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那是絕不可能的。
章竹君知道自己師父有多惦念這位師妹，雖然師父的意願是讓師妹平平安安，一輩子都不要跟西傳界有牽扯，但事與願違，不說那些靈丹、仙石，只一個土遁符，就足夠魔神惦記上她了。
“十三年前，我師父受了很嚴重的傷。”
章竹君看着正在煮水的小泥爐，“自我冰封於冰窟之中，十年前，她纔好一點，卻在傳仙秘境的名單上看到你的名字，身體一下子急轉而下，直到傳仙秘境戰局穩定下來，纔沒有往更壞的地方惡化下去。”
顧成姝：“……”
她的心隱隱作痛。
可……
“我到這裡來，師父並不知道。”
章竹君在她看向劉孝謙的時候，心念一轉，又道：“我一想替師父看看你，二想感謝你和一些道友，因爲你們，我們西傳界又得了喘息之機，如我師父這樣的人，終於不用再被傷痛折磨，可以重歸戰場。”
她當然不是來打秋風的。
按規矩，傳仙秘境的仙人賜寶，戰神殿得了大家上交的四分之一呢。
再窮肯定也比凌雲宗得到的多。
“成姝，我還想告訴你，師父不來見你，正是因爲太在乎你，她怕把你也拖在西傳界，怕掌門師伯借她的關係，再利用你的善心，讓你成爲單一的土遁符符師。”
“……”
劉孝謙驚呆了。
師姐把他師父當成什麼人了？
他師父是那樣的人嗎？
可是反駁的話，在師姐大有深意的眼神下，又幹乾的嚥了回去。
他是這樣，旁邊因爲師妹態度纔鬆下一口氣的宛玲瓏，卻緊擰了眉頭。
顧師妹吃軟不吃硬。
再加母女天性，再這樣讓章竹君說下去……
“土遁符的利害，我們這些沒有進入傳仙秘境的修士都能看得出來，成姝，你不會覺得，魔神看不出來吧？”
顧成姝：“……”
她慢慢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有的排斥、難過、痛恨在迅速消退。
爲什麼給團團起名團團，是因爲，她想找娘。
那個教她說話，教她識字，教她御空、御物的娘，笑容裡……只有她。
找到她，她就是圓滿的。
雖然她不全是這裡的顧成姝，可是，又隱隱覺得，她就是這裡的顧成姝，她有她的一切情感，一切記憶，反而現世的自己……好像只是多出的一段記憶。
那段記憶裡，父母的位置是缺席的。
顧成姝的眼中水光乍現，又被她低頭迅速按下去了。
“我不用土遁符，魔神就不會盯上了我嗎？”
顧成姝扯了扯嘴角，“她以爲，她把我放在浮元界，我就能平平安安一輩子？這世上的事，如果真能如她所想，就不會有魔神，我爹也不會死。”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所以麻煩告訴她，不要把她的想法，強加到我身上，也不要用她自以爲的好，來安排我的人生。
管好她自己得了，我……
在知道思過崖的背後，有詭修策劃，想用我的死，來挑起凌雲宗內鬥的那天起，就註定了，不會跟詭魔善罷干休。
哪怕不能到戰場上，咬下它的一塊肉，我也一樣有本事，讓它感覺心痛。
所以，我都沒有嫌棄她，爲了她的西傳界而丟下我，她——自然也不能因爲她心底的那點祈望，而要求我甘於平凡。”
顧成姝看着章竹君，“幫我告訴她，我真的差點死在思過崖，三個月的每一天，每一息，都在生死之間掙扎。
思過崖的前十年，在別人否定，在自我懷疑，在戰戰兢兢，在小心翼翼中過。
你問她，是不是還想我過那樣的日子？
她是要我跪着生，還是要我站着死？”
“……”
“……”
房間裡一片沉默。
宛玲瓏羞愧不已。
師妹艱難過日子，在生死之間掙扎的時候，她在哪呢？
因爲師父的刻意忽略，所以，她也選擇了袖手旁觀。
她……
“我會把你的話，帶給師父。”
章竹君吸了吸鼻子，“師父也是十年前，在傳仙秘境的名單上看到你的名字，才覺不對，查到顧師伯早就過世了。
成姝，對不起！
我知道這句話對你而言太遲了，但是還想跟你說一聲。
接下來，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我想師父都不會反對。”
她站起身來，“師父已經服了造化丹，身體正在好轉，等丹藥藥效全都吸收，我就會告訴她，你的所有話，我想她會主動找你，見人的。”
“……不用了！”
水開了，顧成姝沒有給他們任何一個人泡茶，只看着小壺上翻涌的熱氣，輕聲道：“我已經長大了，她既然選擇西傳界，就好好在西傳界待着吧，我……有我的去處。”
“你還在怪師父？”
“……能怪嗎？敢怪嗎？可以怪嗎？”
顧成姝回頭，“好像……”
好像她只是運氣不好。
可是心中好憋好悶。
“暫時我不想見她。想見了，能見了，我自己去見她。”
她不會待在西傳界。
她娘不會離開西傳界。
所以，短短的幾天見，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暫時，她只要知道她活着，她在西傳界就行了。
“三位都請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把三個人都趕走，顧成姝一個人泡了一杯祝餘茶，看着茶葉在水中起起伏伏，半晌都沒動。
……
鳳瀾這麼快的回來，無傷正要問出了什麼事，收到西傳四大勢力聯名上報秘境情況的盟主肖御，一下子跳了起來。
“鳳瀾，你……你是要來找我嗎？”
靈丹、仙石、功法、雷符、雷擊木……
他們不知具體的，鳳瀾在飄渺幻城不可能不知道。
肖御激動不已，“傳仙秘境真的有……有仙石？”
“有！”
鳳瀾摸出徒弟給她的一塊，“這是我徒弟顧成姝撿到的仙人賜寶。”
她徒弟就是棒。
她光明正大的炫，“一共一萬塊。”當着諸多老傢伙的面，鳳瀾笑意盈盈，“按規矩交了西傳五千塊後，還要再交總盟兩千五百塊。不過，我徒弟大氣，說她師祖和前輩們辛苦了，給我們湊成了三千塊仙石。”
啊？
無傷在肖御出手前，一把搶過去。
“仙石？我……我徒孫的？哈哈哈，五百塊太多了，不用這麼大氣，三……唔~，唔唔~~~”
無傷剩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雷老虎捂住了嘴巴。
“這件事，本盟主就應下了。”
肖御連忙敲定這件事，“總盟的甲庫，允她進入一次，選三件寶物。”
“再放我師父一個長假吧！”
鳳瀾知道師父跟雷老虎都鬧慣了，也不在意，“我徒弟說，長大後，她就沒見過她師祖，她想見見她師祖。”
“哎呀，憋死老子了。”
無傷星君拽下雷老虎的手，聲音異常洪亮，“盟主，放我三年假，我去教教我徒孫，順便看顧她安全。”
仙石啊！
各方修士肯定要瘋狂一段時間。
無傷能靠自己修入化神，自然不是傻子。
只一轉念，就知道徒弟和徒孫，爲什麼把到手的仙石，推出去那麼多。
“三年不行，我怕你把她教壞了。”
肖御直接拒絕，“無傷，成姝在符道上的天賦可比你強，腦子也比你足。”
要不然，也不會在傳仙秘境給大家把土遁符裝備上。
“三個月，我讓你們有親香的時間，又不至於，好好的孩子被你帶歪！”
“我怎麼歪了？”
無傷氣得想跳腳。
他可是靠自己的本事，一路修到化神，成爲凌雲宗化神長老的，“你敢看不起我，你你……，鳳瀾，你替師父跟他約戰三百回合。”
“是！”
鳳瀾連忙應下。
肖御：“……”
他突然感覺自己被這對師徒給套路了。
鳳瀾一心一意，想找他們大家切磋。
唉~
“行吧！”
看看一通、雷老虎等全都縮了頭，肖御又好氣，又好笑，“但你只有三月假。”
“就這麼說定了。”
無傷其實知足的很。
而且仙石的事爆出去，西傳界的詭魔，只怕也有行動。
離開太久，他也不放心。
“鳳瀾，走走走，先帶老頭子我去見我的好徒孫。”
有仙石了。
他就不用擔心哪天維持不住截魔臺，要拿命拼上了。
而且，無傷也好奇仙界。
雖然一直都知道，仙界還在，要不然，不可能有截魔臺，但是，這麼多年了，仙界對他們不聞不問，只丟下一個截魔臺，他一直猜測那裡可能比他們慘。
沒想到，還有仙界仙人賜寶啊！
既然有仙界仙人賜寶，那是不是說，他們又能飛昇了？
通天柱又能顯現了？
無數問題，在無傷星君的腦子裡出現。
無垠墳場的大勝，算起來有小徒孫的一份功勞，顯然鳳瀾比他有福，收的徒弟，比他的徒弟好。
無傷星君迫不及待的想要馬上見到曾經抱在懷裡的小丫頭。
“急什麼？”
肖御攔住，“鳳瀾，你徒弟有跟你們說，傳仙秘境的情況嗎？”
架打完了，他們走得都急，都忘了問傳仙秘境的情況。
肖御現在也特別好奇，怎麼有仙人賜寶呢？
而且還是仙石。
仙界靈脈早就斷裂、枯萎，根本不可能還有仙石。
“說了。”
鳳瀾看到一通大師，已經在給他們大家煮茶，不由笑了，“所以，我還要給我徒弟請一份功。”
啥？
連一通大師都想給她翻個白眼了。
“白山王神魂受損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吧？”
鳳瀾笑得一臉燦爛，“我徒弟說，同一天，同一時，同一地，與他一起的還有西王……”
這是一個讓人高興的故事。
說的人高興，聽的人也高興。
半晌說完，所有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向西王地盤。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難得那個老東西受傷了。
“成姝跟你說的肯定不止這一點。”
肖御想了想，“快點，把你徒弟在傳仙秘境所爲，全都跟我們說一遍。”
這裡面一定有哪些地方不對。
傳仙秘境是不是連到了其他宇宙的修仙界？
那邊的仙人，察覺了這裡的不對。
如果有察覺，並且願意支持他們，那……傳仙秘境裡，以後是不是也有這樣的賜寶？
三百年開一次的傳仙秘境，是不是還有其他什麼秘密？
肖御在這邊想傳仙秘境，已經回到幽冥骨城的魔神分身，潛向深淵，和真身相結回一處。
它沒管其他在此修行的大月詭，幾個閃身，撲到了最下面的禁忌之地。
這裡是西傳界聯盟曾經苦苦按着的地方。
是一個連牌位都東倒西歪的地方。
但可以肯定，這裡，曾是仙界的一片碎片，西傳界的聯盟研究它良久，它也研究良久，這就是三十三天仙界靈霄宮放置靈牌的地方。
跨過靈牌地，魔神還是一路往下，漆黑的世界，好像永夜，它擡手摸出一枚月光石，一具如玉的骨架，就那麼斜靠在裂縫處。
黑黑的眼眶，好像透過無盡時間，注視到了它。
哼！
叮~
魔神敲了一下對方的頭蓋骨，明明只是一具人族遺下的屍骨，卻發出了金石之音，“信不信本魔神一怒之下，把你磨成粉？”
怨毒的聲音，在深淵傳來一聲聲的迴響，到最後似乎變了調，不像它的聲音，“磨成粉，磨成粉……”
“晦氣！”
魔神不敢再大聲了。
生怕深淵在回它晦氣。
“不要讓我找到你們的破綻。”
魔神的聲音壓得極低，好像只說給這具骨架聽，“我們被禁錮於此，不能隨時出去逍遙，與你有關係吧？
你以爲，你這就叫英雄？”
它冷哼一聲，“你還不知道吧？你們的仙界又出現了，也就是說，當年的你，不過就是個炮灰。你的同伴，曾經的朋友，同門，都背叛了你，他們如今還在仙界，逍遙度日。
只有你這個傻子，成了一具骨頭。”
“……”
深淵無聲。
“別以爲，我真的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魔神看着它的骨節，猛的踢出一腳。
咔~
玉骨發出關節動彈的聲音。
但是，並沒有斷。
反而在它踢過的地方，流轉了一道流光，似乎在自我防禦一般。
這是魔神最不解的地方了。
人死了，骨架在自我保護，說出去，誰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