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屠狗的煞氣重到四師叔祖靠近一點,都覺得有礙修行,此刻,四師叔祖生怕大煞星理解不到位,又給詳細解釋了一下。
“我本來也不是太清楚的,但是親眼見到他,我才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以廟祝的身份,爲一個神像鬼立廟,爲其供香點燭。
那神像鬼就有了選擇的機會,化作一個神像,選擇一條道路。
可惜那神像鬼太貪,不出意外的話,它選擇的是掃把星。
然而掃把星也是正神之一,並非是什麼吞人氣運的邪道。
神像鬼藉此,以邪道,快速成形,完成了裝髒和開目。
如此,便有了可以授籙的能力。
給這位本來沒資格授籙的道士授籙。
他們這般作爲,竊正神職能,行邪道之事,還是掃把星。
那隻要出事,他們就必定是要遭到反噬。
如今神像鬼神識泯滅,只餘下身軀。
而這個人……”
四師叔祖目中神光湛湛,望向終南棄徒,就彷彿看穿了終南棄徒的真實面目。
全身都披着蛇皮,五臟六腑盡祛,換做了神像鬼的裝髒,腦袋也變成了一顆巨大的蛇頭。
“他以邪法,燃盡了他和神像鬼所有的氣運、力量、生命。
他最後準備的什麼秘法,我不是太清楚。
但我可以肯定,會在他死的那一刻爆發開來。
以他此刻的狀態來看,他準備的秘法肯定不是什麼正常的東西。
考慮到他的籙,還有神像鬼,我估計八成就是壞人氣運的邪法。
他死在這裡,周遭所有人都要受到影響。
此地也會化作不祥之地。
你煞氣如此之重,的確未必怕,但是跟你有聯繫的。
你的兒女,伱的親人,都會受到無形影響。
他現在就是一個黴運炸彈,死了就爆發。
誰殺了他,誰就得沾染絕大部分。
結果,最差也是孤苦一生,克父克母,克妻克子。
一生多災多難,養花必死,住樓水淹,什麼倒黴事都可能會遇上。
若是所有的後果,都被一人承擔,那就是故事裡的九世黴人。
意思就是要連續倒大黴九輩子纔算完。
你現在懂我意思了吧?”
四師叔祖離得遠遠的,耐心的給裴屠狗解釋。
也幸好裴屠狗現在講道理多了,因爲四師叔祖是溫言的長輩,而且學識極高,還是個幾十年前的大學生,他纔會這般尊敬。
裴屠狗低頭看了看被拖着的終南棄徒,始終是面色平靜,氣息已經像是半死的人了,全程連掙扎都沒有,任憑血繩套着脖子。
四師叔祖看到裴屠狗沒有繼續向上走,就這麼橫着站在柱子上思索,他暗暗鬆了口氣。
其實他還有一點沒說,以他的推測,這個終南棄徒,的確是有天賦的,只是當年被逐出師門了。
既然終南棄徒是來向溫言報復的,報復不到溫言,那肯定就沒多大意義。
這個最後一次施法,針對的肯定是溫言。
終南棄徒知道,只要到了這裡,死在禁地大煞星手裡,就一定會被吊在路燈上。
而他已經貼心的掏空了自己的五臟六腑,已經不像是人了,掛在上面也絕對不可能腐爛。
那麼,如此推測一下,終南棄徒,就是要死在這裡,然後只剩下一具屍體,掛在路燈上。
以屍體的姿態,等待着溫言出現。
這裡是溫言家,溫言無論如何,一定會出現在這裡。
只要出現,那麼,最後的秘法,就會被激發,溫言肯定躲不過去。
而且,在這裡,爲了照顧到家裡人,溫言肯定也不會躲,只會頂在前面。
四師叔祖推測這個過程,中間可能會有偏差,但就是爲了針對溫言這點,肯定是不會錯的。
現在就來先死在大煞星手裡,那也是意料之中的結局。
無論如何,現在都不能殺了這個人。
裴屠狗身上的血衣裡,淌出的鮮血越來越多,腳下都開始形成一個小血窪,他的眼睛都開始泛起了血光,身上的殺氣和煞氣,越來越強。
他大概聽懂了四師叔祖的話,也大概明白,這個道人就是想要死在他手裡,就是爲了死在他們家門口。
真下死手了,那就上當了。
他大概也明白,爲什麼烈陽部昨天就將整個別墅區的人,都給悄悄轉移了,連住在溫言家後面那排的阿飄,都給帶走了。
而十幾分鍾之前,就給傳來消息,烈陽部在德城巡邏的人,有人開始倒黴,立馬就確定目標在靠近,給他們提了醒。
因爲眼前這個人,就是一坨隨時會爆炸的屎,誰沾染了誰就要倒血黴。
而他的殺戮,此刻也已經沒辦法解決問題了。
他身上的煞氣越來越重,呼吸都開始變得急促,一縷縷血霧,也開始從他身上蒸騰而起。
四師叔祖默默的後退了一段距離,眼神裡透着擔憂,壞了,這位快壓制不住殺心了。
遠處,高斯盤腿坐在一個竹子編的掃帚上,懸在立地三尺的地方,不停的揉着腦袋。
“壞了,要長腦子了,我快聽懂了……”
高斯揉着揉着,忽然停下手,向着別墅區望去。
“咦,溫言回來了。”
溫言從老趙家地下室走出來,沒看到鬧騰的五兄弟,也沒看到老趙,走出來之後,看向自己家,也是黑燈瞎火的,一點動靜也沒有,他就知道,出事了。
他向着別墅區的背面望去,那濃厚的煞氣和殺氣,都跟細針似的,刺痛他的皮膚了,不用看到就知道肯定是裴屠狗。
跟在溫言旁邊,開路的馮偉,渾身哆嗦着,臉色都開始有點紅潤了。
對於一個阿飄來說,被動變成這樣,可不是什麼好事。
“你先退回去地下室裡吧,別出來,我老哥在發飆了。”
溫言快步向着別墅區北部走去,翻牆離開院子,遠遠的就看到橫着站在路燈杆子上的裴屠狗,身上不停的淌出鮮血,而下面還用血繩牽着一個倒在地上的道人。
溫言的眼前,率先就跳出來一個血紅色的感嘆號。
“老實人。”
“不要坑老實人,更不要把老實人逼急了。”
“衆所周知,老實人被逼急眼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而現在,一個老實人馬上就要被逼急眼了。”
“臨時能力:無。”
溫言眼皮狂跳,至少在天敵職業的判斷裡,裴屠狗就是此時此刻毫無爭議最危險的那個傢伙。
這意思是,被逼急眼的老實人,連帶他都敢一起錘了麼?
他看向地上那個道人,一直沒掙扎,任憑自己被吊着的終南棄徒,緩緩的擡起點頭,望向溫言。
喉嚨裡掙扎着發出聲音。
“她是你殺的嗎?”
“那個神像鬼死的時候,我離它少說還有一百多裡地。”溫言老老實實,實話實說。
“呵……呵呵呵……”終南棄徒如同失心瘋似的,怪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溫言的眼前,才終於跳出來新的東西。
“半鬼神。”
“一個燃燒了一切的廟祝,與一個神像鬼結合到一起所產生的怪物,只有七天壽命。
但是死後,卻會留下一個最惡毒的詛咒,如同附骨之疽,不死不休。”
“很不幸,你就是那個目標,無論是誰殺了他,只要你出現在一定範圍內,就會錨定你。
隨着時間流逝,最終會發展到,只要你們在一個世界,就一定會錨定你。
友情提示,如何解決,選擇何種方式,取決於你自己。”
“臨時能力。
1:回溯。
2:招魂。”
溫言若有所思,意思是隻要不在一個世界,那就是百分之百安全的。
他看了看遠處,坐在懸浮竹掃帚上的高斯,是不是將這個人送到高斯老家,就萬事大吉了?
或者,將這個已經不算是人的怪物,拉到冥河裡涮涮,也行?
或者,到陰魂國度,把剩下那顆彈頭送他,靠大日淨化一切?
亦或者,他看了看自己右手上的解厄水官籙,是不是靠這個也能硬抗?
其實不需要臨時能力,他應該也有不止一種方法能解決。
那此刻,給出的這倆明顯沒什麼殺傷力的臨時能力,是不是就是其他的解法?
或者說,按照他以往的經驗,這就是以他此刻的能力,有可能可以做到的,最徹底的解決辦法。
這時,四師叔祖走了過來,拉着溫言一陣嘀咕,把事情趕緊給溫言詳細說一遍,務必要讓溫言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
聽完之後,溫言這下是徹底明白了,爲什麼他來了之後,感覺場面有點不太對,爲什麼裴屠狗竟然要被逼急眼了。
你說會影響到裴屠狗,他估計會露出兩排大白牙,對你露出個燦爛的笑容。
你要說會影響到兒女家人,那他纔會猶豫了。
一個靠殺戮完全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創造問題的事情,偏偏他都快忍不住了,這可不得把裴屠狗給逼急眼了。
溫言看着提示,心說,無論怎麼選,都不可能留在這了。
“老哥,帶着他,跟我走吧。”
溫言望着裴屠狗,喊了一聲,然後又鄭重的補了句。
“相信我。”
裴屠狗身上不斷的淌出鮮血,他腳踩着鮮血,腳上的鞋都已經不知不覺溶解消失,他踩着鮮血,一臉猙獰,眼中冒着血光,拖着終南棄徒,一步步走來,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鮮血痕跡,看起來比反派還像反派。
溫言都沒敢靠的太近,只是靠近一些,他身上的陽氣,就開始自主的綻放,以純粹的陽氣,抵擋着裴屠狗身上的煞氣。
一路進入小區,進入到老趙的別墅。
溫言來到地下室,看到馮偉還在這裡,他立刻道。
“你先走吧,那位老哥,有點失控了,你靠近不了,若是需要開路,就只能請你幫忙了。”
“我離遠點就行。”
“不用,冥途容易迷失,你別回頭,趕緊先離開吧。”
馮偉想了想,點了點頭,向着地下室深處走去,他在冥途之中狂奔,只是選了最近的一座荒墳走了出來,就在荒墳外等着,要是溫言有需要他開路,他就能在兩分鐘之內趕到。
溫言帶着裴屠狗,拖着終南棄徒,一路順着地下室下面的小路,來到了冥途上。
終南棄徒這個時候,想掙扎,其實也已經沒用了。
這裡已經不是現世,他若是死在這裡,只要溫言以後都不來這裡,他的準備就無用了。
裴屠狗走到冥途,肆無忌憚的左右環顧,看着冥途上遠遠繞開這裡的無數無意識阿飄,表情愈發猙獰。
“什麼破地方,連個路燈都沒!”
“……”
溫言不知道說什麼,想了想,只能順着安慰了句。
“回頭我來給安裝點路燈。”
眼看裴屠狗身上的鮮血越來越多,似乎都有些控制不住了,溫言都覺得有點害怕。
他是真怕裴屠狗一時沒忍住,直接把這個炸彈給引爆了。
到了這裡,他也不敢說,只要不在一個世界,其實就算是解決了。
溫言還是想試試,臨時能力,他換上了第一個臨時能力。
“回溯。
你在接觸到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帶着他回溯到他的過去,回溯的遠近,跟自身能力有關。”
他又試了試招魂,招魂倒是挺普通,就是呼喚對方的名字,知道對方的長相,就可能會招來對方的陰魂。
他這邊剛試完,明明快要忍不住的裴屠狗,卻彷彿忽然冷靜了下來,恢復到了平日裡平平淡淡,面色淡然的樣子。
“你們說,一切的重點,都是他所授的符籙,是吧?”
溫言腦海中一下子就浮現出來老趙之前給他的兩個關鍵詞。
廟和符籙。
有廟,有神像,自然就有廟祝,基本的結構,就有了。
而這個符籙。
就只可能是終南棄徒手上的那枚符籙了。
“對於授籙道士來說,這個的確是重點,是核心,是後續一切的基礎。”
“懂了。”
裴屠狗身上的血衣,還在淌出鮮血,鮮血已經化作血泊,將地上的終南棄徒包裹在裡面。
“你們說,不能殺他,殺了他,就是引爆了炸彈。
我倒是不怕,我害怕閨女和兒子,還有老孃媳婦受影響。”
說着說着,溫言的眼前就再次強行彈出一個正在滴血的紅色感嘆號,不斷的頻繁閃爍,提示他遠離。
在溫言眼裡,看到的東西,也出現了變化。
“老實人(特殊狀態:被逼急眼了)。”
“躲遠點!躲遠點!躲遠點!
不想被幹掉就躲遠點!”
那濃烈的煞氣與殺氣爆發,裴屠狗血色的眼睛裡,都開始滴出黑血。
溫言被逼迫着遠離了一段距離,這個時候,他才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裴屠狗一直都是單手握血繩的,現在卻變成了雙手握住血繩。
他雙手握着血繩,站在終南棄徒的身後,咬着牙,一臉猙獰,就好似要雙手握着血繩,將終南棄徒給活活勒死。
“沒有什麼是不能殺的!”
他雙臂上的肌肉隆起,整個人都像是膨脹了一圈,雙手握着血繩,瘋狂的爆發。
終南棄徒眼皮一翻,瞬間就暈了過去。
而那血繩,卻沒傷其血肉分毫,一點一點的沒入到終南棄徒的體內。
然後,血繩不斷的收緊,一點一點從終南棄徒的體內擠了出來。
隨着血繩一起出來的,還有一枚符籙,不斷的閃爍着,就像是一個活人,被勒住了脖子,正在瘋狂的抵死掙扎。
伴隨着裴屠狗的怒吼,他腳下匯聚的鮮血,化作了血潮,翻涌而上,瞬間將其淹沒。
咔嚓一聲,就像是一個活人的脖子斷了。
那頻繁閃爍的符籙,光輝漸漸暗淡了下去。
失去了光輝的符籙,重新跌落,被拉回到終南棄徒的體內。
終南棄徒的手上,符籙的印記,徹底暗淡,一點靈性,一點神性,也沒有了,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紋身,連隱藏都做不到了。
溫言站在不遠處,伸出手臂,擋着狂風一樣的煞氣和殺氣,看得目瞪口呆。
剛纔他以爲他看懂了那句“老實人被逼急眼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現在他才知道,他剛纔沒看懂。
他的理解,跟提示裡要表達的意思,可能有點偏差。
他怎麼會想到“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除了什麼事都敢做這一層意思之外,竟然還有一層什麼事可能都能做到的意思。
終南棄徒所受的符籙,竟然被殺了?!
符籙被殺了?
他應該是沒理解錯吧?
溫言頂着洶涌澎湃的煞氣,稍稍靠近了一些,仔細看了看,完全確定。
終南棄徒手上的符籙,已經“死”了,只剩下一個“屍體”了。
完成了這一步,裴屠狗就變得平靜多了,他用血繩,套在終南棄徒的脖子上,就這麼一如既往的,單手牽着繩子,靜靜的等着。
終南棄徒這個時候,也甦醒了過來,他擡起手,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符籙,麻木的眼神裡,終於多了一絲震驚。
任憑他再怎麼預估,再怎麼去想,也從來沒想到過,有一天,他的符籙,被殺了。
符籙這東西竟然還能被殺了。
他無法理解。
也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情。
道士授籙,所授的寶籙,其實都更像是一個憑證,一個敲門磚,一個門檻。
最多也就是後續發展路線,後續修行,都是以此爲基礎展開的。
終南棄徒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背,腦海中一片空白,這次他是真的被震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