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飯才吃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有快馬趕來。親衛們上前攔阻,說了幾句,驗看了令牌就把人帶到了封澤身前幾步處。
“殿下,是大營送信來了。”
鐵無雙嚥下最後一口乾餅,就笑道,“可能是小米惦記戰事呢,只不過,她怎麼沒送些吃的來,這幹餅實在太乾了。”
衆人都是想笑,封澤卻是眉頭微微皺起,待得接了信,一件上邊的標記,他的神色就更差了。
三兩下拆了信封,待得瞄了信紙,他猛然站了起來,一巴掌拍向旁邊的樹幹。
“這…這是怎麼了?”
衆人都是吃驚,紛紛站了起來。
封澤卻是不理,高聲問詢那送信的兵卒,“什麼時候的事?”
兵卒嚇得厲害,但依舊挺着了脊背應道,“回殿下,上午辰時末,草原王帶人出了營地。巳時初高大人發現不對,就追趕出去。如今一直沒有消息傳回…”
“出了什麼事?”
畢竟是兄妹,陸謙第一個覺得不好,上前追問。
封澤揮手示意兵卒退下,這才沉聲應道,“初一帶走了小米。”
“什麼?”
衆人都是聽得怔愣,小米平日待初一像親弟弟一般。這樣的時候,初一要帶小米去哪裡?
陸謙立刻就道,“初一待小米一向不錯,不會傷害小米。只不過,他要帶小米去哪裡?小米必定是想要留在答應等着大軍凱旋。”
“草原!”
封澤手裡的信紙已經捏的半碎,他扭頭望向神山,如今戰事進行到關鍵時刻,只差一鼓作氣拿下神山,徹底剷平拜火教,報仇雪恨不說,也是絕了小米再被威脅的後患。
沒想到,偏偏這樣的時候,初一在背後捅了一刀,五輪他是不是對小米存了惡意,把小米帶離他身邊,就是不可原諒。
君辱臣死,即便明白初一同小米的情分,但太子殿下如此憤怒,作爲臣子,鐵無雙都是責無旁貸。
“殿下,臣請命回東海,追回郡主,抓捕初一同殿下謝罪。”
陸謙也是低聲說道,“封大哥,這事不宜大肆張揚,不如我去把小米接回來。”
封澤卻是慢慢把手裡的信紙揉的粉碎,沉聲道,“不必,儘快結束戰事,孤親自去接回太子妃!”
陸謙是小米的親兄長,鐵無雙也是小米義兄,平日相處,封澤很少端着太子的架子,這會兒開口自稱換成了“孤”,可見是氣急了,這事也就如此決定,再無轉換餘地。
衆人只能領命,倒是藍天沁眼見衆人這般維護小米,心頭泛酸,很想嘲諷幾句,但掃了一眼手裡的肉乾,又把話吞回去了。
摸着良心說,雖然她平日惡聲惡氣,常攪和兩人不得安寧,但小米待她確實不錯。什麼好吃食都沒落下過她,吃穿用物也是照顧周到。就是這次出征,也沒因爲她故意在跟前顯擺而惱怒,反倒給她準備了更好的乾糧。
這個時候,若是再落井下石,就實在有些不地道了。
她在這裡低頭猛勁的啃肉乾,落在鐵無雙眼裡就多了一分暖意。說到底,這個姑娘還是嘴硬心軟,蚌殼一樣的脾氣。看似強勢,其實心裡柔軟又善良…
“呀,快看,山上那是什麼?”
衆人正是心情複雜,突然聽得有兵卒驚叫,“山上有紅雲!”
衆人隨聲望去,只見神山山腰的宮殿裡,如同先前一般安靜,但神山之頂卻是風起雲涌,好似有隻無形的大手在攪動天空。
豔紅的雲朵,如同天空受了傷,滴下了血液,浸染了一切。
而這樣的雲朵越聚越多,大有鋪滿整個天空的架勢。
這是…
所有人都下意識扔了手裡的東西,神色凝重的站起身。
“殿下!”
自從上島就一路衝殺在前,殺敵無數的東海侯,這會兒哪裡還有半點兒威風,臉色蒼白的跌跌撞撞跑到跟前,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
“神罰!殿下,這是神罰,同二十年前一模一樣!”
許是想起慘死的家人,朋友,百姓,這個百戰將軍,立志報仇的鐵漢,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難道二十年前的慘劇,還要再一次上演嗎?
蒼天何其不公,百姓何其慘痛?
封澤也是變了臉色,他凝望那越積越厚紅雲,沉聲吩咐道,“把那幾個俘虜的長老帶過來!”
立刻就有親兵奔去了後邊,很快就連扯帶拽的把人帶了過來。
三個長老比山上那三個“喪家之犬”更是不如,光着腳,衣袍沒了半截,身上帶了傷,染了鮮豔的血色。但他們的神色卻是有些詭異,三分恐懼,七分興奮,看的鐵無雙上去就是一腳。
“說,山上那些紅雲是什麼東西?”
三個長老被踹的滾地葫蘆一般,最後平躺在地上,居然嘿嘿笑了起來。
其中一個歡聲嚷道,“火神威武,火神降罪,燒光這些異教徒!”
鐵無雙掃了一眼封澤,見他沒有阻攔,直接抽出長刀,剁下了他的腦袋。
眼見,方纔還喘氣的同伴,就這般沒了性命,剩下兩個長老終於明白“形勢比人強”的道理了,都是閉了嘴巴,但眼底的興奮,還是輕易看的出。
鐵無雙直接把長刀架上其中一個的脖子,冷笑道,“說句實話,饒你們不死!”
兩個長老雖然不太相信,這時候還能求得性命,但是掃了一眼神山上的紅雲,心裡又燃起了那麼一絲希望。
只要苟延殘喘那麼半日,神罰降下,這些大元之人死盡,他們就平安無事了。
“我說,山上正在進行大祭祀,火神神罰即降臨!”
“當真是神罰!”
蕭炎絕望的閉了眼睛,待得睜開就跪倒在封澤面前,“請殿下下令,全力功打神山。即便是死,也要在神罰將領之前,殺光逍遙島!”
封澤擺手,親口問道,“拜火教主三月內不能祭祀,這其中有何變數?另外,神罰降臨,難道逍遙島上的島民不怕?”
另一個長老實在忍不住,臉上又現了驕傲之色,“教主以血爲祭,燃燒生命爲代價,火神必定會降下神罰。神的子民出身就受過火神庇護,火神又怎麼捨得懲罰。只有你們這些異教徒,只有你們,哈哈,你們死定了!”
許是天上的紅雲越壓越低,鐵無雙心底暴躁之意狂涌,擡手就割了兩人的腦袋。
兩個長老沒想到,他翻臉如同翻書一般,半點兒不講信用,腦袋掉了,眼底還殘留着不可置信。
“殿下,下令吧。”
其餘幾個將領,也是趕來過來,正好聽了兩個長老的話。
富貴險中求,想要富貴,自然就要擔風險。如今意外發生,誰也改變不了,那麼能做的,就是多殺敵,死也要死個夠本兒。
封澤卻是望着天上的紅雲,沉默,這樣的情形,多半是沒有轉圜餘地。但不知爲何,他總覺得死地裡有生機…
神山之上,自從紅雲出現,躲避在山林裡的島民就都跑了出來。
絕處逢生的狂喜讓他們忘了一切,紛紛擁抱,歡呼大喊,“火神威武,火神庇佑!”
有人甚至衝着山下的大元兵卒吐口水,“等死吧,神罰會讓你們徹底變成飛灰!”
形勢逆轉,居然只在一眨眼的功夫。
大元這側,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封澤下令。
鐵無雙悄悄走到藍天沁身邊,掀開衣袍坐了下來,笑道,“怎麼,怕了?你一個女子,到底跟來做什麼?還不如同小米一起,去草原轉轉。”
藍天沁心底自然也是怕的,畢竟沒什麼比活着更重要,但這會兒聽得鐵無雙這不算安慰的安慰,反倒心裡多了那麼一份安穩。
“本公主福大命大運氣大…”
她還沒等說完,就有快馬從遠處跑來,踏碎了一地的沉重。
有兵卒不曾跳下馬就喊着,“回稟殿下,有人乘船而來,說是藍玉國的國師…”
“哎呀,師傅來了!”
不等別人應聲,藍天沁已經第一個跳了起來,紅着眼圈就竄了出去。
衆人見此,也是跟了上去。
很快,一個光頭老者,伴着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就出現在衆人眼前。
那光頭老者慈眉善目,一身藍袍,很有幾分出塵高人的模樣。
藍天沁抱了他的胳膊,歡喜的如同一個小孩子,嘴裡嚷着,“師傅,你怎麼來來了?我還以爲…”
“你以爲什麼?”
老者瞪了藍天沁一眼,很是有些怪罪,“我再不來,你是不是要鬧得沒了性命才罷休啊。可憐我這老頭子,還要千里迢迢來救你!”
“哎呀,師傅,我再也不敢了。再說,這會兒不是還沒事嗎?”
藍天沁撒嬌賣乖,逗得老者終於緩了臉色。
倒是陸謙盯着那個黑衣中年人看了半晌,突然上前問道,“先生可是我家二弟的武師傅,住在老熊嶺南山之上?”
黑衣人掃了衆人一眼,許是沒有見到熟悉的人,神色淡淡的點點頭。
若是小米在這裡,怕是一定會認出,這人就是常帶着陸老二到處跑的野人師傅。也是那晚闖進她閨房,被她罵的狗血淋頭那位…
陸謙神色激動之極,上前趕緊行禮,低聲道,“武師傅,聽家父說起,您遠走他鄉尋求一勞永逸解決拜火教的辦法。不知…”
那中年人深深望着天空上厚重的紅雲,末了指了老者說道,“這是藍玉國的國師,他有辦法攔阻神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