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琢磨着黑盒的這句話,再看了看文件,心裡莫名感覺怪怪的。
本來他現在是要去見一見百目妖鬼家族的來人,畢竟,他是薛定諤的烈陽部人,有需要的時候就是烈陽部的聘請專家,有另外的需要時,那他就不是烈陽部的人。
他可以乾的事情,很多都是烈陽部不能幹的。
當然,他能幹的很多事情,別的人也不能幹。
此刻看着蔡黑子發來的一大堆東西,溫言覺得,自己最好還是先好好看完這些東西。
在明確蔡黑子違規的情況下,依然能發到他手裡,那總部長是肯定知道的。
溫言回到了禹州烈陽部,將後勤部的人才拉過來,將十幾個密封袋交給對方。
水君的毛髮樣本,直接送總部也行,但好歹是在南武郡時間長了,給認識的人拉點功勳,拉點活,也是順手的事。
人才眼睛珠子裡都在冒着綠光,溫言本來是覺得,第一步是完成篩選分類,將不同粗細、強度的毛髮分門別類的分揀。
可人才沒這麼幹,他先是拿了一大堆的各種儀器,記錄原始狀態下,各種毛髮的數量比例,分佈狀態等等。
用他的話說,這些就是現成的抄作業數據。
水君隨手抓的一點毛髮,僅憑初步圖像分揀,就能篩選出來八種毛髮,這些毛髮的分佈比例,空間關係,全部弄清楚,以後要是能以仿製出類似的東西,直接抄作業,也能保住一個下限。
在這個基礎上再做調整,就是最大化實際收益的方法。
仿生學是一門既古老又年輕的學科,從古至今,再到靈氣復甦之前就一直有相關研究,靈氣復甦之後,自然也是有對應研究。
而水君這種按照以前的理論,甚至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生靈,自然就是究極研究對象。
只是以前就算是最狂的科學狂人,都不會去想着研究水君身上的東西。
人才拿到這些樣本,眼睛裡迸射出的光芒,刺眼到好半晌都消散不了,一邊做初步的詳細記錄,詳細分析,一邊唸叨着什麼力學仿生、分子仿生、能量仿生之類的詞。
溫言來半晌了,也沒見人才把這些毛髮樣本給分好。
給烈陽部留一半,剩下一半,他要拿去幹別的事情。
眼看人才跟着魔了似的,溫言也不打擾,自己抱着個手機,在旁邊看蔡黑子給發的詳細資料。
以前他聽說過,蔡黑子年輕的時候,還是個熱血陽光的人,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才黑化了。
自那之後,蔡黑子就踩在線上,明明做事極爲不擇手段,可次次都讓人沒法將其當成把柄,讓人咬牙切齒,又沒法以這個爲藉口動他。
功勞一大堆,卻一直升不上去,就是這個原因。
從這份文件裡,就能看出來不少,其中幾十年前的部分,稍稍一看,就讓人心驚肉跳,直接以反人類罪拉出去槍斃十分鐘也不冤枉。
裡面字字句句,卻感受不到什麼戾氣,用詞甚至都幾乎冷靜到看不到人類感情了。
當然,有關幾十年前的那部分內容,都只是這份文件裡的部分輔助內容。
蔡黑子要讓他看到這些,不介意溫言看到這些,是因爲蔡黑子直接在文件裡說,島國如今的情況,跟他幾十年前上交的文件裡,有一部分相符合的情況。
比如,利用島國本土的情況,人工引動超大規模的百鬼夜行,那邊的執掌權力的人或者勢力,可能會不在意平民傷亡,但一定無法接受都城淪陷這種事情發生。
當超出規模之後,除非藉助超強外力,否則的話按照那邊的情況,只有一個唯一解。
那便是排排坐認爹,分化超大規模百鬼夜行,一部分供奉,驅虎逐狼,打殺另外一部分,消滅百鬼夜行本身。
再加上那邊的特殊情況,老舊神秘力量多的關西傳統派,跟新的關東派,註定了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同心協力。
因爲有人的核心利益要受損。
解決了一個大問題的同時,讓他們自己埋下一顆超級大雷。
這顆雷的威力,會隨着靈氣復甦的進度,逐漸變強。
而島國的情況,必定不可能有什麼壯士斷腕的情況出現,只會一直維持下去。
等到這顆雷徹底沒法控制,轟然炸開的那天,結果可比什麼地表平均溫度提升幾度之類後果嚴重多了。
一切都是明明白白,有識之人肯定能看出來,但看出來也沒什麼鳥用,根本不可能改得了,也糾錯不了。
這種提案,都不是奔着顛覆政權去了,就是奔着亡國滅種去的,當然是立刻封存的下場。
蔡黑子說,結合最近的情報,有很大可能,是烈陽部內部,有瓜皮將他幾十年前寫的計劃書給泄露出去了一部分或者全部。
幾十年前的時候,可不像現在,誰看了什麼文件,誰調取了什麼文件,全部都有記錄。
幾十年前,甚至還發生過廢品站的廢紙裡,出現機密文件的情況,還有間諜專門這麼幹。
而內部,一切都需要人工的情況下,可能會接觸到,可能會看到的人,那就沒法做到完全排除了。
甚至可能一個檔案管理員,都有可能會看到這些機密文件。
不能小看了人的主觀能動性,幾十年前的時候,離譜的事情多着呢。
再說了,那時候的烈陽部,從權限、到人數,再到實力,各方面都遠遠不及現在的烈陽部。
或者說,那時候的烈陽部,對比現在最弱的分部,都會被全方位碾壓,包括明面上的級別。
尚未看完,溫言就大概明白,這個東西爲什麼能發到他手裡,且總部長爲什麼叮囑了好半晌。
整份文件裡,雖然八成都是陰狠毒辣的計策,八成都是私貨,陰謀陽謀,針對島國的深度剖析等等。
但這些東西本身,被蔡黑子包裝成了用來提醒溫言,必須要讓溫言知道可能會面對什麼重要道具。
恐怕總部長看了都是皺着眉頭,猶豫了好半晌,才捏着鼻子忍了,讓這些文件落入到溫言手裡。
因爲真沒法刪減,刪減了之後,就一定會造成溫言看文件時的認知誤差。
不讓溫言看,就等於上戰場的時候,不給戰士關鍵的情報支持。
估計總部長也很少有這麼被人噁心到想打死對方,卻也不得不認了的時候。
這方面蔡黑子那是真的相當擅長。
溫言仔細看了一遍,結合烈陽部裡有關那邊的情報,心裡的確有譜了不少。
他擡起頭,望着還在忙碌的人才,人才眼裡的光,到現在都還沒消散,整個人依然是打了雞血的狀態。
“分揀好了嗎?給我分揀出來一根毫毛,我要用。”
“分揀可能還得等一等,僅僅目前的狀態,就起碼夠我研究好些天,不能破壞這種狀態。
可惜要是最原始的狀態就好了,現在這種狀態,已經有些破壞了。”
人才一臉遺憾。
“你想趴在水君身上當跳蚤?”
“那還是算了。”人才果斷搖頭,反過來問了句:“你要這些毛髮樣本做什麼?”
“唔,這個不太好說,你給我分揀出來一根最細的就行。”
人才琢磨了一下,道。
“我不知道你要用什麼,不過,你要最細的,肯定不是爲了當武器,我建議你還是全部都要。”
“最粗的那種太大了,用不了。”
“沒事,你等着,我這就按照原始配比,給你調配出來一份,你要多大的?”
“越小越好。”
“懂了。”
人才立刻開始動手,幾種毛髮樣本,分別按照重量、體積、結構來配比。
最粗的那種,就上了後勤部裡的特製切割機,分別將毛髮的根部、尖端、中間,取出來極少的一部分。
忙活了好半晌,交給了溫言一個小盒子,裡面有一顆麥麗素大小的東西,可以清晰的看到,是好幾種毛髮壓縮到一起。
“我猜,你肯定不是爲了研究,也不是爲了用這些東西當原材料,打造什麼特殊的裝備,那肯定是需要其中特殊的神韻,這是不損神韻最簡單的方法,保準跟剛拔下來的沒差別,我用迴歸方程算過了,肯定沒差。”
溫言沉默了一下,心說以前都沒樣本,沒數據,怎麼算的?
他也沒問,不過他僅憑感覺,也的確是覺得,所有的毛髮樣本都帶上,八成是比選其中一根的效果好。
下次遇到事,還是得請教一下專業人士。
他之前是真準備用最細的一根毫毛,當做傳奇變身藥劑的引子。
那種最粗的毛髮,跟鋼筋一樣粗,切割的時候都得用烈陽部裡的特殊切割機,據說是不會留下異物殘留。
就這,人才做切割的時候,也給整報廢了一臺機器。
溫言拿着東西離開。
毛髮樣本,全部放在人才這裡,就讓他們研究着吧,回頭分揀完成之後再來拿。
溫言晃晃悠悠前往海邊的一座燈塔,百目妖鬼族長已經在這裡等了好半天了。
被晾着他也沒敢說什麼,沉住氣老老實實地等着。
等到溫言走着小道,走向燈塔的時候,百目妖鬼族長才感受到一股自然而然散發的陽氣擴散過來。
他立刻站起身,向着燈塔外面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他的胸口便浮現出一隻眼睛,那隻眼睛當場失去光澤,變成了灰白,徹底瞎了。
百目妖鬼族長心中一凜,後背的冷汗都冒了出來,果斷將除了雙眼之外的所有眼睛,全部納入主動沉眠狀態。
看到溫言的瞬間,他身上有十幾只特殊的眼睛,都像是遇到了天敵似的,自動激活。
有一隻眼睛,想要窺視到更深層次的東西,直接瞎了。
就那一瞬間,百目妖鬼族長就確定,這絕對就是拓跋武神。
那猶如真正的大日一樣熾烈的光輝,而大日的光輝,遮蔽了一切,他的一隻眼睛想要窺視到大日之後的東西,一瞬間便超出了極限。
瞎掉一隻眼睛也只是爲了不連累其他的眼睛。
百目妖鬼族長滿心忐忑,他來之前已經特意讓其他眼睛全部進入靜默狀態,相當於閉着眼睛,就是爲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哪想到,真見到人了,只是氣息都能讓他的眼睛應激。
溫言一步步走來,進入燈塔,看着微微欠身,站在一旁的百目妖鬼族長。
看到人的瞬間,就自動匹配上了資料,他還真沒想到,來的是百目妖鬼的當代族長。
那邊的異類,尤其是關西的異類族羣,依然保持着很多傳統的東西,恩,有些過於傳統的東西。
比如,族長掌握着家族成員的生殺大權,犯了錯的時候,執行族規,是有處死這個選項的,而且並不是只有規矩沒有執行。
一個族長,敢親自外出,跑到神州,的確算是非常有誠意的表現。
算算時間,那應該是接到消息之後,就立刻秘密出發了。
看來百目妖鬼被損害的核心利益不是一般的小,能讓對方如此毫不猶豫。
看到對方,提示便隨之出現,跟之前看到的介紹大同小異,有區別的只是提示的部分。
“擁有八十八種生靈眼睛,其中有十三種爲特殊異類。
其中一顆特殊異類的眼睛,來自於白澤遺澤的血脈,已經因爲超出極限的窺視而瞎掉。
不擅長正面肉搏,擅長幻術、醫療術、輔助等。
當其有針對的做好了萬全準備時,能發揮出的實力遠超一般百目妖鬼。
敵對狀態時,建議閉目,先戳瞎兩顆主要眼睛,再一擊斃命。
而後分別挖出來身上的眼睛,視情況進行火化或冰葬。”
臨時能力依然是無。
這種不擅長近身肉搏,身體也不強橫的異類,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面對溫言,百分之百死定了。
溫言看了看提示,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坐下聊吧,你肯定知道我是誰,我也不假客氣自我介紹了。”
等到百目妖鬼族長道了聲謝,坐下之後,溫言直入正題。
“我先說,我要是說的不對,你後面再說。
我知道,跑到神州來擄人,你們是肯定沒這膽子,也沒這必要。
當着我的面,就更沒必要。
我不知道什麼利益,能讓你們如此肆無忌憚,如此猖狂。”
“閣下……”百目妖鬼族長立刻站起來,額頭上都開始冒汗。
溫言伸出手,攔住了對方。
“你先別急,等我說完。
所以,我猜,肯定是有什麼人,能逼着你們來做這件事,卻沒告訴你們風險。
不然的話,你們再怎麼輕視,再怎麼想要低調,也不至於派個小姑娘來。
最近島國也只有一個譁衆取寵的議員,敢說東海出現的那片懸浮島嶼不能只是神州的。
事後你們那邊的官方也立刻切割,說那是議員的個人發言,個人立場,火速將其拉下去。
我去問過一些朋友,大概瞭解了下最近的事情。
所以,我纔想見見你。
因爲我實在是不想被人利用,上火之後殺過去將你們滅了。
有個非島國的異類,跑到了島國攪風攪雨。
又掀起了超大規模的百鬼夜行。
如今看情況,似乎是打算一點一點蠶食掉關西地區的傳統異類,騰籠換鳥。
我實話說,要是僅此而已,我才懶得多管。
你們家族那個小姑娘,當場打殺了,也是理所當然。”
溫言說的不客氣,但百目妖鬼族長卻覺得理應如此,這絕對是真心話。
他冷汗直冒,心神狂跳,是因爲捕捉到了另外一個關鍵消息,超大規模百鬼夜行是有人故意製造的。
溫言沒管百目妖鬼族長怎麼想的,他繼續說。
“可惜,很不巧的,這個非島國的異類,跟我有點個人恩怨。
我也沒那麼極端,沒想着你們全死了最好。
不然我吃瓜看戲,等着看下一次超大規模百鬼夜行出現,席捲你們全境,也跟我沒啥關係。
所以,我想了想,看你們派誰來,要是你們自己還想有救,那我就多說兩句。”
“您說。”百目妖鬼族長立刻一個九十度鞠躬,他沒覺得溫言危言聳聽,百目妖鬼是真快到了這一步了。
“想要活下去,你們自己就得反抗,就得徹底的改革,這樣的話還有一線生機。
不反抗,你們肯定死定了。
反正按照我跟那位非島國異類隔空打交道的經驗,他從來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只在乎他自己的目的。
引入異界來客,本來就是爲了清理掉你們這些傢伙。
從供奉到文化,再到地盤等等,全部把你們換掉。
你們跪下也別想活着,就因爲你們是原住妖怪,僅這一條就是擋了路。
路指給你了,愛怎麼辦就怎麼辦。
哦,別以爲我大發善心,我真這麼說你也未必信。
我只是想讓你們反抗的時候,鬧大規模,然後引出來幕後的那個人。
我要將那個傢伙活活打死,只可惜找不到他在哪。
就這麼簡單,你愛信不信。
反正等你們這些原住妖怪全部被清理掉之後,那個傢伙也一定會自己蹦出來收割果實。
我大不了多等幾年。”
溫言九九真一假的瞎說大實話,越是不客氣,對方還真就越信。
百目妖鬼族長低着頭,眼神複雜,更大的方向,他未必敢確定。
但他的確敢確定,繼續這麼下去,百目妖鬼一族肯定先完蛋。
要麼反抗,要麼死,沒別的選擇。
這次聽到消息,在沒有經過多次確認的情況下,便孤身來神州,其實就是爲了反抗,爲了尋求外力,博一線生機。
畢竟這種行爲本身,在關西傳統派那裡,本身就是悖逆之舉。
但現在已經從武神閣下這裡得到消息,關東派在之前就已經借用了非本土的異類,來絞殺本土異類,那他也沒什麼好猶豫的了。
是他們先壞規矩的,我們只是反抗。
回去之後,就去聯合其他家族,開始血與火的反抗。
武神閣下不在意他們的死活,他信,但他也信,若是反抗激烈到一定程度,開始逼出來幕後的那個傢伙時,武神閣下也一定會出手。
他之前可是專門確認過消息,去年的時候,這位武神閣下,被白狐族的人招惹之後,不但將外面的白狐族高手全部誅殺,更是連夜奔襲千里,跑到白狐地盤滅族。
如此記仇且心狠手辣人,被當面擄人,竟然都沒將他的族人打死,然後再到島國把百目妖鬼一族滅族。
他之前是真不太懂爲什麼。
現在懂了,因爲那個所謂的“一點個人恩怨”。
只有更大更深不共戴天的巨大仇恨,才能完全掩蓋住他們當面擄人的這點小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