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蓋下面,我已經置身於乾涸的下水道底下,對面是一個典型的農民式打扮的中年人,三十六七歲,略微有點駝背,穿着黑色跨欄背心,吊腿西褲,腰間沒繫腰帶,拴着的是塑料繩,點睛之筆,是一雙十塊錢的黃膠鞋,整個人顯得是那麼復古與時尚。
“五子的人?”中年衝我問道。
“你說呢?!”我靠着狹窄且掛着酸臭垃圾的牆壁,仿若隨意的說道:“我說你這有點誇張了吧?這他媽要下暴雨,咱倆還能出去麼?”
“殺人的買賣俺都幹了,還在乎下雨麼?”中年皺眉說了一句,隨後用手電晃了我一下說道:“規矩懂麼?”
“什麼規矩?”我愣了一下,看着他問道。
“去水,扒皮!”中年冷冷回答着。
我聽他一說,手掌忍不住顫抖了一下,腦門的冷汗再次流了下來。
“第一次幹?”中年眉頭再次緊皺。
“嗯,我跟武哥是親戚!”我攥着拳頭,謹小慎微的防備着他,隨時準備貼身肉搏。
“衣服脫了!換上!”中年隨手扔過來個黑色塑料袋子。
“什麼意思!?”我捧着手裡的黑塑料袋有點懵的問道。
“過一遍水,你安全,我也安全!!”下水道里悶熱,中年不停的擦着汗水。
我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沒再廢話,靠着牆壁就開始脫衣服。這時候我忽然有一種,內心僅存的尊嚴,也徹底被磨沒的感覺,以前都說罪犯一旦進監獄那就不是人了,現在發現就是不進去,那也不見得就是人。
脫,自然就要脫乾淨。我一絲不掛的捂着褲襠,光着腳丫子站在鞋上,中年看了我一眼,伸手摸了摸我頭髮,又看了看我的口腔,挺客氣的說了一句:“小兄弟,不好意思,拖家帶口,用腦袋換點錢,不謹慎點不行!你把衣服換上吧!”
“呵呵!”我衝他冷笑了一下,撕開黑色塑料袋子,就開始換衣服,很快,我也變成了一個農民的樣子。
我自己的衣服,就掛在了下水道的梯子上,眼睛被繫上了黑布,中年拽着我,開始在複雜的下水道晃悠,這裡老鼠成羣,氣味難聞的幾乎讓人窒息。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可能是一步沒動,就在原地晃悠,也可能是走了很遠。
就當我即將忍受不了的時候,中年拽着我的雙手,放在一棱一棱的梯子上說道:“往上爬!”
幾分鐘以後,我的腦袋探出地面,肆意的吸允了一下週遭“新鮮”的空氣,我突然有一種醉氧的感覺,腦袋暈暈乎乎的。
“蓬!蓬!”
我還沒等享受一會,兩條胳膊就被架住,他們使勁兒向上一提,我直接被拽上了地面,隨後塞進了一臺車裡。
“有完沒完?”
車子啓動,我坐在原位上攥着拳頭,聲音冷冷的問道,車內一片寂靜,沒人搭話。
“放我下去!!這買賣沒法兒做了!我他媽給你們錢掙,還讓你們禍禍着!有這道理麼?!”我再次喊了一句,身體就開始掙扎了一下,隨即兩條手臂狠狠按住我,一個人突然說道:“大兄弟!俺們專業,你才安全,這點道理都不懂麼?”
“專業!”我狂汗的重複了一句,不再搭話
又過了能有半個小時的時間,車突然停住,我雙眼被矇住看不清周遭情況,只能任由幾人牽着,七拐八拐的走着。當我眼睛的黑布被掀開以後,一陣刺眼的光亮傳來。
吊燈,上面全是圍繞着飛舞的大蚊子和小咬,面前蹲着三個人,裝束和之前接我來的那個中年差不多,正喝着啤酒,在玩着鬥地主。
屋內空間很小,能有二十多平方,地上鋪着紙殼子,看着破舊的軍用被褥凌亂的放在上面,想來這應該是幾人睡覺的地方,而他們的枕頭也挺特別,就是墊着紙殼的磚頭子。
我看到這副景象,突然有點不解,這幫人提着腦袋掙點錢,到底是爲了啥???攢着麼??
“五子的兄弟?”坐在正中央位置的一個漢子,擡頭掃了我一眼,低頭繼續出着撲克,聲音不大的問道。
“堂兄弟!”我調整了一下呼吸,生硬的頂了一句。
“仨q帶倆六!”漢子眨着貌似皎潔的目光,掃了一眼玩牌的兩個同伴,呲牙說道:“這就是天了!能不能管上,管不上,我可出去了!”
“你有點禮貌沒?”
我眼珠子滴溜亂轉的看着屋內的幾人,咬着牙問了一句。
“你堂哥是五子?”
漢子看着正在沉思的兩個牌友,依舊沒擡頭的問了一句。
“對!”我緊跟着回答。
“嗯,跟多長時間了?”漢子隨口問道。
“第一次出來弄這事兒!”我回了一句,邁步走上前去,扒眼掃了一下,最靠着我的這個打牌的中年,指着他手裡的四個三說道:“不炸等啥呢!”
“操,外面四個二還沒下呢!!”中年回頭看了我一眼,扣了扣腳丫子,挺猶豫的說道。
“他還一把牌呢,四個二下來,他也不好打,外面跑不少連對,你不攔着,他兩把牌甩沒了,信我的,炸了!”我捅咕着說道。
“呵呵!?”領頭的漢子,愣了一下,擡頭再次掃了我一眼,笑着問道:“哎,五子的父母身體咋樣了,不聽說他媽得腦血栓了麼?”
“老媽去年去世了,老爹還在,但也半口氣兒折騰,一到冬天就難熬!”我依舊看着下面中年的牌,想也沒想的回了一句,伸手抽出兩七,扔在牌面上喊道:“打對兒,看他咋出!”
“老媽死了,誰伐送的?”領頭的漢子再次問了一句。
我此刻精神完全緊繃着,我敢肯定領頭漢子問的這些問題,他自己也不知道真實答案,而我參與這事兒時間太短,有些情況米忠國跟我說了,但有些情況我根本不知道。
給我安的這個身份也很操蛋,什麼他媽的堂弟,只要是堂弟肯定對劉成武的家裡有點了解,我要答不上來,那就是事兒!!
“他家兒女六七個,老媽都養了,誰能不掏錢,一起伐送的唄!”我解釋完,衝着領頭漢子說道:“該你出了!”
“兩八!”漢子出了兩張牌,點了點頭,頗爲惆悵的說道:“哎,五子也不容易,家裡沒一個出息的,都靠着他,哎,他那個小閨女,誰帶着呢?”
“他家那兄弟幾個不對付,我也不願意問,誰知道他給閨女放誰那兒了!”我停頓了一下,脫口而出的回答了一句。
漢子聽完這話,點頭笑了笑,嘩啦一聲扔掉自己手裡的牌,調皮的說道:“累了,不jb玩了!”
“操,我都要出去了,你不玩了!?給錢,給錢!”我腿下面的中年,頓時很不樂意的喊道。
“滾犢子!!”領
頭漢子踢了他一腳,喝了口啤酒,臉色紅潤的看着我問道:“你哪個警校畢業的?”
“唰!”
我聽到這話,擡頭看向了他。
“嘩啦!”
領頭漢子猛然掀開鋪在地上的紙殼子,拿起一把仿六四,一下頂在了我腦袋上,咬牙說道:“劉成武他媽的不孕不育!!都換多少媳婦了,哪兒來的孩子!!”
我驚愕的看着他,雙腳猶如鋼筋一把插在地上一動沒動,我在思考,思考這個漢子,是不是在詐我,他到底知不知道劉成武有孩子!!!
短短三秒,我想了無數遍這個問題,可還是摸不準,但這事兒我必須咬緊自己說的,哪怕是錯的也得咬緊,要不馬上就得被爆頭。
“你是不是有間歇性狂躁症!!地主斗的好好的,咋玩一玩就掀桌子呢?你到底幾個意思?”我挑眉問道。
“幹你的意思!!”
“不想跟五哥做買賣了?”我舔着嘴脣回了一句。
“還裝呢?五哥都他媽進去了,還五個jb哥!!”領頭漢子眼中戾氣閃現,咬牙說了一句喊道:“閉眼,跪下!”
我看着他殺意涌現,帶着眼屎的眼睛,逃生的希望一瞬間跌落谷底。我內心有點動搖了,這b好像真知道劉成武有沒有孩子!!
操.他.媽的,我這回是真完了!!
“嘀鈴鈴!!”
就在這時候,我兜裡的伯爵手機突然響起,嗡嗡在我腿上震動着。
誰打的電話???
兩種可能,第一是上線打的,第二個就是米忠國打的,如果是上線打的,那我妥妥完了一點機會沒有,因爲我跟這幫人說的是,劉成武正和上線在一起,既然在一起,上線怎麼可能給我打電話??
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米忠國怕我出事兒,提了劉成武給做個掩護!!
兩種可能,結果卻是或者死,或者活!
命運的岔口,我得被迫賭一把!!
“按免提,接電話!”領頭的漢子冷冷的看着我,出言說道。
我左手插進褲兜,喘了口粗氣,緩慢的掏出電話,掀開蓋子,拇指顫顫巍巍的按下了接通鍵和免提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