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爹許是突然想起一點兒什麼事,給淘氣小子們佈置了背誦,轉而出了西廂房,結果正遇到在屋檐下徘徊的小女兒。
於是就問道,“小米,你可是有事?”
“啊,爹!”小米正煩惱怎麼同老爹開口,總不能說她想馮簡想的不成,要不遠千里奔去京都見愛人吧。這事就是放現代,女方主動,也挺丟人的,更何況還在禮教如此苛刻的大元,簡直是驚世駭俗。
但若是不說出口,她又被思念折磨的吃睡不香。
陸老爹見閨女眉頭緊皺的模樣,還以爲出了什麼大事,擺手道,“有話進屋說。”
“好,爹。”
小米跟着老爹進了堂屋,殷勤的替老爹倒了茶水,想要開口又把話堵在了喉嚨裡。
“到底什麼事?可是同你嫂子口角了,還是鋪子裡有事?”
陸老爹隨意喝了一口茶水,也是好奇,什麼事把無所不能的閨女爲難住了。
小米咬着嘴脣,狠狠心,到底還是試探問道,“爹,咱家的新作坊不是要做新式箱包嗎?這東西主要是賣給有錢人,而天下有錢人最多的就是京都了。還有,三哥正好也要進京大考了,衣食住行沒有家裡人照料,我總怕不周到…”
陸老爹雖然古板又倔強了一些,但卻不傻,怎麼聽不出閨女的意思,於是臉色漸漸就沉了下來。
“小米,你要進京?”
小米猶豫了那麼一瞬,還是重重點了頭,“爹,我想去京都。我不知道您是因爲什麼原因,一直攔阻我。但我有一定要去的理由,還請爹答應。”
“不行!”
陸老爹一口就拒絕了,臉色黑沉的可怕,眼底甚至隱約有些恐懼的痕跡。
“你一個女孩子家,不能拋頭露面在外走動!若是爲了生意,那就讓小刀去。小刀擔不起來,那這生意就不做。若是惦記你三哥,就讓你大哥夫妻進京去照料。總之,你絕對不許離開老熊嶺一步!”
“爹!”小米想到老爹會反對,但也沒想到會這般徹底,簡直一點兒機會都不給她反駁。她也惱了,跳下椅子,嚷道,“爹,我雖然是女子,但同樣長了腦袋,長了手腳,爲什麼就不能走出家門?您若是擔心我壞了名聲,我可以女扮男裝啊,再帶着二哥和高仁,保證沒有危險啊。或者乾脆您也一起去京都走走,也行啊!總之,我一定要去京都,您不同意也要去!”
自從小米高燒昏迷醒來,一直待陸老爹百依百順,即便是家裡只有幾兩存銀的時候,都會拿出大半讓他去那些燒火都嫌煙大的古籍。畢竟她前世是個孤兒,沒人可以理解她對於父母,對於家人的渴望。這樣奇蹟一樣的生還,有了家,她簡直比命都看重,都珍惜。
所以,再艱難的時候,她寧可自己想辦法,也沒違逆過老爹一句話。
但如今她卻是忍耐不住了,只是進京走動這麼一件小事,爲什麼就是三番五次拒絕她?
“我說不行就不行!”
陸老爹也沒想到閨女會這般堅決要進京,隱約間想起馮簡主僕,他有些恍然,轉而卻是越發嚴厲,“回屋去,沒我的話不準出來!”
“爹!”
小米是真惱了,還要再抗爭的時候,在竈間忙碌的韓姨母和風娘等人卻是聽到動靜趕了過來。
幾人一見陸老爹眼睛都要紅了,生怕小米再鬧下去被打,趕緊上前扯了她勸着,“小米,有話以後再說,走,先回屋子去喝口水。”
“就是啊,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先靜靜啊。”
小米鼻子一酸,低頭掩下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迅速跑回了後院。
韓姨母趕緊追了上去,可惜小米卻是閂了房門,誰也進不去。
韓姨母無法,只能匯合了風娘去尋鐵夫人,鐵夫人也隱約聽得了動靜,正要穿了大襖去前院就見風娘進來,於是問道,“出了什麼事?”
風娘同韓姨母對視一眼,低聲道,“我們在竈間幫忙,也沒聽清幾句,好似是小米姑娘要出門,陸老爺不準,罰了小米姑娘不準出屋子呢。”
韓姨母來了陸家可有些時日了,初始只是爲了尋個安身之地,但如今可是真心把陸家當了自家一樣。小米平日待她也不似奴僕,同自家姨母沒什麼分別,她就把自己家放在了後院大管家的位置上,恨不得把所有雜事都接過去,讓小米多歇歇。
方纔第一次瞧着小米挨訓,她這心裡滋味不好受,就揉着手裡的帕子,懇求鐵夫人,“夫人,您去勸勸我們姑娘吧。她性子硬朗,輕易不說什麼,但說了就一定要做。這般被老爺回絕,怕是要傷心呢。”
鐵夫人微微皺眉,雖然她是小米的義母,但到底不同親生父母。陸老爹管教姑娘,她也不好插言。
“先讓小米靜靜,晚上時候我再問問。”
韓姨母其實請求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了,她也是大戶人家混跡多年,怎麼會不知道方纔唐突了,所謂關心則亂罷了。
“夫人,是我多嘴了,您不要怪罪。”
“不會,下去忙吧。不用惦記小米,親父女沒有隔夜仇。”
“是。”
韓姨母回了前院,風娘卻是留了下來。
“夫人,信早就送回南邊去了,怕是家裡也該來人接我們了。不如…您帶小米姑娘回南邊小住一段時日?”
鐵夫人依靠在炕裡,閤眼沒有應聲。半晌才道,“家裡來人再說吧。”
陸家院裡小小鬧了這麼一場,雖然不算大事,卻瞞不過村裡家家戶戶,畢竟那些淘氣小子們眼睛和耳朵可都靈着呢。
於是,各家午飯不等上桌兒,就都聽說小米被老爹禁足的事了。
婦人們惦記心疼,就要趕去陸家求情,卻被家裡老人攔了下來。
“小米有分寸呢,平日又要臉面,你們這時候去求情,她反倒更心裡難受。不如等一日,陸先生也消了氣,尋個藉口再幫小米求情,也就過去了。”
“成,那就等等。陸先生的脾氣也是大着呢,這時候過去興許真是讓他更生氣了。”
村裡人這般,也算明理,但偏偏有不講理的啊。
陸家的午飯端上桌兒,在嶺下玩了一上午的陸老二和高仁就回來了。
洗了手,也拿了碗筷,菜色同往日一般豐盛,兩人吃了幾口,終於後知後覺發現少了些什麼。
高仁第一個扭頭四顧,一邊尋找一邊問道,“小米呢,忙什麼去了,不吃飯嗎?”
陸老二也是扔了手裡的骨頭,問道,“還有菜沒好嗎,是不是竈間呢?”
守在門口的青花青玉偷眼瞧着陸老爹的臉色不好,也是不敢說話,齊齊低了頭。
高仁立時覺得不好,扔了筷子就跳了起來,嚷道,“小米到底哪裡去了?出什麼事了?”
陸老爹先前眼見閨女哭着出門,心裡就一直難受,這會兒被高仁一鬧,就有些惱羞成怒。
“喊什麼,我自己的閨女還不能管教了?”
若是旁人聽得這話裡的意思,也就偃旗息鼓了,畢竟老爹管教女兒,天經地義,誰也阻攔不了。
但高仁是誰啊,整日對着一國太子翻白眼的奇葩存在,這會兒聽得小米被“管教”了,哪裡還忍得住脾氣。
“你是不是打小米了?”
他眼裡的戾氣,幾乎濃郁的都要溢出來,瞪得陸老爹心驚。好似他只要點一下頭,立刻就要斃命於此。
關鍵時刻,還是韓姨母及時趕了過來,開口解釋道,“高仁,先生沒有打罵姑娘,就是讓姑娘回房思過。我剛纔去送…”
她話才說一半,高仁就竄了出去。屋子裡一時靜默的厲害,陸老爹臉面過不去,又心裡堵的慌,於是也扔了碗筷,一甩手回了自己房間。
陸老二看看滿桌兒的飯菜,再看看空蕩蕩的堂屋,任憑他的神經可以跑馬一樣粗獷,也終於覺出有什麼不對勁了。
“姨母,幫我裝食盒,我下山去尋大哥一起吃。”
“好。”
韓姨母帶着青花青玉,手腳麻利的把飯菜裝好,陸老二拎了,大步出了院子。
嶺下的生福居里,陳月仙這些時日嗜睡的厲害,這會兒剛剛睡醒,紅梅做了兩葷兩素四道菜,還有一罐紅棗黑米粥,補血又提氣。
陸老大正親手給媳婦兒盛粥,盼着她多吃,肚裡的孩兒也長的壯。
夫妻倆突然聽說二弟過來吃飯,都是驚奇,畢竟大院裡,小米手藝好,連帶着教出來的江大娘和韓姨母都不差,陸老二好吃,怎麼會在這樣的時候跑過來。
但兄弟來了,當兄嫂的哪有不歡迎的。
紅梅和碧荷趕緊幫忙把飯桌挪到廳堂裡,加了乾淨碗筷。
不想,陸老二卻是神色怏怏,胡亂吃了幾口就道,“大哥,大嫂,爹和小米吵架了,小米被關在屋裡呢。你們什麼時候去求情,帶我一起,我嘴笨,怕爹罵。”
“什麼?小米爲什麼和爹吵架啊?”
陸老大夫妻都是驚了一跳,哪裡還肯再吃飯,換了厚衣服就回了大院。
可惜,任憑他們在屋外怎麼求情,陸老爹都不肯應聲,三人無法只能去了後院,結果,小米屋裡居然空空如也。
這下連鐵夫人都驚動了,正是琢磨小米是不是離家出走的時候,終於發現桌子上有張字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