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都不知道故夢的錨點,或者正主是誰,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類型的故夢。
自然也不知道,腳下即將徹底消亡的小村子,就是那位爛臉大僵的起點。
溫言見到了衛景,自然是跟着衛景走,現在的衛景,明顯比現世裡的衛景開朗不少。
現世的衛景,爲人謙和,淡然平靜,但是卻總給溫言一種,波瀾不驚到恍如一灘死水的感覺。
但故夢裡的衛景,似乎還是心氣未熄,志向未消,整個人都不一樣。
若是在外面,溫言的確不會問,但在故夢裡見到了,自然是要跟着一起走,看看後面會有什麼。
這個時間段,那是相當亂,後面還會更亂。
說不定就是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對衛景產生了影響。
而末法徹底降臨,就在之後五十年內。
現在的時間,差不多已經是逆向靈氣復甦階段了。
按照溫言在故夢裡的經驗,要是在仙秦時期,那個蝗妖青頭郎,肯定比此刻表現的實力,強起碼兩三個階段。
溫言本來還有點擔心,沒想到,那青頭郎連他一鐗都扛不住。
算階段的話,可能現階段的版本,跟現世現行版本差不太多。
溫言跟着衛景一路前行,路上不斷的請教着衛景,這個時間段的事情。
只是走出去半天之後,溫言就忽然察覺到點問題。
前方的荒野,看起來一切正常,可在溫言的感知裡,繼續向前走,前方就像是尚未加載出來的貼圖。
他閉着眼睛感應了一下,離開這個故夢,回家的方向,果然就是向前走。
他沒說什麼,只是看着衛景,走着走着,便消失不見。
他便徹底確定,這個故夢的正主,的確不是衛景。
按照以前的經驗來看,他走正常路徑,哪怕他無法確定正主是誰,也一定會在故夢裡碰到正主。
而他在這裡,只碰到了倆活着的生靈。
一個是那位被衛景從生死線拉回來,後面又毒發身亡的傢伙。
一個就是青頭郎。
這個故夢不是太大,而且一路走來,其他的活人是一個都沒見到。
正主只可能是這倆之一。
他轉身向回走去。
花費了小半天時間,重新回到了小村子。
青頭郎的屍身,之前就被揚了。
他拿出鏟子,將那個病人的平頭墳挖開,挖到了地下一丈深,才重新挖到了遺體。
溫言將其遺體帶出坑,看着遺體,膚色發青,一邊臉頰的皮肉消失了一些,邊緣的地方,還能看到明顯的腐爛痕跡。
但除了這點之外,別的地方,一點腐爛痕跡都沒有,屍體也是僵硬之極,跟尋常的屍體完全不一樣。
就算不用他在殯儀館學到的那些東西,溫言也能感覺到,眼前這傢伙,快要起屍了。
在他的感覺裡,應該會在第三天的時候起屍。
趁着等待的時間,溫言又去周圍轉了轉,順着最初的路線,繼續往前走,果然沒走多遠,就遇到了盡頭。
這個故夢的確不大。
他等到了第三天午夜,正躺在樹幹上休息的時候,感覺到了下面的動靜。
那個挖出來的坑洞裡,濃郁的陰氣溢出,還有大量沉澱下去的死氣,也溢了出來,不斷的涌入到屍身之中。
緊跟着,溫言就看到點點螢火一樣的綠色光點,從周圍的地面之下鑽出,順着屍身臉頰的缺口,涌入到屍身之內。
溫言看着這一幕,起身一抓,想要抓住一點綠光,那綠光卻穿過了他的掌心。
溫言想了想,轉化出一點點靈魂力量,覆蓋在手掌上,再次去抓的時候,便抓住了一點。
那像是螢火蟲一樣的綠光,被抓住之後,仔細看了看,就看到綠光之中,有一隻蝗蟲的虛影。
溫言有些意外,更多的卻是恍然。
眼前這具屍體就是正主,但同樣的,青頭郎也是正主。
他一擊就敲死了青頭郎的肉身,但作爲一個已經境界不低,甚至有了職業名字的傢伙,的確沒那麼容易徹底死掉。
溫言鬆開了那個綠色光點,繼續坐在樹上等着。
然後他就開始思索,若是沒有他攪和,這個故夢的正常流程,應該是什麼樣的?
衛景應該還是會抵達這個小村子,找到了一個沒能力去逃難,而且身染疫病,馬上就要死的病人,救活了對方。
但是後面發生了什麼?
衛景和這個病人,在遇到青頭郎的時候,是怎麼應對的?
長生者跟戰鬥力也沒什麼必然聯繫,尤其是還能維持着人身,維持着人性的長生者,沒有黑化的話,想要尋求戰鬥力,那基本都是要尋找其他的方法。
溫言滿心好奇這點。
眼看還在持續,他就拿出手機,拍了些照片存檔。
尤其是針對附近的環境,拍了不少照片。
他不太懂風水,不知道這裡算不算是比較天然的養屍地,但墓坑裡,溢出陰氣很正常,溢出這麼多死氣就很顯然不正常。
回頭找人看看。
等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屍體終於動了起來,晃晃悠悠地以一種極爲僵硬的姿勢,從地上爬了起來。
殭屍爬起來之後,便開始了嘶吼,他伸出手,抓爛了自己的臉,身上的氣息,也在飛速的攀升。
溫言靜靜地感應着,以扶余山殭屍洞裡的大僵作爲參考,對方的氣息一路飆升到伏屍階段,纔算是停了下來。
然後,那殭屍緩緩地轉過頭,看向了坐在樹杈上看熱鬧的溫言。
溫言盯着對方,看着對方的動作稍稍一頓,他立刻生出點怪異的感覺。
然後他想了想,拿出手機,對着殭屍,按下拍照的瞬間,就見那殭屍舉起了雙臂,擋在臉前。
不是護着臉和胸口,僅僅只是擋着臉。
溫言這下知道那怪怪的感覺是什麼了。
這傢伙認識手機。
也就是說,這傢伙認識他。
他從樹上跳下來,邁步走向殭屍。
“別擋了,也別裝了。
既然認得我,那就說明,你不是故夢裡的投影,起碼你的意識和記憶不是。
那咱們是先幹一架?
還是直接跳過流程,直接聊聊?”
溫言點了根菸,將點燃的煙拋給對方,自己也點了一根。
爛臉殭屍伸手接住了煙,溫言很講究,不是在嘴裡點燃的。
他沉默不語,萬萬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溫言。
現在他才明白,溫言爲什麼能痛快地借出那塊黑石,原來是早就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提前做出了佈置。
可笑那傢伙,不知道費盡了多少功夫,編織了多少謊言,終於找到了一個非常正當的藉口,借來了黑石。
再加上做出了各種準備,能讓他順順當當的,在烈陽部的眼皮子底下,讓烈陽部的人,幫他做他要做的事情。
之前,那傢伙是相當的自傲,極力炫耀他的安排,能利用烈陽部來做到正常情況下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可笑那傢伙怕是根本不知道,溫言早就穩坐釣魚臺,坐在終點,點了一根菸,靜靜地看他們表演。
早就告訴過他們,可以小看烈陽部內部人員的力量,他們對比三山五嶽,高手底蘊的確不夠,但不要小看了烈陽部裡一些傢伙的腦子。
現在讓他怎麼辦?
指望他在故夢裡打死拓跋武神?
喝到酒精中毒了都不敢這麼狂。
打什麼打。
哪怕現在直接退出,溫言肯定也知道他的本體在哪。
被黑石鎮壓着,他的本體被送到烈陽部研製的超級火化爐裡燒成灰了,他都醒不過來。
“別不說話啊,隨便聊聊,比如這個故夢怎麼回事?你的意識進入到這裡幹什麼?”
“我要彌補缺陷,完成進階。”
“別緊張,外面的人,對我有些誤會,我這人從不記仇,也很少把異類打死。
就算是犯了錯,我一向是能讓烈陽部處理就讓烈陽部自己處理。
該殺的殺,該進鎮壓看守所的,就去那裡勞動改造。
我是真不太喜歡管,我都快忙死了。
外面對我誤會太大了。
我這人最大的愛好就是助人爲樂,特別喜歡給異類找點正事幹。
你要是沒犯過事,沒吃過人,各方面都合格的話,我給你介紹個工作,介紹個去處都行。
要是各方面都合格,我幫你介紹到扶余山,都沒什麼問題。”
溫言滔滔不絕,爛臉大僵一副看傻眼的樣子,傻傻地看着溫言,世界觀都快崩塌了。
溫言看對方不說話,他便把話鋒轉回來。
“你詳細說說,要怎麼進階?”
“我想晉升飛僵。”爛臉大僵說出了自己的願望,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有一天醒過來,就地下鑽出來的時候,就已經這樣。
後來末法來了,我找了個地方,陷入沉睡。
後來醒過來之後,跟一個武者打了一架,逃到了草原國,在那裡待了下來。
但是在那裡待了十年之後,我才發現,蝗妖的力量在我體內復甦了。
後來,我遇到了另外一個人,他幫我弄到了很多資料,我才明白爲什麼。
草原國環境惡化,無形之中契合了蝗妖復甦和晉升所需要的環境和力量。
我身爲殭屍,又同時有蝗妖的力量,是不可能晉升了。
除非有一天,能放棄其中一個,另外一個纔有可能晉升。”
聽到這,溫言就明白了。
“你想放棄殭屍的力量?”
“不,我要放棄蝗妖的力量。”
“嗯?”
“哪怕蝗妖的力量,有機會晉升神明。
但我聽說過,一個傢伙想要在島國晉升爲神明。
可惜剛晉升,他就死了。
我也清楚,我若是選擇蝗妖的力量。
晉升爲神明的那一刻,就是我的死期。
我從來沒想要這份力量。
神州烈陽部也好,三山五嶽也好,所有人也好。
都不可能容得下一位蝗妖晉升爲神明。”
爛臉大僵生前是一個農戶,他得了疫病,將所有的東西,都給了妻兒老小,讓他們逃難,他自己重病在身,在家等死。
身爲一個土生土長的神州人,哪怕化作殭屍,也清楚的知道。
異類未必會死,作惡的異類也未必會死,殺人放火未必百分百死定了,但現在要是有一個蝗妖,掀起蝗災,他百分之百死定了。
毀一城的田,起碼就是對應一郡之地的最高優先級。
毀半郡之田,老天師都會親自出手。
什麼東西拉仇恨的速度,可能都比不上蝗妖。
不提他本人怎麼想的,僅僅這個職業本身,就是註定了死路一條。
“這就是你想的方法?藉助故夢遺棄掉這些力量?”
“是,那蝗妖的力量,足以映射到這裡,他本身距離成神已經不遠了。”
“那當年那蝗妖是怎麼死的?”
“我不記得了……”爛臉大僵搖了搖頭。
“有興趣按照我說的那些做嗎?我幫你解決,你換個活法。”
“你格局太小了,回頭見面了聊。”
溫言感受了一下,這個故夢的時間快到了。
他轉身飛速離去,到了故夢的盡頭,直接一頭扎進了不存在的貼圖裡。
走了沒多久,就進入到了大姨的故夢裡。
看着遠處的沙塵暴,正在飛速靠近,氣勢比之之前還要強,溫言咧嘴一笑。
他在包裡翻了翻,翻出來幾張照片。
邁步迎向了沙塵暴。
這照片他可是準備了好久,就是等着啥時候再到大姨的故夢,給大姨看看。
能不能留存得住,不重要,反正讓大姨看看小殭屍現在的樣子,總是好的。
他看到大姨的身影,壓迫感的確比之前還要強,他揮舞着照片。
“大姨,我給你帶了新照片,大姨你收一下啊。”
進入沙塵暴裡,幾張照片被狂風捲動着。
溫言邁着步伐,從沙塵暴裡消失不見。
而那幾張照片,被風捲着,跟長了眼睛似的,自己飛到了大姨手裡。
大姨拿起照片,一張是小殭屍呲着牙,啃番茄的照片。
一張是小殭屍摟着溫言的脖子,笑的露出殭屍牙,溫言在一旁也咧着嘴。
還有一張全家福,小殭屍笑得最開心。
最後還是一張,小殭屍板正地坐在書桌前,一臉糾結,溫言拿着一本書,不知道在說什麼。
幾張照片裡,除了一張單人照,剩下的溫言全部都出鏡。
這可是溫言精挑細選出來的照片,他怎麼可能放過在大姨這刷臉的機會。
幾張照片,飄在周圍,大姨空洞的眼睛裡,都彷彿有了一絲不一樣。
尤其是在那張小殭屍讀書學習的照片上看了很久。
跟溫言想的一樣,大姨最喜歡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