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跟着村裡其餘老少爺們,也是面帶羨慕的打趣道,“小米這是生怕老三進京被天子腳下的富貴人看輕了,一定要把老三打扮成俊俏公子,說不定還能相個大家閨秀回來做媳婦呢。”
“哎呀,那些大家閨秀可要不得。”
婦人們卻是趕緊勸阻,“老三真尋個大家閨秀,大夥兒以後可是不敢登門了。大戶人家的閨女規矩大呢!”
小米暗自慶幸,方纔人多,屋裡吵鬧,她就勸了大嫂下山回生福居歇着去了。懷孕的女子,本身就心思敏感,若是這會兒聽得這些話,怕是要多心呢。
“我倒是沒什麼心思,只要我三哥看得中,什麼出身的嫂子,我都喜歡。別的不說,咱們村裡的大叔嬸子,兄弟嫂子們,不都互相扶持着,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小米這話對,兩人看對眼,把勁兒往一處使,這日子纔好啊。”
衆人閒話着,陸老三已經把揹包背了起來。
雖然包裡裝了幾本書,外加筆墨紙硯,點心盒子,足有七八斤沉,但肩帶夠寬,又是雙肩分擔重量。所以,他在堂屋走了兩個來回,半點不覺得累,於是就笑道,“我家小米就是聰明,這揹包簡直太好用了。”
小米喜滋滋替哥哥放了放帶子的長度,讓哥哥揹着更舒適,末了轉悠了一圈兒,瞧着確實沒什麼太大問題,就道,“哥,你說,這樣的揹包,在你們書院同窗之中,或者送去京都那裡,五兩銀子一個,可會有人買。”
陸老三沉吟了一瞬,重重點頭,“放心,小米,肯定賣的出去。別人不說,就是劉不器和程子恆兩個若是見了,定然要買一個到處顯擺的。”
“劉大哥和程大哥那裡,我自然要送兩個過去。哪裡用的到他們買了!
小米幫忙把揹包卸了下來,正琢磨着是不是還要改進一下,就被劉嬸子扯了手臂,“小米啊,你說這揹包,多少銀子一隻?”
“五兩銀啊!”小米還以爲劉嬸子是嫌棄價格低了,於是掰着手指頭算道,“皮子花了五十文,鞣製,內襯的厚錦,還有人工,加一處也要二百五十文了。賣五兩銀子,就是二十倍的利潤,已經很不錯了。”
“不,不,我是說貴了,太貴了!”
劉嬸子小心翼翼拿起那揹包翻看,咧嘴又道,“這揹包,我一日都能縫兩個,居然能賣十兩銀子,實在太貴了。”
小米聽得哭笑不得,“嬸子,可不能這麼說。咱們先前做的那些玩偶,比這個揹包更貴。再說了,皮子和厚錦是不值錢,手工也不繁瑣。但我的創意金貴啊,除了我,也沒人想到用皮子縫揹包裝書本啊。是不是?”
衆人沉默了片刻,轉而都是點了頭。其實一開始小米折騰的這些東西,無論是玩偶也好,暖房種菜也罷,甚至粉條作坊,都不是什麼需要高深技藝的,材料也是隨手可得,但偏偏大夥誰也沒有想到。
老話說,窗戶紙再薄,也需要那根捅破的手指啊。
而小米就是那根厲害的手指,青蔥般脆弱,卻總是點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爲所有人揭開新世界的一角…
“確實,小米的主意最值錢!”
“對啊,牛皮就罷了,咱們平日裡見得最多的就是各色皮毛,誰也沒想到要做成小玩意兒,要奉承這樣的包裹啊。”
小米本意是開個玩笑,但真被這般誇讚,她倒是有些害羞了,趕緊扯了話頭兒往回拉。
“叔伯嬸子們,先不忙着誇我。說起來毛皮,我還要嘗試做些別的漂亮包裹,賣給富貴人家的那些夫人小姐。這個牛皮的揹包尚且作價五兩銀子,那些狼皮,狐皮,甚至熊皮,貂皮,足夠作價幾十兩或者上百兩。到時候說不得要大夥兒把壓箱底的好皮子都翻出來,支援我一下。”
“這個是當然,”衆人都是聽得激動,紛紛應聲,“你放心,小米,大夥兒存了好毛皮也不過是想着萬一有個用處。如今家裡不缺銀子,羽絨續的棉衣褲又輕又軟,誰也不耐煩穿皮襖了。你這裡用得着,過會就都給你送來。”
“好啊,皮毛的價格是劃在成本里的,一會兒讓青玉登記造冊。”
小米半點兒沒客氣,末了又喊了那些跟着老孃來拜年的姑娘們,“大梅,大妞,你們以後就跟着我縫製新包裹。工錢比照玩偶那般,只多不少。另外,桂枝嫂子,你的標記更要多繡一些了,以後怕是要用很多。”
“好,你放心,我別的不成,繡這個拿手。”
桂枝聽得小米單獨提到自己,自覺被重視,笑的合不攏嘴,一口就應了下來。
不過是繡個布條,雖然繡文繁複了一些,但她一日也能趕出四五個,加一起,工錢最少幾百文,比做工的報酬都豐厚。
大梅等幾個姑娘也是歡喜的紅了臉,她們的嫁妝銀子,家裡都準備好了,但誰也不嫌銀子多了咬手啊。既能參合到小米的生意,又不必憋悶在家裡,這可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倒是男人們,心裡滋味很是古怪。原本家裡的婆娘跟着小米身後忙乎,很多時候賺回的工錢比他們這些男人都多。以後這利潤超級高的包裹生意再開始,她們定然又要尾巴翹上天了。
都說男人是家裡的頂樑柱,如今看來,這柱子怕是要給女人讓位啊…
當然,這也不過是一時矯情的想法罷了。人都是在吃飽肚子之後,纔會考慮到臉面的問題。這足以說明,老熊嶺如今衣食了,不必擔憂溫飽了。
衆人說笑熱鬧了大半個時辰,眼見要做午飯,也就都散去了。
許是已經悄悄感受到了春的氣息,天上的太陽好似也溫暖了那麼一絲。預料到了最終躲不過融化命運的白雪,在陽光下,拼命閃耀着。山林間的鳥雀最是聰明,知道這樣的時日,沒有人會動它們,於是壯着膽子落進某家院子。
果然,迎接它們的不是網子和彈弓,而是一把小米。
新年,萬物的節日,辭舊迎新的最好起點。
身上是最好的衣衫,飯桌上是最豐盛的飯菜,身旁是團聚的嫁人,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幸福的。
祖輩傳下的規矩,正月裡逢三逢六逢九才能放水,也就是洗衣。家裡人口多的,比如陸家,等到這一日就攢了一大盆的衣衫。
小米傷了手,不能幫忙,就留在屋子裡畫圖紙。
前世,幾乎所有女人裡,很少有不喜愛各色包包的。斜跨的,手拎的,單肩背的,雙肩背的,手拿的,甚至裝了輪子推着到處跑的。五花八門,常常讓女人們節衣縮食也要買回一個“供”起來。
心煩的時候,買個包包就好了。
工作累了的時候,買個包包就立刻鬥志昂揚了。
總之,“包”治百病。
但這個時空裡,再尊貴富有的女子出門,也不過是讓小丫鬟提個錦緞包裹,軟塌塌,滑溜溜,一個不小心就要散開。
若是把那些美麗精巧的包包放到面前,估計沒有哪個女人會抵擋得住誘惑。
小米畫了一張又一張,眼前的圖紙,幾乎每張都是銀票啊。
幫忙研墨的風娘,眼見她兩眼放光的模樣,忍不住好笑,扭頭示意自家主子看過來。
鐵夫人正幫忙整理村人送來的毛皮,不得不說,銀錢開路,又關係着新生意。家家戶戶可真是把壓箱底的好東西拿出來了,即便先前送給老院長的那些,都不如今日送來的好。
聽得風娘小聲提醒,鐵夫人含笑掃了小米一眼,也是無奈又好笑。
好好的姑娘家,怎麼就這麼喜歡銀錢呢。生在陸家還罷了,若是投胎在商賈之家,怕是沒兩年,就富可敵國了。
小米卻是不知道自己被擡的那般高,若是知道,她定然要惶恐了。她不過是仗着前世的那些見識,才總有新奇主意。單論能力,可是多有不足。
“小米,你有什麼打算?今年…想不想出去走走?”
鐵夫人放了手裡的火狐狸皮,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茶碗就見小米兩眼放光的模樣,於是笑道,“我不過隨口一說,你若是走得開,我倒是願意帶着你到處走走。”
“我當然願意!”
小米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京都,這可是她心心念唸了很久的事。但一想起脾氣倔強的老爹,她又蔫了下來。
“就是我爹不會同意啊,否則我早就出去看看了。別說出遠門,就是進城,我爹都要惱呢。”
鐵夫人倒是沒有多想,畢竟姑娘家的名聲重要,陸老爹又是個秀才出身,脾氣古板,管教閨女嚴格一些也是應該。
“等等看吧,家裡忙過再商量也不遲。”
小米也是點頭,再有幾日,陸謙就要回書院了,然後隨同老院長去京都大考,緊接着是初一回草原…
一想起這些小米的臉色就更暗淡了,雖然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但她還是捨不得。自家三哥若是考中,以後就難得回家一次了。至於初一,更不必說,這輩子有沒有相見之日都難說。
於是,陸家的午飯桌子就比照着大年的標準,又堆了個滿滿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