乓乓乓!
酉正二刻,工部尚書府的大門被人用力敲響。
準確的說已經不是敲,而是……砸!
門子怒氣衝衝打開小門,剛要出言呵斥,卻見一名身穿紫袍的老者站在那裡。
頓時被嚇了一跳,愣在那不知所措。
還沒等說話,這名紫袍大員便急匆匆道:“趕緊帶我去見你家老爺!”
……
……
差不多的時間,禁軍這邊。
宋煜隻身前往,來見這邊的副統領羅德旺。
有大總管李朝恩的淵源,又有先前那五十萬貫,老羅聽說宋煜來了,臉都差點樂開花。
不過當他聽到宋煜的來意之後,頓時被嚇了一跳。
“調動禁軍?三千人?我的小爺,您這是要幹啥?”
在臨安府造反都他娘用不了這麼多人!
宋煜道明來意,然後說道:“我已請人入宮告稟官家,他若是同意,應該要不了多一會兒就會有旨意過來,所以你只要先給我把人點好就行,要精銳!”
禁軍帶着牀弩去“恭迎”北齊使團?還他孃的可以這樣?
羅德旺一聽宋煜要幹這個,眼珠子瞪溜圓,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不是跟你吹,咱禁軍個個都是精銳!還有啊,這事兒如果官家真答應,我親自帶兵過去!他孃的,老子好多年都沒砍過北齊狗了!”
宋煜:“……”
他耐心解釋:“羅統領伱醒醒,咱不是去砍人,是去迎賓,迎接貴客!明白嗎?”
“明白明白,迎接過來再砍!”
……
……
宮裡。
官家看着親自過來的蘇朝雲,表情有些呆滯。
“你說的啥玩意兒?”
蘇朝雲一本正經說道:“老奴說,那小子說了,不用傳統的方式去迎接尊貴的客人,那樣無法彰顯誠意……”
“你他娘別跟我扯這些沒用的,那小子心黑着呢,他能有個屁的誠意?說重點!”當着最親近的人,急了的官家也是粗口連篇。
主要是被驚到了,誰他娘聽說過數千禁軍帶着牀弩去迎接使團這種事兒啊?
“宋煜的意思是,官家既然不怕翻臉,不如索性翻的更徹底一點,省的他們來一次,咱們不僅要卑躬屈膝,還得損失大量錢財、女人……”
“你他娘有完沒完,當我心裡沒數嗎?你說,那小子到底什麼意思?他是要去滅了那羣使團咋的?牀弩……他是不是瘋了?兩國交兵都不斬來使啊!這他娘是使團!”
蘇朝雲呲牙一樂:“老奴剛開始聽到也嚇一跳,不過官家放心,他不是這意思。”
“那他什麼意思?”官家一臉茫然,他想不出這套已經可以攻城的組合,要如何“恭迎”北齊使團。
“宋煜的意思是,齊人不是崇尚武力嘛,那就用他們最喜歡的方式去迎接,這樣才顯得隆重、尊重、看重啊!”蘇朝雲笑得跟朵花似的。
官家一臉你他媽在逗我的表情。
“就是先這樣,再那樣,然後……”蘇朝雲樂不可支的解釋起來。
自家的娃真他孃的出息了啊!
真難爲那麼年輕的腦袋瓜,是怎麼想出來這麼損的主意的?
良久。
官家緩緩的吐出一口氣,面色陰晴不定。
蘇朝雲也不催,就這樣靜靜等着。
“朝雲你說,如果咱真這麼幹了,會有什麼結果?”官家微微眯着眼,沉聲問道。
蘇朝雲略微沉默了一下,輕輕搖頭:“老奴也想不到,不高興是一定的,但絕不可能因爲這點事兒對我們發兵,他們現在騰不出這個手。”
官家喃喃道:“寡人把宋煜塞進迎賓成員當中,就沒想過讓他們高興!”
蘇朝雲道:“那官家還擔心什麼呢?左右都是不高興,無非就是不高興的程度罷了,西遼跟他們也打了二十多年,北齊那條老狗也老了,挺不住了,退位當了太上皇,在老奴看來,他們已然呈現出頹勢……”
官家點點頭:“如果不是擔心他們倒下,西遼立馬就會對咱們張開獠牙,我早就答應西遼的聯軍請求了……不過你說的也對,今日之北齊,早已不是三十年前那個橫掃天下的無敵北齊了,接連征戰耗盡了他們的家底,如果不是從我們這邊吸血,以及那些妖道,怕是早被西遼給滅了。”
“血還是要給吸的,畢竟他們若是滅了,下一個可就是我們了,還得讓他們慢慢跟西遼彼此消耗……”蘇朝雲說道:“所以官家,宋煜的這個想法,您覺得是否可行?”
官家猶豫片刻,最終點點頭:“那就這麼幹!他孃的,那條老狗簡直是個畜生,從環兒十二歲那會兒就開始惦記……最好他能多活幾年,否則有朝一日踏入北齊國都,寡人會爲不能親手砍下那老東西狗頭而遺憾!”
蘇朝雲笑呵呵道:“咱們可以鞭屍呀。”官家:“……”
他看着蘇朝雲:“不過那邊你得盯着點,當心他們私下搗亂,還有朝堂上那些聲音……”
蘇朝雲笑道:“官家放心,雲霞帶着赤騎回來了,就在城外七十里駐紮,隨時可以過來;另外朝堂上的聲音,更是不必擔心,其實老奴還有一件事沒跟您說,那小子今天又說了四句話……”
“你個老東西!”官家大怒。
“官家息怒,咱這不是想着好東西得留到最後麼。”蘇朝雲笑眯眯的說道:“陳羣當時猶豫,不太敢下決定,這小子又假借古人之口,人吾輩當‘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官家頓時愣住,表情愕然且震撼。
……
……
深夜。
大量禁軍連夜出城,同時跟着一起出去的,還有十餘輛馬車,不知拉着什麼東西,用厚厚的布蓋着。
一切都在無聲無息中悄然進行,幾乎沒有驚動任何人。
相府。
楚清輝面色嚴峻,眉頭緊鎖,喃喃道:“他這是想要做什麼?截殺使團?他怎麼敢?還有這個小東西……這樣的四句話,他是怎麼說出來的?”
一旁鬚髮皆白的老道錢真人嘆了口氣,什麼都沒說。
即便站在敵對立場,這四句振聾發聵的話也足以令人敬佩。
少年英才古來有之,每當這種人出現,總會如同一輪大日,散發出的光芒足以耀眼到天空只剩他一個。
之前任誰也想不到,一個寒江城走出來的年輕人,竟然擁有如此才華,短短數月,便站上這種高度。
當時知道官家把寶壓在宋煜身上,他們還在私下嘲笑——
“真技窮也!”
否則堂堂一國之君,怎可能將目光放到這樣一個人身上?
“就算他身上真有修仙法,是你趙誠能夠拿到的麼?”
事實證明,能在廢墟之上重建趙國的人,確實不一般!
他們過去只是將更多目光鎖定在印章和修仙法這上,格局終究是有些小了。
忘記了神仙本是凡人做!
根本沒有在意過那個寒江城的倔強少年是個怎樣的人。
對他們來說,彼時的宋煜,就是一隻螻蟻。
如果不是百般試探之下,依然沒能從這年輕人身上察覺到任何修仙跡象,他們寧願相信這一切都是神蹟。
“目前只能寄望於北齊使團中的那個人了。”楚清輝幽幽一嘆。
“那人失敗也沒事,他不可能永遠都不離開臨安府,只要他離開,那就是他的死期。年輕英才,絕世天驕,早夭了才令人惋惜、懷念。”錢真人一雙白眉耷拉着,淡淡說道。
“李朝恩轉頭白髮人送黑髮人,心情一定會很愉悅。”房間裡的一個青年冷冷說道。
楚清輝看了眼青年,微微皺眉:“楚仁,你記住,在臨安府,不許去尋這宋煜的麻煩!也要告訴你二弟楚義,知道嗎?”
青年微微一笑,道:“爹,我明白,但是我覺得你跟錢真人有些多慮了。”
楚清輝看了他一眼。
青年道:“你們真的有點過於高看這個人了,在我看來,他文采方面確實有些才華,但也沒說大到那種令世人震驚、膜拜地步。不過是說出一些有哲理的話語,這種話,我經常在爹你口中聽到,你自己不覺得,只道尋常,他一個貧寒人家出來的年輕人說出來,別人自然會覺得了不起……”
楚清輝微微皺眉,並未說什麼。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這些話,他是真的說不出。
楚仁接着說道:“這人唯一值得稱道的,應該就是口才出衆,擅長煽動人心!這點從他在寒江的種種事蹟就能看出,他對人心的把控能力確實很強,但也就這樣了。他這種人,其實比比皆是。”
“他無非是因爲認識李朝恩,否則他算什麼?回頭李朝恩一死,沒了根基之後,自然變成無根浮萍,根本不足爲慮。”
“至於他的武道天賦,聽說劍術高明,這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就像是一個笑話,爹你想,光咱家府上就有七八個宗師,別說您和錢真人……便是孩兒我,殺他也如殺雞!”
楚清輝道:“你別忘了,現在支持他的人是官家。”
楚仁笑着道:“您怕官家嗎?”
楚清輝挑了挑眉梢:“談不上怕,不過是相互忌憚相互制衡罷了。”
“那不就結了?官家您都不怕,區區一個宋煜又能如何呢?無非是這次北齊使團可能會被他落幾分面子罷了,但這種事情,對爹你的計劃來說,又有什麼影響呢?”楚仁說道。
楚清輝沉吟半晌,最終點點頭:“我兒說的也有道理,只是這次文華彩的死……着實有些出乎我預料,可惜了。回頭你替我去文家弔唁一下,照顧下那邊的孤兒寡母。”
楚仁點點頭:“好的,孩兒明白了。”
孤兒就算了,那邊有幾個寡母還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