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巷,馮府之中。
馮喬身上已經換了乾淨衣裳,蜷在塌上。
大夫將手從馮喬手腕上放下之後,守在一旁的馮長祗連忙問道:“大夫,我妹妹怎麼樣?”
“公子放心,姐身上的都是些皮外傷,沒有傷及要害。”
馮長祗聞言,見馮喬白着一張臉,不由擔心道:“可我瞧着我妹妹疼的厲害。”
“這位公子,皮肉傷本就最能磨人,老夫等一下替姐開個方子,配些延胡索入藥,公子命人給姐煎服之後,便能稍作止疼之效。”
“不過公子要切記,姐這身上的傷不輕,在傷口沒有完全癒合之前,切記不能碰水,而且這段時間要少食辛辣葷腥,忌食味重之物,以免留疤。”
馮長祗連忙將大夫的吩咐一一記下之後,這才讓人將大夫送出去。
返回房中沒多久,穿着一身朝服,臉上陰雲遍佈的馮蘄州就帶着雲生,大步從外面走了進來。
“二叔。”
馮長祗面對馮蘄州低喚了一聲。
馮蘄州卻沒應他,他一眼就看到了蜷在榻上,臉蒼白的馮喬,緊抿着嘴脣走了過去。
當看見馮喬手上剛上了藥,那幾乎磨破了整個手背,順着臂一路向上的擦傷,還有臉頰上的那抹傷痕時,眼中沉的嚇人。
“到底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會突然驚馬?”
馮長祗緊抿着嘴脣,低聲道:“是我沒用,沒有保護好卿卿,讓人在馬上動了手腳。”
“動了手腳?!”
馮蘄州猛的看向馮長祗,目光如劍。
馮長祗本就對沒有保護好馮喬的事情自責,更何況那對馮喬下手的車伕也是他的人,他根本逃脫不了干係。
面對這個他一直以來都敬重的二叔,馮長祗垂着眼簾,毫無隱瞞的將他如何帶馮喬出府,鬧市之中突然驚馬,那車伕又向馮喬下手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了出來。
馮蘄州原本知道馮喬受傷,還只以爲是意外,雲生告訴他時也只了個大概,可沒想到,這不僅不是意外,反而有人蓄意向馮喬下手,欲置她於死地。
當聽到馮長祗起,那車伕突然將馮喬推向馬蹄之下時,馮蘄州一掌拍在桌上,發出一聲巨響。
“二叔,是我沒用,沒保護好卿卿,請二叔責罰。”
“你是沒用。”
馮蘄州看着馮長祗冷聲道:“卿卿剛出事不久,濟雲寺中之事尚未查清,真兇未明。你明知道有人想要害卿卿,爲何出府之時不帶我留下的護衛?”
“出事之後,那車伕武功高強,他跟隨你四年之久,你居然會相信,去年隨州歷練之時,能護你亂箭之中不被所傷,突破重圍向我求救之人,居然制不住一匹瘋馬?”
“你未曾第一時間察覺異常,反將你和你妹妹都置於危險之中。”
“馮長祗,你這些年學的東西都去了何處?”
馮長祗被馮蘄州訓斥的擡不起頭來。
他向來自詡聰明,在同輩之間,能讓他信服之人不超出五指之數。
他一向對自己極爲自信,卻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個他信任之人所騙,險些害死馮喬。
馮喬見馮蘄州臉上全是陰雲,怕他當真遷怒了馮長祗,連忙伸手去拉馮蘄州的胳膊,卻不想動作太大,碰到了傷口,頓時疼的倒吸口冷氣。
馮蘄州眉毛一聳,也顧不得惱怒,連忙扶着馮喬的手:“你幹什麼,受這麼重傷還亂動?”
“爹爹,我不疼。”
馮喬揚着臉,用沒受傷的手拉着馮蘄州的手指,輕聲道:“爹爹,你彆氣二哥。當時情況那般混亂,車下比車上更安全。二哥送我出去,也只是爲了保護我。”
馮蘄州緊抿着嘴脣。
馮喬搖了搖他的手:“爹爹,你別生氣好不好,卿卿捨不得爹爹,纔不會這麼容易被人害死。”
馮蘄州看着自家閨女抱着自己胳膊軟糯糯的撒嬌,大眼中滿是依賴和懇求,心中一軟,臉上厲色不自覺的鬆緩了下來。
“你啊。”
馮蘄州嘆口氣,寵溺又無奈的揉了揉馮喬的發頂,轉頭看向馮長祗時,語氣也放緩了許多。
“長祗,你別怪二叔訓你。”
“我知道你心懷抱負,可你這般遇亂不定,遇險驚慌,連身邊之人都不能辨清忠僞,將來入朝之後,黨爭之中,你拿什麼來應對那些時刻都會出現的勾心鬥角,陰謀算計?”
“皇位之爭,從來都血腥殘酷,一旦涉足其中,便是你死我亡。”
“你若存僥倖之心,不謹慎待之,最後出事的不只是你自己,還會連累你的父母,你身後整個親族。”
馮長祗心中一驚,猛的擡頭。
“二叔,你……”
他知道他在暗中輔佐七皇子?!
馮蘄州看着他道:“怎麼,你以爲我不知道你跟七皇子的事情?”
“我,不是…”
馮長祗語無倫次,也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驚訝的,半晌後才強穩住心神問道:“二叔,您什麼時候知道的?”
馮蘄州眼角餘光看着馮喬,見她靠在自己胳膊上,聽到他起馮長祗的事情,眼裡沒有半點不解,反而也是帶着震驚之色,眼神不由暗了暗。
“很早便知道了,否則去年你們去隨州,搶了大皇子的東西,你們以爲你們那麼容易就能脫身?”
馮長祗聞言心中一顫,突然就想起去年隨州之行,他們幾次遇險,可每次都能僥倖逃脫。
他原以爲是他們運氣好,得天庇佑,卻沒想到,那個時候馮蘄州便已經在暗中幫他。
可是……
“二叔,您不是從不參與黨爭之事嗎?”
馮蘄州聞言揚了揚嘴角,眼底生出一些讓人看不明白的複雜之色。
“長祗,你覺得我爲何能在這個位置上,一呆就是七年?”
“陛下要的,不過是一個全然忠心他的人,我若有半點偏倚,陛下又豈能留我?”
馮長祗心中一震,看着馮蘄州想要什麼。
馮蘄州卻只是揮揮手道:“回去,給你父親去封信,讓他查清那馬伕的身份。”
“還有三皇子,他方纔已經受封襄王,陛下雖無意立他爲儲,但朝中諸皇子裡,他卻是頭一個封王之人。你們以後行事要更加心謹慎,切莫大意,明白嗎?”
馮長祗抿了抿嘴脣,掌心收攏緊握成拳,半晌後才低聲道:“侄兒明白。”
馮長祗走的時候,背脊繃得緊直。
馮喬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半晌,再仰起頭時,看向馮蘄州的眼中嬌憨褪去,只剩下一片平靜。
“爹爹,蕭閔遠是不是對你了什麼?”·k·s·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