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貞帝看着再不掩飾野心的蕭閔遠,看着他像是篤定那皇位非他莫屬,整個人在他眼前再無半點遮掩,眉眼間盡是志得和鋒芒,那獨眼之中劃過抹嘲諷。
他不由側着頭低笑了一聲。
蕭閔遠忍不住皺眉。
“父皇笑什麼?”
“朕笑我蕭家傳承數代,到你這裡倒是出了個人才。”
蕭閔遠心中微跳,總覺得永貞帝的話意有所指,他忍不住擡頭看着他,可是永貞帝卻並沒有解釋的意思,就直接開口說道:“朕會如你所願,命三司會審陸雲虎所告之事,屆時馮蘄州主審,大理寺、刑部爲輔。”
“等此事平息之後,朕會下罪己詔,並立儲傳位。”
“蕭閔遠,如今之事是你一心所求,朕只希望你真能保住我蕭家皇位,不落入外人之手。”
蕭閔遠臉上頓時浮現出驚喜之色,轉瞬又連忙強壓了下來,砰的一聲跪在地上對着永貞帝磕頭道:“父皇放心,兒臣定不負父皇期望。”
……
朝臣入宮一個多時辰之後,宮中便有旨意傳出,朝廷將依照祖制接審陸雲虎、柳相成所告之事。
宮外瞬間譁然一片,而柳相成還來不及高興之時,就知道永貞帝復了馮蘄州官職,並命他主審這兩樁案子,柳家和馮蘄州的仇恨沒人比柳相成更清楚,永貞帝得知了馮喬的容貌後更不該再啓用馮蘄州纔是。
柳相成心中暗叫不好,察覺不對想要大聲起鬨激起民亂之時,卻不想直接便被前來接審的馮蘄州命人帶走,根本不給他半點說話的機會。
廖楚修得知永貞帝同意審案之後,雖未退兵,但也並未阻攔馮蘄州一行人,而等馮蘄州將陸雲虎、柳相成帶往大理寺的時候,馮喬也帶人找到了柳相成之前在京中藏身之所。
馮喬帶人拿下了數人,包括蕭沅卿手下數人,還有那個所謂的先太子遺腹子蕭權,卻沒找到蕭沅卿蹤影。
蕭權的年齡和蕭閔遠差不多,長相卻與蕭閔遠等人相差甚遠,他身上穿着普通衣制,容貌斯斯文文,身量修長,看着有些瘦弱,而他那雙眼睛卻是平和至極。
“他是蕭權?”
馮喬驚訝。
她原本以爲,能被柳相成藏了這麼多年,甚至成爲蕭沅卿復仇籌碼的先太子之子,應該是也和他們一樣,充滿仇恨,甚至於滿心怨憤,可怎麼也沒想到,見到的會是這麼一個溫和儒雅的人。
暗麟低聲道:“我們找到他時,他沒有逃走,也沒想過離開,倒像是在這裡等着我們。”
馮喬聞言遲疑了片刻,才走上前去。
那邊蕭權見她過來,微側着頭朝着她一笑,那張原本並不算出色的臉像是瞬間鮮活了起來,嘴角輕揚,眼睛微彎,眼神專注而又溫暖。
那笑容……
讓她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馮喬一怔,忍不住眉心微皺朝着他看過去,“你是蕭權?”
蕭權聲音溫和,望着馮喬時眼眸種帶着淺淺星光,說話時溫柔淺笑:“我是,你我也算同出一脈,算起來也是血親,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喚我一聲哥哥。”
馮喬瞳孔微縮,記憶好像也有人說過同樣的話。
她忍不住再次打量蕭權,目光中帶着幾分逼視,而蕭權就那般站着任她打量,看着她的神情就像是對着自家妹妹的兄長。
馮喬忍不住抿抿嘴角,收回目光道:“你知道我的事情?”
蕭權點點頭:“知道,柳相成跟我說過,他說你是我姑姑的女兒。”
馮喬蹙眉,有些不相信柳相成會這麼跟蕭權說起她的事情。
當年罪魁之人雖然是永貞帝,可柳相成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卻更是無恥。
柳相成一心藏着蕭權,暗中籌謀數年,甚至表面上輔佐蕭元竺,讓所有人都以爲他是想要推蕭元竺上位,從未藉以爲自己擴充勢力,甚至和溫家一起圖謀長遠。
柳相成要的是推蕭權上位,然後借蕭權之手恢復柳家當年榮光。
這種情況下,他怎可能將當年真相告訴蕭權?
馮喬並沒有追問蕭權柳相成到底怎麼跟他說的,她只是凝聲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誰,就該明白我見你是爲了什麼。”
蕭權含笑:“我知道,你來此無非是想要讓我主動放棄爭奪皇位,並且在適當的時機否認遺腹子的事情。”
“你和柳家之仇不共戴天,柳相成又最看重氏族傳承,單只是殺了柳相成定然難解你心頭之恨。”
“你想要讓柳家揹負謀逆的罪名,讓柳相成成爲借先帝之名禍亂江山的亂臣賊子,讓他被史書工筆所伐,讓他親眼看着他自己籌謀多年的事情不僅沒有讓柳家再現榮光,反而將柳氏一族拖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馮喬猛的睜大了眼,心神難定的看着蕭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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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權卻是繼續道:“我無意於皇位,也不想做皇帝,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得到那個位置。人生在世數十年,當皇帝太累,也需要顧忌太多,我只希望我以後能夠健康安穩的活着,能見想見之人,能去想去之地。”
“所以,你所求之事,我答應了,等你們那邊安排好後,需要我出面之時,再派人來喚我就行。”
馮喬皺眉看着蕭權,想要看出他話中真假。
蕭權眼中沒有半點避讓,就那麼含笑看着她。
馮喬有瞬間的恍惚,她忍不住道:“你就甘心放棄這些,就不怕我們事後斬草除根?”
蕭權聞言低笑起來,“不是甘心不甘心的問題,蕭青已經死了二十幾年,就算有柳相成手裡真有所謂的遺詔,那遺詔也只是立蕭青爲太子,和我這個先太子遺腹子沒有半點關係,而且時過境遷,這天下早已經是蕭夙一脈的天下,除了柳相成外,朝中還會有誰會承認我的身份?”
“至於斬草除根……”
蕭權看着馮喬,“你不會的。”
馮喬緊緊皺眉看着對面坐着的人,目光落在他眼睛上,遲疑着開口:“蕭權,我們之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