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暗紅的光芒被石山倒映着,射進了裂縫之中。李天賜從沉睡中悠悠醒轉,覺得腦袋昏沉,幾乎睜不開眼,渾身有點脫力的感覺。是身子發虛?還是睡得太久了?
李天賜側臉看看齊雯,發現她仍在昏睡之中,平靜的神色看不出有何異狀。他暗暗鬆口氣,又回過臉看向對面,發現對面空空如野,心中不由一慌:難道妖女走脫了?忽然又醒過神來,想起自己已經把人給扛到裡面去了。李天賜閉上眼深深吸口氣,把跳起的心放回胸膛裡。他心裡也不由暗自笑道:“原來,自己對這個妖女也是有警惕之心的。雖說自己從來不把什麼正邪之爭放在心上,可自小在元劍宗長大,不免會受到些影響。或許更多的,是對自己身份的界定——自己不是邪道的。”
他爬起身,搖搖腦袋,揮走那昏沉的感覺,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後大步走出裂縫外。在暗紅的斜暉下,他用手輕擋在眼前,眯眼看向遠方的天空。在遼闊的天空下,李天賜忽然有種恍惚的感覺,覺得自己依然身處夢中。他扭了扭有點僵硬的脖子,大步走出裂縫,開始在肉柱子林間收集起乾枝來。他有預感,今晚齊雯會醒來,那多準備柴火就可以備着不時之需了。而且自己也不可能整晚都靠睡覺渡過,有個火堆在,總會多幾分心安。
他把乾枯的肉柱子堆在裂縫入口的另一邊,整整疊了一個小山高。心想,就算今晚用不完,短時間內也不用再收拾了。自己現在也是閒來無事,一旦靜下來,心裡反而顯得慌。
當他弄完乾枝,生起火後,天色已經只剩一絲絲的光亮。李天賜無聊地添着柴火,靜靜看着火苗發呆。回想起這十來天的遭遇,仍然感覺不是很真實。本來自己天天呆在藏書檯上練功、種花、看書,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未改變過。出來之後,每天都是不一樣的精彩刺激,每天都是不一樣的兇險。而現在甚至還有種等死的感覺。他突然覺得藏書檯的生活好像也不錯。李天賜不由暗罵自己賤,當初天天舒舒服服,反而覺得日子孤單無聊,現在又來懷念。人吶,怎麼能如此朝三暮四呢?
“喂,呆子,趕緊讓我出去,這裡好黑,我怕。”黑暗中傳來妖女的哀求聲,把李天賜從發呆中拉回現實。
李天賜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經一片昏暗,裂縫深處早已經黑嗚嗚一片。整個黑石林只有自己生的火堆發出小小的光芒。他瞄了裡面一眼,黑暗已經吞沒了妖女的身影,只看到一片漆黑。他繼續往火堆裡扔着乾枝,淡淡說道:“你求人做事,還叫人呆子,一點禮貌都沒。”
妖女心裡不由泛起一陣好笑的感覺,早上剛用來嘲諷別人的話,這麼快就用回自己身上了。不過看着裂縫裡面黝黑一片,也只能服軟。要知道,她雖然出身邪道,可學的並不是什麼邪惡之術,從小也是最怕黑的。她強笑着,嬌聲軟氣地說道:“公子,小女子知錯了,我怕黑,你讓我出去吧。”
李天賜聞言也是一陣好奇,邪道之人還會怕黑?做邪道做到這麼慫,難怪被正道壓着打。他開口說道:“放你出來也行,不過你不能再氣師姐,不然,我立刻把你扔進裂縫深處。”在妖女滿口答應之後,他把妖女提了出來,放到火堆旁邊。妖女對他如此不懂憐香惜玉的行徑也是抱怨不止。不過在他裝作發怒地瞪了她一眼之後,她也是乖乖噤聲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妖女心中早已把李天賜臭罵了無數、無數遍,不斷告誡自己:“等自己恢復自由,一定要讓這小子十倍百倍奉還。”她直勾勾地盯着李天賜,好像眼光可以把李天賜千刀萬剮一般。
李天賜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乾脆別過臉不理她。他看着火堆裡的火,手裡拿着一根乾枝在輕輕地挑動火苗,又發起了呆。
妖女看着他一動不動的後腦勺,不禁嘟囔一句:“果然是呆子,火有什麼好看的,盯半天都不動一下。”這時,她感覺口裡發乾,開口叫到:“喂,你又不讓我叫你呆子,我叫你什麼?”
李天賜回過神來,看了她一眼,回道:“我叫李天賜,是爺爺把我撿回元劍宗的,所以給我起了個天賜的名字。”
妖女嘴角撇了撇,輕聲嘟囔道:“真俗!”
李天賜盯了她一眼,問道:“你說什麼?”
妖女立刻改口:“我口渴了。”
李天賜扁扁嘴,無奈地拿過水袋,給她倒了小半碗,端到她嘴邊喂她喝下。
妖女一口喝完,不滿地說道:“這麼吝嗇幹嘛?這麼一口,喉嚨都還沒到就沒了。”
李天賜沒理她,把水袋塞好,把碗放在一邊,然後纔開口說道:“現在就剩下這麼一點水了,能省則省。我看你好像好得比師姐快,乾脆跟我一起吃“命苦”算了。”李天賜知道,妖女肯定不是表面看起來如此單純,能防着儘量防着點。等師姐恢復得差不多,就可以分道揚鑣了。現在這種情形下,還是儘量讓她少吃少喝,別讓她有那麼充足的體力。不然,她要是恢復得比師姐快,不但是師姐的安危無法保障,估計自己也沒什麼好日子過。這妖女的刁蠻他是已經見識過了。
妖女嘴角一翹,不屑地說:“我恢復得快是肯定的。我不過是被天雷劈傷,受了內傷而已。你這師姐不知用什麼秘法,強行施用你們宗門的玄雷劍。不但要受天雷反噬,還被我的俏天虹打傷,她能不死已經是命大了。”
李天賜指指綁在妖女身上的紅綾問道:“這玩意叫翹天紅?紅倒是挺紅的,這玩意還能把天翹起來?起個名字都這麼無厘頭。”
妖女聞言,被氣得玉臉通紅:“翹你個大鬼頭。是俏麗的俏,彩虹的虹。沒文化,還好意思說?”
李天賜也知道自己搞錯了,自嘲地笑了笑:“哦,是俏天虹,不是翹天紅。名字倒是挺好聽的。”
妖女嘴皮一撇,側過臉不看他,顯然對他是挺惱怒的。就連妖女自己心裡也是不解,自己做事一向謹慎冷靜,現在居然這麼容易就被個凡人給氣到。也不知道是氣憤他的無知,還是自己受傷被俘,心中不爽。
李天賜看她這樣,笑了笑,也懶得理她是真生氣還是裝的。這時候,他注意到齊雯的眉頭動了動,皺了起來,臉上也露出難受的神色。他知道齊雯要醒過來了,趕緊過去,把齊雯扶了起來,讓她靠在石壁上,問道:“師姐?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好點了嗎?”
齊雯好看的眉頭皺成了川字,眼睛睜開一條縫隙後,眨了好幾次才睜開。她看到身前的李天賜,用手輕輕地按到胸前受傷的地方,艱難地開口:“天賜師弟,我們這是在哪?”
李天賜苦笑一下,回道:“我們和小杰還有三位師兄走散了,現在被困在黑石林裡。”
齊雯似乎也猜到了這個境況,抿抿嘴沉默不語。
李天賜回過神來,倒了半碗水喂齊雯緩緩喝下。李天賜畢竟缺少照顧人的經驗,加上齊雯受傷頗重,水倒得急了些,從齊雯的嘴角流了出來。李天賜擡手,習慣性的幫齊雯擦掉了從嘴角流出的水。齊雯看到他這動作,眼裡也微微泛起一絲羞澀,臉色顯出一抹粉紅。她知道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這種動作李天賜肯定沒少做。李天賜剛拿開擦水的手,看到齊雯微微泛紅的臉,一時也看呆了。
此時,身後傳來妖女酸酸的聲音:“哼,眉來眼去,還說沒關係?”
李天賜驚醒過來,趕緊側開眼光,轉身裝作放好水袋和木碗。他也知道這個動作顯得過於親暱,不過兩天來都已經習慣了,一時間沒注意。他心裡暗罵:“好你個妖女,分明是故意讓我不好過。”
齊雯聽到,臉色更紅了,眼睛都不敢接觸到李天賜的目光。一時間,整個裂縫中都陷入了尷尬的安靜中。妖女看到兩人這個樣子,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了一個得逞的笑意。李天賜注意到她的笑意,唯有心裡苦笑,真心覺得這妖女難對付。
爲了緩解尷尬,李天賜側身從包裹中拿出僅剩的一大塊乾肉,用刀切出一塊,然後開始放在火上烤。齊雯倒是臉皮薄,閉着眼休息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運功調息。
一會之後,裂縫中就傳出陣陣的肉香。妖女聞到也是不斷聳動可愛的翹鼻,暗暗嚥了幾次口水。李天賜把肉烤好之後,用手把肉撕成一絲絲的,放在木碗中,走到齊雯跟前,開口說道:“師姐,你這兩天都沒怎麼吃東西,應該挺餓的吧。趕緊吃點東西,這樣有力氣了,恢復起來也快。”
齊雯聽聲睜開眼,看了李天賜一眼,趕緊又垂下眼光,輕輕點了點頭。李天賜把碗裡的肉絲一條一條慢慢餵給齊雯。不過齊雯的胃口本來就不大,受了傷後吃得就更少了。吃了三分二之後,就再也吃不下了。李天賜拿水袋讓她喝了口水,然後扶她躺下繼續休息。
喂完齊雯後,李天賜徑直放好了水袋,把木碗放在一邊,重新坐回原來屬於他的位置。妖女本來以爲李天賜喂完他的師姐後,應該會拿食物給她的,沒想到李天賜居然對她不管不顧。看李天賜半天沒有要動的樣子,不禁開口問道:“呆子,呃~李天賜,你怎麼不拿東西給我吃?”李天賜聞聲拿眼角瞟了她一眼,又重新看着火堆發呆。妖女急了,再次開口喊道:“李天賜,我肚子餓了,我要吃東西!”
這次,李天賜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那堆“命苦”那,拿刀切了一小塊。然後回身走到妖女跟前蹲下,剝去外皮後,放到了妖女嘴邊。
妖女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上拿着的黏糊糊的綠色玩意,伸長脖子,用鼻子聞了聞後,開口問到:“你幹嘛拿這玩意給我?”
李天賜把“命苦”往前遞了遞:“你不是說肚子餓了,要吃東西嗎?這就是吃的。”
妖女聞言,一雙鳳眼瞪得大大的,緊緊盯着李天賜,嘴嘟得天高。然後開口說道:“憑啥她吃肉,我就吃這玩意?”
李天賜把那塊剝好的“命苦”扔進自己嘴裡,三兩下吞下去後說道:“我看你精神挺足的,還有力氣在這冷嘲熱諷,估計也好得差不多了。所以,這肉得留給師姐,你就陪我吃這個吧。”
妖女知道他是爲了剛纔自己造成他和師姐尷尬的事在報復自己,犟脾氣一上來,一撇嘴說道:“把東西拿來,吃就吃,還怕你不成?”
李天賜轉過身,嘴角泛起一絲奸計得逞的笑意,不過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他回到那堆“命苦”那,又切了一小塊,剝乾淨後,重新放到了妖女嘴邊。
妖女看了看,一賭氣,一口咬了下去。要不是李天賜見機得早,把手指縮開,估計手指都要被她咬掉半截。不過妖女的剛嚼第一口,臉上的表情就變得精彩起來。原來氣憤嘟嘴的表情瞬間變臉,雙眼眯了起來,眉頭皺成川字,小嘴扁了起來,臉頰兩邊的肉同時擠成了一塊,眼看就想哭出來的樣子。她猛的把嘴裡吃的“命苦”整塊朝李天賜吐了出來。不過李天賜顯然早有預料,一下躲了開去。
妖女眼看沒吐中李天賜,嘴裡還是不斷地連吐好幾口口水,最後忽然一閉眼放聲大哭起來:“啊~李天賜,你個臭混蛋!欺負我,不給我吃肉就算了,還給我吃這麼難吃的東西。你個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傷重的弱女子算什麼本事?你個混蛋!啊~”
還沒等妖女哭完,李天賜已經重新蹲在她面前,靜靜地看着她表演。妖女哭着哭着,忽然看到眼前的李天賜,發現李天賜一臉戲謔的表情,反而停住不哭了。李天賜看她停了,擡擡手說道:“繼續啊,你哭的樣子挺好看的,演戲也演得不錯。”
妖女看着他一臉賤賤的笑容,沒來由地一陣氣上心頭:“滾!你個混蛋!王八蛋!要是讓我逮到你,我讓你不得好死!”說完把臉側到一邊,嘴巴一嘟,感覺鼻頭一酸,差點淚水就流了出來。
這時,一根肉絲遞到了她的嘴邊,她不由得愣了一愣。她不禁回過頭,擡眼看了看眼前的李天賜,發現他正一手拿着木碗,一手拿着一根肉絲放在了自己嘴邊。她不禁疑惑地看着李天賜,放到嘴邊的肉也忘了吃。
李天賜這時沒有笑她,反而把肉絲硬塞進了妖女的嘴裡。妖女愣愣地看着他,嘴裡下意識地嚼着,沒懂他爲啥這麼做。李天賜看她這樣,深吸一口氣,然後又把氣吐了出來,接着搖搖頭,手裡又拿起一條肉絲塞進妖女嘴裡,說道:“不想受苦就安分些。之前放你出來,你答應過什麼?不安分的話,下次就沒這麼好待遇了。”
妖女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這傢伙原來在警告自己要管住自己的嘴。不過對於李天賜對自己這種“打一巴掌給一顆糖”的做法表示十分委屈,爲什麼自己要受這麼多約束,他師姐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被偏心。她一邊狠狠地嚼着嘴裡的肉絲,一邊嘟着嘴恨恨地盯着李天賜,好像嘴裡嚼的就是李天賜的肉。
李天賜直接忽視她的表情,把碗裡的肉絲喂完給她吃。之後,給她倒了一口水喝下,就不再理會她,靠到一邊的石壁,開始閉眼睡覺。
妖女看到李天賜如此,朝他恨恨地“哼”了一聲,也側臉閉眼開始休息。
火堆裡的火在無人打理後,開始慢慢地小了下去,最終完全熄滅。只有黑暗中,那一絲絲的炭火,證實這裡原來有一個火堆燃燒過。隨着炭火的熄滅,整個黑石林再次陷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