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即便懼怕鐵夫人冷厲,但若是留下這麼多客人喝茶,可是比一月賺的辛苦錢都要多啊。
好在,跟在車隊後邊的商隊,聽說要連夜趕路,有些琢磨着此處離得京都還有幾百裡,前路太平,就脫離了隊伍,留了下來。
喝茶,打尖,很快就坐滿了小小的茶棚。終於讓老闆一家歡喜起來,忙碌着燒水,沏茶,茶棚裡越發熱鬧了…
小米躺在馬車裡,隨着馬車顛簸,腦子裡放電影一樣,把所有同馮簡相處的細節都過了一遍。
那些日子,她做飯,他燒火;她寫字,他讀書;她闖禍,他收尾…
那些偷偷牽手走過的山路,那些被他擁在懷中的美好,那些被保護被寵溺的甜蜜。
一切都好似就在眼前一樣,猶記得他離開的時候,那帶了無限留戀的“等我”樑子,那堪比磚頭的千里傳書。
難道這些都是假的嗎,相處近一年的相知相愛,都抵不過短短分別三月?
不,她不甘心!她不相信!
即便當真愛已逝去,情也淡了,那也要聽他親口說出來。不過聽了幾句道聽途說的閒話兒,就被打到了,萬一最後證明是誤會一場,那她可真是把自己坑死了。
原本前世就最討厭那些誤會重重的狗血劇,如今,她怎麼也不能主動做個女主角啊…
這般想着,她就掙扎坐了起來。
鐵夫人正開了半扇窗戶“審問”兒子,臉色黑的怕人,“你們先行一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米怎麼就病了?”
鐵無雙心頭隱約有些猜測,但卻是太過離奇,不好應聲,只能賠罪,“母親不要着急,小妹許是第一次騎馬受了驚嚇,又吹了風。過一會兒,就好了。”
“你說的輕巧,萬一小米有個好歹,我怎麼跟陸家交代!讓你教她騎馬,你跑那麼快做什麼?”
鐵夫人是真急了,平日最是講理,如今心焦找不到發泄口,就拿了兒子撒氣。
小米正好聽的這句,趕緊給義兄解圍。
“乾孃,我沒事啊,您可別義兄,都是我膽子小,騎馬嚇到了!”
“小米,你怎麼起來,可有哪裡不舒坦,趕緊躺下!”
鐵夫人扭頭見小米醒了,歡喜之極,扶了她又塞回被子裡,末了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許是見得她臉色還好,這才稍稍放了心。
“早知道,你害怕騎馬,先前就不逼着你騎馬了。都是乾孃心急了,你義兄也是個粗心的…”
“乾孃,”小米眼見老太太這般心疼自己,一聲聲自責,再也忍耐不住委屈,眼淚噼裡啪啦就淌了出來,“嗚嗚,乾孃,我心裡疼,嗚嗚,我疼!”
“怎麼了,小米,別怕啊,娘帶你去尋大夫!”
鐵夫人年輕守寡,帶着一個庶子守着鎮南侯府,甚至統領十萬大軍抵抗外敵,外號鐵娘子,揚名大元內外,可謂是心硬如鐵。但如今抱着痛哭的女兒,她就是一個普通的母親,急得臉色都白了。
風娘也是急的不行,“這可怎麼辦啊,要不要先派人尋給大夫來?”
外邊車轅上的高仁,已經是直接竄了進來。
“小米,小米!你別哭,走,我帶你去找他!他敢欺負你,我就…”
“別說!”小米哭了幾聲,心裡好過很多,擡手捂了高仁的嘴巴,哽咽道,“我沒事,到了京都,就什麼都知道了。萬一真是有什麼誤會,你這樣,就該闖禍了!”
“哎呀,這時候,你還惦記我做什麼?”
高仁惱得厲害,但到底也不敢甩開小米的手,倒是鐵夫人瞧出蹊蹺,問道,“小米,到底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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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心如亂麻,扔下高仁就抱了鐵夫人的腰,一頭埋在她懷裡不肯吭聲。
高仁恨得咬牙,扭頭就又竄了出去。
鐵夫人無奈,只得一下一下拍着小米的背,小米眼淚無聲的流着眼淚,哭了個痛快。
待得她爬起來,想要開口的時候,鐵夫人卻是扯了帕子替她擦臉,“不想說就別說了。”
“乾孃…”
小米眼圈又紅了,不是她不想說,是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說。
鐵夫人收了帕子,鄭重囑咐道,“別哭,小米,你雖然姓陸,但也是鐵家的半女!我的女兒,可以受傷受苦,不能受氣。你記着,不論遇到什麼事,但憑本心,不要讓自己受任何委屈!若是誰敢欺負你,還有我和你義兄,還有鎮南侯府,知道嗎?”
小米咬着嘴脣,死死忍着眼淚,重重點頭,“乾孃,不,娘,我記住了。”
“好,累了就睡會兒,馬上就要紮營了,加緊趕路,再有四日就到京都了。”
小米眼底閃過一抹暗色,但強自打起精神應道,“娘,我睡了一路了,這會兒不累,一會兒紮了營,我蒸幾碗蛋羹,您多吃些。這一日,您跟着我費心了。”
“傻丫頭,說什麼呢,我是你娘,只要你好就行了。”
鐵夫人替小米整理了頭髮,笑道,“待得進京時候,天氣也變暖了,娘給做最流行的衣裙,打製新首飾,讓天下人都看看,我鐵娘子的閨女多漂亮。”
“好,娘,我喜歡藍色,我要一套湖水藍的衣裙。”
“一套怎麼成,做兩套!娘這點兒銀子還有,你喜歡什麼就作什麼。”
馬車骨碌碌,往前奔跑着,耐壓着漸漸稀薄的雪色,迎着慢慢暖起的春風,奔向了不知明的未來。
生活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你永遠不知道遠方是什麼,但無論是膽怯還是盼望,都不能停下腳步…
不說小米這裡加緊趕路,只說提前出發的陸謙,已經隨着老院長到了京都。
荒原書院學風端正又自由,並不要求學生們必須跟隨師長一同趕路。有些本身家鄉就在南邊的學生,甚至都不曾返校就直接到了京都。
而書院也不曾把學生圈在一處管束,隨便他們互相結伴或者住在親朋家裡。
其實,說起來,這一次大考,也不過就二十五個生員,即便分散開來,有事通知時候也很方便。
但唯獨陸謙卻被老院長帶在身邊,一路帶到了京都,住進在城南的二進小院子。
前一晚抵達,第二日一早,不等衆人歇息過來,就有老院長的弟子前來拜見。
相對於陸謙這個關門弟子的年少,其餘幾個師兄,都是人過中年,最年長的也留起了花白的鬍鬚。
陸謙親手沏茶,捧着一一奉上,末了安靜站在老院長身後,不卑不亢的模樣,倒是讓衆人的第一印象極好。
有人就問老院長,“老師,這可是您收的小師弟?”
其餘人也道,“先前受到老師的信,弟子還不敢相信,今日一見才知是真。”
老楊長捋着鬍子,笑眯眯的給陸謙介紹了個遍,最後才指了坐在左上首的一個白麪中年人說道,“這是排行在你之上的六師兄劉瑜,如今官拜吏部侍郎,以後你若是走仕途,多半要你劉師兄看顧。”
陸謙上前兩步,並沒有因爲劉瑜的官職最高就先給他行禮,而是依次給幾位年長的師兄見了禮,最後才輪到劉侍郎。
“見過六師兄,常聽老師提起師兄,也拜讀過師兄的文章,很是佩服,以後還望師兄不吝賜教。”
“師弟請起,”劉瑜親手扶了陸謙起身,笑容裡添了三分真誠,應道,“得你喚一聲師兄,以後有事儘管開口就是。”
其餘幾人也是神色親切很多,“雖然我們沒有六師弟官階高,但總是在京都住了許久,小師弟得閒到家裡小住也好。”
劉瑜趕緊道,“師兄們謬讚了,若不是師兄們無心仕途,否則怎會讓小弟專門於前?”
老院長瞧着弟子們相處和氣,也是心頭熨帖,笑道,“你們若是不忙,今日留下陪我多閒話兒幾句。幾年不回來,這京都變了很多。”
“遵命。”
幾人都是起身行禮應下,唯獨劉瑜身後站着的一個少年,臉色有些不耐煩,腳下動了又動。
老院長同另外幾個弟子,都是裝了看不到,繼續閒話兒。同樣的年紀,但相對於陸謙的謙恭有禮,這少年顯見缺了不少東西。
說起來,劉瑜也是寒門出身,考取功名之後,仕途坎坷,纔有今日的成就。如今看來,寒門晉爲新貴,卻扔了寒門的堅韌和骨氣。
劉瑜帶兒子前來,也是存了三分私心,盼着萬一入了老師的眼,偶爾指點教導,就是兒子的運氣。哪裡想到,他這想法不錯,卻架不住兒子不成器啊。
“不知道小師弟家住何處?家中還有何人?”
劉瑜打量陸謙衣着雖然不算十分華麗,卻乾淨整齊,猜度着不算貧寒,這才如此問道。
陸謙行禮,笑應道,“勞師兄動問,我家鄉在北安州外二十里的山村,家父是秀才出身,母親亡故,還有兩兄一妹。雖然山居,但好在山清水秀,民風淳樸。”
劉瑜楞了一下,對陸謙這實打實的寒門出身很是有些出乎意料,不等他開口轉圜幾句,身後的少年已經是嗤笑出聲,“說的好聽,不過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俊生!”
劉瑜立刻變了臉色,惱得回頭呵斥兒子,“胡說什麼,平日教導你的禮儀都學哪裡去了?跪下,給你小師叔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