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兩個開門出去,這般難得的歡喜模樣,倒是讓外邊候着的太監宮女們很是驚奇,但轉而卻也都是心裡一陣輕鬆。伴君如伴虎,大過年的,主子這般歡喜,他們只要不犯錯,定然不會受到責罰。
不論主子奴才,勞累了一年,都盼着能安生吃頓飯,歇上那麼一會兒…
剛剛下了臺階,遠遠的,蘇貴妃就帶了敏慧公主到了跟前。
兩人下了轎輦,趕緊上前行禮,承德帝笑着扶起她們,問道,“你們只管自己先去前邊就好,等朕一起做什麼?敏慧怕是都餓了吧?”
蘇貴妃一臉感激歡喜,應道,“陛下,今日可是大年,民間都有團聚的說法,更何況我們皇家?我們來迎陛下,一起去尋太子,我們一家人也團團圓圓過個年。”
一旁的敏慧公主原本還老鼠見了貓一般,待父皇很是畏懼,但是聽得母親提起哥哥,立時眼睛就亮了。
皇家規矩大,母親又對她看管嚴格,大哥回來多日,她也不過見了三面,今日過年,終於能好好說幾句話,她當然歡喜了。
承德帝笑着牽了蘇貴妃的手,目光掃過敏慧的時候卻含了一絲複雜。
“走吧,我們去尋太子,他怕是等急了。”
乾坤殿裡,即便殿角放了無數炭盆,但因爲大開了門戶,依舊是冷冰冰。男子還好,無一不是棉袍或者裘皮,但女人們爲了凸顯美好的腰身,總是不肯穿的太多,於是這會兒免不得就狼狽了一些。特別是眼前還有熱騰騰的酒菜,卻不能動筷子的時候。
封澤坐在上首,側對了殿門,比之衆人還要冷上幾分。但他卻始終面帶笑意,同衆人寒暄,應對自如。看得衆人都是忍不住點頭,別的不論,只這份忍耐心性,就足夠成爲一個合格的帝王了。
其實,他們卻不知道,華麗的八龍袍之下,羽絨棉褲護了雙腿,羽絨的比甲護了前胸後背,唯一冷一些的就是雙臂了,但這點兒冷已經可以忽略不計。
封澤吩咐小太監拿了手爐送進幾個老臣的懷裡,聽得他們感激誇讚,其實心思早就飛到了遙遠的北地。這樣的時候,陸家的地龍怕是燒的正旺,大炕正熱,坐在上邊恨不得只穿了汗衫都不覺冷。
一壺老酒,幾盤美味的小菜,一家人團團圍坐,說說一年的收穫,偶爾拉開爲了搶吃食吵架的初一和高仁,不知有多熱鬧呢。
必然,陸家人沒有這大殿裡的多,酒菜也沒有御膳房準備的好,但那份溫暖和樂,卻是在這皇城裡找不到。
不過,以後就說不定了。待小米進了宮…
原本偷偷瞧着太子的各家女眷,特別是年輕閨秀們,突然發現太子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簡直可以用燦爛來形容。
於是無數顆芳心,一同狂跳起來。
大元未來的帝王,俊美不凡,文武雙全,若是能陪在他左右,得他寵愛,簡直是死也甘願…
不等衆女的花癡發完,殿外的太監就是高聲喊道,“皇帝陛下到!貴妃娘娘到!敏慧公主到!”
衆人趕緊起身整理衣衫,待得承德帝的龍靴踏進大殿,隨機一同跪倒叩首行禮,“陛下萬歲萬萬歲,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敏慧公主千歲千千歲!”
金黃的九龍袍,銀紅色的飛鳳拖曳長裙,幾乎並排從衆人眼前劃過,又撩撥了多少少女心。
承德帝親手扶起了太子,這才落座龍椅,溫聲吩咐道,“諸位愛卿平身。”
衆人再次山呼,“謝陛下。”
女子們整理髮髻釵環坐下,待得再望向上首丹壁,眼底盡皆閃過一抹羨慕之色。
蘇貴妃今日着了銀紅緙絲織錦五彩窄袖對襟襖,百鳥翟紋鏤金裙,外罩曳地繡牡丹的披風,頭上耳上手上是一套最近京都最流行的金剛石頭面兒,偶爾反射了大殿內的燭光,耀得一衆女子更是眼紅。
後宮三千佳麗,最是得寵的一位,而且一寵就是二十年。雖然承德帝不好女色,一月只有七八日會宿在後宮,但其中五六日定然會在麗秀宮。
京都裡早有,爲女當爲蘇貴妃,三千寵愛集一身的說法。可惜,承德帝年老。即便身爲帝王,但也沒有哪個年輕女子,甘心把十幾歲的豆蔻年華放到一個垂老帝王的身上。
於是,年富力強的太子就成了最好的人選,也是天下女子最想飛上的枝頭…
封澤正親手替父皇倒酒,突然覺得落在他臉上的視線熱烈的有些滾燙,於是就微微皺了眉。
承德帝只掃了一眼,就猜的其中含義,於是笑的倒是更歡暢了。
吾家有子初成長,得天下女子青睞,作爲一個父親,這絕對是件值得歡喜驕傲之事。
“諸位愛卿,”承德帝端了酒杯,環視大殿衆人,高聲道,“一年四季,酷暑嚴冬,你們爲大元百姓辛苦所爲,朕銘記。新一年,諸位愛卿再續前力,爲大元江山穩固昌盛,爲大元百姓衣食無憂,同朕攜手並進!飲勝!”
“爲大元江山穩固昌盛,爲大圓百姓衣食無憂!”
丹壁下,衆人再次跪倒,不知是做戲還是當真激動,有幾個臣子已經是淚流滿面,高聲應和。
“飲勝!”
一杯水酒下肚兒,承德帝臉色更顯紅潤了,大殿四周兒臂粗的紅燭高照,也讓衆人看的清楚,於是越發心安了。
帝王康健,是國家安寧興隆之本。
只要國家安寧興隆,他們這些人的日子自然也會一直富貴下去…
小小的炭爐燒的小銅鍋裡的湯汁開始沸騰,咕嘟嘟的冒着泡,只看上一眼就讓人心頭生暖。
承德帝動了筷子,下邊衆人緊隨其後。待得熱湯下肚,酒過三巡,衆人更來了精神。
這個賦詩一首,歌頌帝王的蓋世功業,那個填詞一闕,描繪大元千里河山。
承德帝大方賞賜,也讓衆人更打了雞血一般踊躍起來。
敏慧公主吃了半飽,聽得昏昏欲睡,扭頭偷偷望向好似半點兒不曾厭煩的兄長,就小聲問道,“大哥,你不睏倦嗎?這些人真是比上書房的先生還要嘮叨!”
封澤輕笑,伸手替妹妹夾了一口青菜放於白玉小碟裡,低聲安慰道,“一年就這麼一次,不要失了皇家威嚴。”
“知道了!”
敏慧公主笑的歡喜,一口吞下青菜,末了又拉着哥哥說話。
“大哥,你送我那箱子禮物,我都喜歡。前日,九蓮進宮尋我,還說那玩偶比她那隻都好。還有,大哥在御花園西北建的暖房,我每日都去,坐在裡面背書,真是太舒服了,同春日一般無二。”
封澤眼底閃過一抹得意,偷偷拍拍妹妹的肩膀,笑道,“你喜歡就好,那暖房本意是用來種菜,不想最後卻都養了花。不過,你喜歡就好。”
“母妃也喜歡呢,還說明年要在麗秀宮也建一座,我就不用往御花園跑了。”
敏慧苦了臉,“到時候,我連出宮門的機會都沒有了。”
兩人說話聲音不大,但丹壁上不過就坐了皇家四口,承德帝同蘇貴妃自然也是聽得到。
蘇貴妃嗔怪的瞪了公主一眼,嚇得公主縮了脖子。她本來就穿了高領衫子,這會兒倒更顯的可憐兮兮。
封澤笑道,“敏慧稍作,哥哥馬上回來。”
說罷,他起身整理袍服,走下丹壁跪倒。
“父皇,今日夜宴,兒臣有祥瑞獻上。”
新年獻祥瑞,多半是佞臣所爲,或者在母豬身上刷了金箔裝成麒麟,或者哪個河裡撈出一塊石碑寫了吉利之言。不過討個帝王歡心,大夥兒一樂也就過去了。
但如今怎麼連太子都如此行事,難道真有什麼祥瑞發生?
衆人全都放了手裡的酒杯,專心聽着太子奏對,猜測着何等的祥瑞,能入了太子的眼,在這樣重要時刻獻上來。
只聽太子又道,“兒臣在別宮養病後期,自覺恢復康健,就在北地遊歷了兩月,期間得了兩樣祥瑞可保我大元今日再無一個百姓凍餓而死。”
“哦,還有此等祥瑞,皇兒還不快快道來!”
承德帝同影帝同爲帝字輩,演技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這會兒滿臉都是喜意,催促太子,越發勾起了衆人的好奇心。
但就在這樣的時候,大殿外卻是突然闖進一個太監,高聲嘶喊道,“陛下!”
封澤立時皺了雙眉,心頭好似有什麼弦被撥動了。某些然讓他不安的事,那張無形的大網好似終於要露出猙獰的一角…
“陛下,拜火教神使玉清霜協二百騎士,三十女使覲見!”
拜火教?
拜火教!
三個字,先是聽得衆人怔愣,轉而卻是盡皆變了臉色。
封澤站起身,目光掃過羣臣或者激動,或者複雜的神色,轉而望向父皇,卻是被他臉上一閃而過的仇恨驚了一下。
自小他就聽說過拜火教,但每次問及父皇,父皇都會傷懷幾日,後來漸漸他就不問了。私下問詢上書房幾位先生,他們也是含糊不清,藏書閣裡更是沒有半字都沒有提及。慢慢,他也就不在關注此事。畢竟三更睡,五更起,太子的課業絕對不輕鬆。
可是,今日這三個字代表的勢力卻是在這樣的時候,以一個囂張的方式打斷了他這個一國太子的奏對,牽出了一國帝王的仇恨。
到底,拜火教是什麼,誰給了他們如此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