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雙手無力的垂下。
傻傻的看着他們將在幫塵緣塑金身。
她的模樣很安詳,甚至嘴角帶着淺笑,就像每次笑着喊小和尚一般。
她,她,臉頰紅潤,睫毛狹長濃密,腳踩在那妖孽身上,甚至還能站立,任誰都想不到,她那閉着眸子假寐的模樣,其實……
早已沒了呼吸。
她,死了。
小和尚眼中滿是震驚,好似這一切太突然,都還來不及反應一般。整個人都還是懵懂狀態。只能傻傻的看着金身,半響反應不過來。
“哈,哈哈……哈哈……”三皇子在笑,笑着笑着,眼淚下來了。
“哈哈哈哈……”三皇子瘋了,就那麼站着站着,眼睜睜看着塵緣被活塑,就那麼刺激的瘋了。
“我的妻,我的妻……父皇,父皇,兒臣要請封塵家嫡女爲妻,就是那個,整日,整日……整日跟在兒臣身旁的小跟屁蟲,兒臣,要娶她爲妻……”三皇子神色迷離,偏着腦袋看着皇帝,一會嘿嘿傻笑,眼中帶淚,一會哇哇大哭塵緣不要他了。
“父皇,兒臣要娶她。塵緣,塵緣沒有推她,就是那個賤婦,她沒有推,是兒臣胡說八道的!”三皇子留着口水,咧着嘴傻笑,上前就踢了塵雙一腳,一頭撞在堅硬的成了形的妖孽雕像上,血嘩嘩的流。
“你這孽障,滾回府呆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皇帝見不得他這模樣,見他已是生生逼瘋了,更看不過眼。
現在塵緣已被他塑成金身,那便容不得逆子詆譭!
不然這豈不是自打臉面!
以後,塵緣就是全國的守護神,誰都不可詆譭!
三皇子恍若未聞,只呆呆的看着金身,傻笑着一邊走一邊鬧:“娶媳婦兒咯,娶媳婦兒咯,我要娶緣緣咯……我要穿喜服,我要成親咯……”一邊跑一邊跳,還張開雙手蹦蹦跳跳,竟是回去要吵着做大紅色喜袍。
大臣們緊低着頭,半點都不敢多看。
鬼知道三皇子經歷了什麼,當年是他最看不上塵家小姐,也是他跪了三日退親,也是他整日在外謠傳,塵緣小姐不守婦道,塵緣小姐沒臉沒皮,塵緣心狠手辣推長姐入水。
鬼知道現在中了什麼邪,又開始發瘋了。
小和尚一句話都沒說,他耳邊只聽見皇帝那句,塵緣要你幫她念經文超度。要朕原諒你。
她,一直都護着他。
小和尚心口一陣鈍疼,好似生了鏽的刀子在他心間一刀一刀狠狠割去,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心口沉重的幾乎要痛的叫出來。卻只能死死捏着衣角,死死的看着那金身,渾身顫抖。
金身塑了整整三日。
小和尚不吃不喝盤腿坐在金身旁三日,不言不語,不吃不喝,只傻傻的看着已經變成金身的她。
心口的洞,越來越大,什麼也填不滿,什麼也填不上。只覺得涼颼颼的,又痛又難受,小和尚只能微微彎着腰,駝着背,才能感覺沒那麼疼痛。
“大師,你爲國祭祀有功,從今日起,你便是王朝唯一的國師。”皇帝下了旨意,小和尚真的成了名揚天下的大師。
比起他師父,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三日後,大家都走了,只有小和尚依然坐在祭臺上。
大家都知道他要爲她超度,大家敬佩極了。
夜深人靜,小和尚已經七天七夜沒睡了,嘴上滿是乾涸的皮,喉嚨也沙啞了。
身上落了一層落葉,肩頭滿是灰塵,鼻翼間有幾分黑黢黢的,似乎長了鬍子。
他那總是光溜溜的小和尚頭,都長出了一層薄發。
只是那頭髮,並不是黑色。反而透着一層白,白白的,毛茸茸的。
他長出了白髮。
“塵緣,我不敢睡覺,我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你的模樣,你說怎麼辦呢?”聲音沙啞刺耳,沒有半點感情,彷彿只是在隨意聊聊。
“塵緣,經文我念不下去,我怎麼給你超度啊?我我不記得經文了。”
“塵緣,其實,其實我覺得自己並不想成爲一個普度衆生的大師,我好像……好像六根不淨。”
“塵緣,你,你其實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活塑對嗎?我從遇見你,就總感覺你對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不放在心裡。好像世間一切,都不能讓你停下腳步。”
“所以,你一直問我,要不要娶你?”
小和尚的聲音彷彿在哭一般。
她問願不願意娶她,其實,她是想有個留下的理由吧?
小和尚一直沒哭,他很難受,渾身哪哪都不對勁兒,眼神也沒有了亮光,好像渙散了。心裡的信念也倒塌了。
可是眼中無淚,心裡痛如刀割。
真正的痛,沒有眼淚。
小和尚沒有心了。
小和尚穿着那身破爛狼狽的袈裟在金身前坐了十二天,久到都快與地面融爲一體,才被人擡出宮。
懷中緊緊貼着塵緣的一縷頭髮。
小和尚也長了一層白色的短髮了。
“我該回山了。”小和尚如今已是王朝國師,乃天下數一數二的大師,最是德高望重的高僧。也算是榮歸故里了。
他沒穿陛下賞賜的袈裟,只穿着一身破爛,懷揣最重要的東西一路回了山。
跌跌撞撞走走停停,渾渾噩噩,路上還遇到一個穿着大紅色喜服,逮着人便喊媳婦的瘋子。
“你看我的小媳婦兒了嗎?她不見了,以前總是在我身後,只要轉身就能看見她的,你們看見了嗎?”曾經的白衣少年,如今癲癲狂狂,腦海裡只記得那個人。
小和尚看着他,笑了。
塵緣,你可真是小心眼,當真要讓他記住你生生世世吶。用命在他心間刻上最重最深的一刀,到死都忘不了。
小和尚笑着笑着,眼淚就下來了。
塵緣,你怎麼就誤傷了呢?他心間刻上了一刀,可我連心都被你無聲無息端走了。現在空蕩蕩的,心都空了。
且,後知後覺,至今才發現。
小和尚眼淚突然就下來了,站在那瘋子面前,眼淚直流,蹲在路中間,哭的像個孩子。
天下起了大雨,他又變成了那個上天不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