頭微微顫抖,平庸臉頰下的肌肉也似在抖動着。
周遭空間的空氣在這一刻逐漸凝滯。
他下意識環視四周。
既然朱雀使出現在這裡,那麼會不會也有其他冥衛潛藏。
安置好女兒的婦人從屋內出來,剛關上木門便聽到了白纖羽的名號,頓時呆在了原地。
從震驚的眼神來看,顯然知道‘女閻王’這個兇名。
“放心,就我一個人。”
白纖羽朱脣彎起好看的弧度。“而且我這次不是以朱雀使的身份跟你對話,而是以另一個身份向你求證一些事情。”
“什麼身份?”男人皺眉。
“大雲洲,東縣白府白家大小姐。”女人一字一頓道。
喀嚓!
木桌裂開了道道痕紋。
男人猛地起身,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盯着白纖羽,許久又緩緩坐下,看了眼妻子,神情複雜:“倒是讓我意外。”
“意外我沒死?”
“不是,很意外你能找到這裡。”
“想要調查一些被塵封的秘事並非易事,好在我運氣不錯,得知這裡曾有一位大炎冥衛隱居於此。而且那人……”
白纖羽脣角再次浮現笑容,只是這一次的笑讓她看起來像是地獄裡走出的閻王,令人不寒而慄。“參與了白家滿門被屠一事,對嗎?”
男人臉色陰晴不定。
他閉目長嘆了一口氣,遂又睜眼直視着漂亮女人:“所以你認爲,我就是當年那個冥衛。”
“我不知道,所以我來求證。”
“如果我否認呢?”
“拿我會繼續求證。”
“如何求證?”
“這張面具很好看,不是嗎?”白纖羽拿起朱雀面具,玉指輕撫着。“哦對了,你臉上也戴着面具。”
男人眼皮一跳。
寧下十八層地獄,不入朱雀生死門。
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朱雀堂審問犯人的手段,也都知道朱雀使有多冷血狠辣。
她的求證方式……沒人能抵抗。
男人轉頭注視與自己陪伴了許久的妻子,遞給對方歉意一個的微笑,柔聲道:“對不起。”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女人臉色瞬即慘白。
她用力咬着脣,指甲幾乎摳入了門框。
男人將之前給獵物剝皮的小刀放在白纖羽面前,淡淡道:“沒錯,我就是當年那個叛出的冥衛,參與了你白家屠殺。既然你已經尋來了,那就動手吧。”
男人的利落完全出乎了白纖羽的預料。
儘管白纖羽已經有了判斷。
可當對方親口承認的那一瞬,好似有無數灼熱的烈火兇焰涌向心頭,化爲滿腔憤恨。
她從未見過自己的家人,至少在遇見神女和鬼新娘之前沒有。
她從未體會過親情是什麼滋味。
從有記憶起,她的每一天幾乎都與鮮血和死亡陪伴,整個世界彷彿是扭曲的,血紅色的。
如果不是大哥青龍,或許她的性格會徹底扭曲,墜入黑暗。
她恨自己!
討厭自己!
尤其喜歡上陳牧後,更覺得曾經的那個她很卑劣,完全配不上心愛的男人,導致她一直苦心隱瞞。
說實話,她對報仇興趣不大。
畢竟她與死去的那些親人們沒有任何記憶留存,也沒有任何感情沉澱。
復仇倒像是一種刻在道德層面上的使命。
她只是憤恨‘那些人’將她推入了地獄。
她想爲曾經那個死去的‘她’報仇,那個本該無憂無慮,遠離血腥煉獄的她討回公道!
白纖羽強行壓制住血液裡浮動的殺意,冷聲詢問:
“我知道你不過是一枚被上位者當作兇器的棋子而已,所以我想從你口中找出那個當年殘害了我白家的幕後指使者,究竟是誰?”
“如果我告訴了你,你是否會放過我。”
“不會。”
白纖羽回答的很堅決。
即便對方是奉命行事,但畢竟手上染過白家族人的鮮血。
白纖羽又道:“但我可以放過你的妻子和女兒,我不在乎她們是否會報仇,畢竟這輩子她們都不夠格。”
男人苦笑一聲。
他知道這女人並非狂妄而言。
天底下想找朱雀使報仇的人很多,想殺她的人更是不在少數,可對方依舊安安穩穩的坐在這裡。
層次不夠,苦練一輩子也是枉然。
男人深情看着妻子,衝她搖了搖頭:“該來的總會來,我們夫妻二人該慶幸生活了這麼久,很多人都沒有我們這麼好的運氣。這一次,就讓我來保護你們吧。”
女人淚流滿面,嘴脣咬出了血。
對於這樣的生離死別場景,白纖羽表現的很平靜。
她就像是一尊雕塑,感知不到任何傷悲情緒,也不會產生共情來消除自己的殺意。
畢竟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
“說吧,幕後人是誰?”白纖羽冷冷盯着男人。
男人卻搖頭:“無論你信或者不信,其實我根本不知道幕後人是誰,讓你失望了。”
不知道?
白纖羽笑了。
她辛辛苦苦找尋而來,結果得到的就是一句‘不知道’?
在耍我呢?
可看着男人神情又不像是在說謊,白纖羽蹙緊了好看的柳葉眉:“就一點線索也沒?”
男人苦澀道:“就如你說的那樣,我們只是別人手裡的刀,一切聽從命令。現在我妻兒的性命全在你手裡,我沒必要爲此故意欺騙你。如果你非要讓我去猜測一個幕後者,那我認爲應該是先帝。”
白纖羽目光垂落在地上,望着小女孩遺留在地上裝有蛐蛐的罐子,陷入沉默。
男人的猜測與她之前預想的一樣。
以當時掌控大權的衆人當中,似乎也只有先帝最符合這個幕後兇手。
可問題是對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白纖羽完全想不明白。
女人很無奈。
兜兜轉轉調查了一圈,結果又回到了原點,真是讓人火大。
“還有別的你認爲重要之事嗎?”
白纖羽問道。
男人依然搖頭:“沒了,現在你可以殺我了。很抱拳我沒能給你提供想要的線索,但我也認真回答了你的問題,希望別牽扯到我的妻兒。”
“放心,我不會食言。”
雖然很不爽,但白纖羽也沒打算撕毀承諾。
她拿起桌上的小刀。
上面還沾有獵物身上的血跡,散發着淡淡的血腥味。
回想起之前小女孩活潑天真的可愛模樣,白纖羽神情又有些許複雜,對男人說道:“需要不需要跟你女兒道別,留下最後的遺言。”
男人微微一笑,坦然仰起下巴露出自己的喉管:“不必了,結束這場仇怨吧。”
他沒想着與白纖羽戰鬥,爭取一線生機。
因爲對方是朱雀使。
不敢確定周圍是否真的有冥衛存在。
“你還真不怕死。”
“怕,我很怕死亡。但我也明白,只有我死了,我的妻兒纔會安全。”男人輕聲說道。
白纖羽沒有再廢話,玉手緩緩握住了刀柄。
她只需甩動一下手臂,眼前這個曾經屠殺了她家人的劊子手之一,便會用生命來償還。
天色漸漸地暗淡下來。
夕陽的餘暉傾灑在蒼茫大地之上,給這座小院渲染了一層朦朧的迷幻色彩。
殺意在悄無聲息間流動。
昔日在小院內餘留的溫馨與幸福,在此時早已被衝擊的支離破碎。
就在白纖羽準備動手時,身後卻傳來女人冷漠的聲音:“你就這麼確定,當年那個叛出的冥衛是他?”
白纖羽美眸一閃,轉頭望着門口的婦人。
奇怪的是此時婦人臉上沒有之前的驚惶與茫然,唯有如冰霜的眼睛盯着白纖羽,神情冷漠。
而她的身板也比先前挺直了許多。
就像是一把鏽跡斑斑卻依舊蘊着奪目殺機的寶劍!
婦人掀開衣袖,手指輕輕搓揉了幾下,一枚赤紅色的銀針竟從小臂處擠了出來。
隨着銀針擠出,一股股雄厚靈力環繞在婦人周身。
白纖羽表情出現了變化。
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自始至終似乎忽略了這個女人,潛意識裡一直把男人當做目標。
唰!
白纖羽腰間的長鞭甩出。
如毒蛇吐信般刺向女人,快若閃電。
在她動手之際,面前的男人也出手了,而白纖羽早有防備,揮起小刀拉出一道雄渾勁氣。
轟
木桌四分五裂,爆開漫天碎木屑。
白纖羽凌空後躍,與兩人拉開距離,拂舞的衣裙像是潔白的晚雲,耀眼如仙。
啪!
長鞭蜿蜒回彈,卷落在她的手臂上。
“你是……”
望着修爲明顯不俗的婦人,白纖羽心跳加快,似有一股無形的力壓迫着她的肺部,呼吸困難。
婦人不知從哪兒取出了一個面具,緩緩戴在臉上。
面具由特製金屬鍛造,形如朱雀!
“當年屠殺你白家的冥衛,便是由我帶領的。”婦人淡淡說道。
上一任冥衛朱雀使!
湖水澄碧,清波盪漾。
一襲月白色長裙的神女靜靜的婷立在湖邊,望着這片傳說已久的‘月落神女湖’,神情蕭然。
這片湖泊承載了雙魚國太多的傳說。
寶藏,雙魚玉佩,秘境……
儘管在某些人眼裡它就是一片普通的湖泊,可終因爲其神秘而被人崇敬。
當年瑤池七仙子因爲試煉而被捲入秘境,結果莫名其妙生下了七個葫蘆妖,到現在都無人能探究其中隱藏的真相。
而她今天來的目的,其實是爲了探究一件事。
關於腹中的天賜生命體。
儘管現在她的小腹依舊平坦,看不出任何症狀,但擁有靈心通明的她已經感受到了腹內的生命悸動。
女人很期待,同時也有些害怕。
她很確信腹中的生命體是上天賜予的造化機緣。
畢竟自己身爲神女,從未與任何男人有過親密接觸,而且也不可能有男人有能力碰她。
即便有時沉眠在彼岸花牀中,外人也難以接近。
除非憑空冒出來個男人。
但這根本不可能。
所以唯一的解釋便是她修道終於有成,在體內孕育出了羽化成仙的機緣造化。
這是她成仙的關鍵一步。
天性無慾淡泊的她從小便立志成爲仙人,爲了這個理想,她願意拋下一切兒女情長,惘顧世俗。
在她看來,自己天生便是被上天選中的登仙之人。
追尋更高的大道。
如今老天爺賜予了她這個‘機會’,她更應該把握,不能讓登仙的機會從指縫中溜走。
陳牧說她是一個極偏執的人,倒也沒錯。
她活着……只爲修仙!
這腹中孕育着什麼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會好好潤養,到時候出來的是靈草也好,仙花也罷,抑或是寶物……
當然,不可能是孩子。
雖說現在的症狀與普通女人懷孕無差別,但神女確信,她腹中孕育的是其他生命靈體。
今日來月落湖,便是難耐不住好奇心,想借助鑄於湖底的月靈寶鑑,探查自己腹內的生命體究竟會是什麼樣。
同時爲腹中的機緣供養先天靈氣,保證順利孕育產出。
“任其自然,不染世法。”
神女輕撫着自己的小腹,睫羽下如霜清冷的眼眸中透着狂熱。“等殺了帝皇星,登仙再無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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