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高高的城牆,照亮了整個京都的時候,好像母親的呼喚,溫柔喚醒了所有的生靈。
皇城朝陽門前,馬車轎子排了多遠,百十個穿了各色官府的官員們聚在門前。待得兩個大力咬牙推開沉重的宮門,他們就魚貫而入。
鎮南侯的一個侍衛上前遞了個沉甸甸的荷包給守門太監,末了低語幾句。那太監眉開眼笑的應了,然後小跑進去。
光明殿寢殿裡,小米這會兒已經從冰水盆裡挪到了牀榻上,玉清霜到底不敢騙人,那藥丸很是好用。如今不用泡冰水,小米的熱就能控制住了。雖然這熱度還是腦門上能煎雞蛋的程度,但比之先前可好過太多了。
可惜,只能抵擋三日。高仁見得兩個教頭的寒性內力也沒用處,就直接攆了人,然後一直守在屋子裡,不肯離開。
封澤神色裡帶了三分疲憊,眼睛卻是亮的怕人。他已經換了明黃色的太子袍服,頭戴金冠,腰纏玉帶,分外顯得威嚴俊逸。
若是平日小米瞧見,定然要讚一聲好。可如今她卻悄無聲息的躺在牀上,神魂被烈火煅燒。
封澤狠狠閉了一下眼,心頭痛的好似被尖刀穿透。
他低頭在小米額頭吻了一下,仔細調整了一下枕頭的位置,這才扭身離開。
高仁眼見他的雙眸掃過來,狠狠翻了個白眼,冷笑道,“多惦記朝堂那些破事吧,昨晚城裡可熱鬧着呢。小米這裡,有我呢。誰敢動她,老子就第一個要了誰的命!”
封澤點頭,緩步走了出去,門外陽光明媚,照射在他明黃色的袍服上,一如金甲聖衣般耀眼…
福公公小心跟在主子身後,猶豫了那麼一瞬,還是小聲問道,“殿下,鎮南侯府老夫人求見…陸姑娘。”
“把人接進來,小米最是喜好熱鬧,如今一個人太孤單了。”
封澤腳下半點兒沒有停留,福公公趕緊應了,回身喊了一個小太監交代幾句,這才匆匆追了上去。
鐵夫人在馬車裡等的心急,無奈兒子又已經上朝,只能忍着性子繼續等待。
鐵嬤嬤小聲勸道,“夫人不要着急,小姐…太子殿下待小姐有心,定然不會照顧不周。”
“我倒是不惦記這個,畢竟那兩晚我也是知道的,這人待小米絕對是真心。但宮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人心太過陰險。再說,如今小米還高熱不退,若真是拜火教那位聖女,怕是拜火教不會善罷甘休。”
鐵夫人眉頭皺的死緊,很是後悔爲何帶了小米來京都,若是放鐵無雙回來,她帶着小米到西南,豈不是安全無虞。畢竟有鎮南軍在,拜火教來個幾千人都不怕。
雖說小米如今兇險,多半在自身的血脈,但她總是答應陸家要好好照顧小米,如今怎麼都有幾分責任。
更何況那麼嬌嬌柔柔的小閨女,承歡膝頭,待她親生母親一般親近孝順,怎麼也不能看着她受苦…
“來了,夫人。”
刀嬤嬤突然開口,果然宮門裡跑來一個小太監,身後跟着一擡兩人擡的小轎。
鐵夫人主僕下了馬車,塞了荷包給小太監,就做了小轎一路進了宮門,穿廊過戶,很快就到了光明殿門前。
結果,遠遠就瞧着門口有人在探頭探腦。
鐵夫人就皺了眉頭,下了轎子,低聲呵斥道,“什麼人,在太子殿下門外窺探?”
那人驚了一跳,回頭時候,卻露出一張略有些英氣的白淨小臉,身上的衣裙,辮捎兒上系的金鈴鐺,都顯出她的身份不凡。
鐵夫人幾乎一瞬間就猜出了這小姑娘的身份,果然聽得動靜,門裡有宮女跑出來,一見那小姑娘就趕緊跪倒行禮,“不知公主殿下駕臨,奴婢恕罪。”
公主倒是好性子,對宮女沒有責怪,就是鐵夫人也點點頭算是招呼,末了有些尷尬說道,“本宮就是聽說太子哥哥殿裡住了一位姑娘,想着來看看。”
這是特意等着太子上朝時候,特意跑來看新奇的…
那宮女有些爲難,畢竟主子走前吩咐,不準外人隨便進去。但公主一向得主子的疼愛…
鐵夫人掃了公主幾眼,瞳孔微微一縮,心裡驚跳,但面上卻不動聲色笑道,“老婦得了太子的准許探看陸姑娘,既然公主也是探病,不如一同進去吧。”
那宮女聽得這話,偷偷鬆了一口氣,有鐵夫人這幾句話,到時候主子怪罪下來,她頂多也是挨幾句訓斥罷了。
公主也是聽得一喜,應道,“那就謝謝夫人了。”
一老一少兩人,就這般結伴兒進了光明殿。
光明殿是皇帝親自看了圖紙監工,建好給太子居住,一切都是盡善盡美,平日也是宮女太監無數,但如今卻是安靜之極。別說隨意走動,就是伺候的人也沒幾個。
公主還沒什麼發覺,一心惦記屋子裡那個據說讓大哥爲之癡狂,不惜頂撞父皇的女子。
倒是鐵夫人眉頭稍稍鬆了開來,顯見太子是怕外人擾了小米養病,這才安排如此仔細。
坐在屋裡的高仁耳朵動了動,身子卻還是懶懶的窩在小米牀旁邊的太師椅裡。
鐵夫人進門一見,他這般的守護姿勢,越發放心了。
公主掃了屋子裡一眼,見得沒有外人,只有高仁這個常跟在大哥身邊的,就提起裙子走到牀邊,仔細打量了小米幾眼,這才低聲道,“呀,這姑娘也沒多好看啊,太子哥哥怎麼這般歡喜?”
高仁冷哼一聲,很是有些不屑她的話,但也沒回答。
鐵夫人上前,先是摸了小米的雙手和額頭,稍稍放了心,這才笑道,“公主有所不知,但凡是人,總要鮮活一些,會說會笑纔有靈性,相處也歡喜。如今小米這般病重,不知再忍耐何等苦痛,哪裡還看得出什麼。”
公主點頭,神色裡很是有些愧疚,“夫人說的對,是本宮想差了。不過,她這是什麼病症,需要藥材嗎,麗秀宮的庫房裡有很多藥材…”
說到一半,她突然想起,麗秀宮的庫房怎麼也不可能比太子私庫還有父皇的內庫更豐厚,她這麼說倒是顯得班門弄斧了。
於是,她越發尷尬,小聲道,“夫人,本宮先回去了。太子哥哥回來,不要同他說起本宮來過。”
“是,公主殿下。”
鐵夫人行禮應下,眼見公主修長的身影邁過門檻,眼底的疑惑就更重,但她依舊沒有說什麼。
“端碗溫水來,我喂小米喝口水。可憐的孩子,怕是燒壞了。”
鐵夫人坐在小米牀邊,慢慢喂着小米喝水,順口問道,“小米這一日可曾喝過蔘湯?”
門口的宮女太監都是低頭沉默,一副萬事不理的模樣。
倒是高仁應道,“殿下早起時候餵了一碗蔘湯。”
說罷,他煩躁的扒拉兩下頭上的小辮子,“不成,我還要出去想想辦法。你們守着小米,一步都不準離開。若是小米有事,哼!”
鐵夫人倒是沒有計較高仁這等無禮模樣,畢竟他待太子這主子都沒個規矩,又何況她們這些外人。
“放心,我一定寸步不離。”
高仁直接翻窗走了,不知道又去禍害哪個高僧或者抓哪個江湖高手…
鐵夫人嘆氣,想着太子居然親手照料小米,心頭越發沉重。
“你這丫頭,居然有這麼大的福氣,先前怎麼不早說。如今這個樣子,你可要趕緊好起來!”
寢殿裡有些空曠,鐵夫人也是個強硬的脾氣,但眼前的死結,卻讓她分外屋裡,只能守着小米,盼着有什麼轉機突然出現…
太陽一點點升高,爬到正中,又慢慢下落,直到申時初,緊閉了三日的貢院大門終於吱呀呀一聲打開了。
原本守在門外的衆多家僕,看客,紛紛涌到門前。
但凡有考生出來,就會想起一聲召喚。隨着考生出來的越來越多,門前也如同菜市場一般,越來越吵鬧。
陸謙同劉不器和程子恆三個結伴從裡邊往外走,三日吃睡不好,又熬了腦力,三人的面色都是有些憔悴,但難得眼神很亮,顯見考的不錯。
劉不器拍着肚子很是抱怨了一通,“真是憋死我了,咱們趕緊尋個酒樓大吃一頓,不說考的如何,起碼是熬過去了。”
程子恆也是一身輕鬆,應道,“對,再來兩壺酒,一醉方休,回家睡上兩日。”
“要是小米在就好了,小米熬的骨湯火鍋,喝酒最好了。”
劉不器舔着嘴脣,一副垂涎模樣,“這幾日,好在有小米準備的牛肉乾,頂了不少餓。否則,我沒考完,就先被餓死了。”
陸謙揉揉依舊還在狂跳的右眼皮,略略有些煩躁,“還是先回家吧,把酒席要回去吃,清靜。”
“行,那就讓狗子去要酒席,咱們回去。”
劉不器和程子恆也是累得夠嗆,能回家懶散一下,自然都應了。
結果三人一走出大門,就被竄來的人影截了個正着。
劉不器一看狗子的小臉很是急切,就打趣道,“你小子做這個臉色幹什麼,有我們在,你家少爺還能被人欺負了去去啊!”
狗子恨不得跳腳,但這個時候也不好多說,就道,“少爺,你快跟我來,出事了。”
陸謙心裡猛然一跳,好似跳了三日的右眼皮終於有了應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