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神殿的主祭司藍恩帶着自己的學生們匆匆坐船抵達了迷霧之島。
燈塔的光照落下來,驅散了霧氣和幻術。
船還沒有停穩他就匆匆從船上一躍而下,朝着真理聖殿而去。
前面站了一羣等候迎接他的人,他也沒有任何迴應,而是直接從旁邊穿過疾走。
這些人立刻朝着藍恩圍了過去,跟在了他的身後。
“藍恩大人。”
“藍恩大人。”
不論是在希因賽的九大神殿,還是遠隔海外的真理聖殿之中,亦或者在所有的希因賽人眼中。
食之祭司藍恩都當得起大人的稱呼。
可以看得出此刻藍恩非常焦急,他走入了古堡之中,和站在門口的魔淵騎士愛蓮娜點了點頭。
推開門,就看到了躺在牀上奄奄一息的老師桑德安。
火魔的火焰傷害還是其次,最後一擊震傷的內臟比燒傷更加無可救藥,桑德安這幾日每天都在吐血。
藍恩駐足門前,然後小心翼翼的帶上了大門,讓所有人留在門外。
他看着往日裡強大的老師,站立在希因賽世界力量頂點的真理賢者此刻如此脆弱的模樣難以接受。
但是更讓藍恩難以相信的是。
老師那往日裡那始終睿智而激揚的眼神,現在變得暗淡而無神。
哈魯是從小跟着桑德安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他最重要的學生,至少從感情上比藍恩更加深厚。
桑德安聽到了動靜,他偏過頭看了過來。
“嗯~”
“是藍恩你回來了。”
藍恩疾步上前,坐在了牀邊。
“老師!”
“怎麼會這樣?”
桑德安笑着看着他,只是笑得無比苦澀。
“我總以爲,我能夠將聖徒的意志和理想傳遞給所有人。”
“沒想到。”
“那些我自己每天都說的大道理,卻連我最親密的學生都無法傳承到。”
哈魯的背叛,對於桑德安的打擊極大。
甚至可以說是對於他理想和理念的巨大沖擊,讓他直接懷疑自己所期待的那個未來是否真的能夠到來。
他總以爲聖徒的意志和理想指引下,世界就會按照最好的方向走下去。
只要從小接受聖徒意志的薰陶,所有人都能夠成爲美好未來的開拓者。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藍恩只知道哈魯打傷了老師叛出了真理聖殿,卻不知道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老師!”
“到底發生麼什麼?”
桑德安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我們得到了永生秘術。”
藍恩語氣一下子變了:“什麼?”
桑德安點了點頭,微微閉上了眼睛。
“沒錯!”
“我們將永生秘術和咒印神術融合在了一起,製造出了一個新的生命,哈魯認爲那便是四階的力量。”
“我製造出了一個石魔,將它關在了地下。”
“而哈魯將自己變成了火魔,也就是最後所有人看到的那個怪物。”
藍恩追問道:“老師!您們到底是想要幹什麼?”
桑德安微微偏頭,看向了藍恩:“我想看看,四階的力量到底是什麼樣的。”
“可惜,從一開始這條道路是錯的。”
桑德安有些後悔,他不斷的唸叨着。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並不是四階的力量,哈魯他弄錯了。”
不過他雖然失敗了,但是還是還是從其中找到了自己失敗的原因,也從失敗之中看到了曙光。
桑德安從枕頭下拿出了一副小臂長的骨軸帛書,遞給了藍恩。
藍恩小心翼翼的接下,聽着老師慢慢說道。
“從一開始我們就走錯了道路,永生秘術的方式並不可行。”
“要改變的,是神話之血的本質。”
藍恩看着手上的骨軸帛書:“老師!”
“您想要我怎麼做?”
桑德安微微點頭:“試一試上面的辦法,以你的力量和智慧應該可以行的。”——
真理賢者的工坊內,藍恩帶着幾個學生按照桑德安骨軸帛書上所寫的方式進行着實驗。
和之前不一樣,這一次他們的實驗對象並不是一個整體,而是一個微小到難以想象的神話之血單位。
桑德安的咒印陶偶放在桌子上,而所有人關注的卻是一旁的瓶子。
它落在瓶子內,只有一點小小的熒光。
藍恩甚至還帶來了由璃之神殿最新制造出的放大鏡想要觀測着神話之血的內部,可惜除了光什麼都沒有看到。
小小的微弱熒光,他這樣的三階咒印祭司仔細看去卻突然感覺到了頭暈目眩。
他捧着帛書上的繪圖,眼神裡充滿了震撼。
不僅僅是因爲裡面那些涉及神話之血和權能奧秘的秘術,還有自己老師的詭譎想法。
“不追求整體,而是單個的蛻變。”
“積沙成石,積水成河。”
“將整個咒印之靈,塞進這一個神話之血單位裡面?”
“這怎麼可能?”
雖然藍恩的直覺告訴他這根本不可能,就這麼一個小小的神話之血單位如何能夠容納如此強大的力量。
但是他還是相信老師的判斷,讓學生們輔助他開始了實驗。
他從咒印陶偶中抽取出了咒印之靈,開始想辦法將它融入到神話之血中。
他嘗試了精神共振法,嘗試了活化秘術,不斷的修改着方案。
日復一日,一次次失敗讓衆人疲憊不堪。
不過幸好的是,哪怕失敗了也僅僅只是損失一個神話之血單位,這樣的實驗他們可以進行非常多次。
看上去,一切並沒有那麼緊迫。
然而藍恩依舊不眠不休的進行着試驗,絲毫不敢停下。
因爲他感覺到桑德安時日無多了,老師吊着一口氣就是想要看到自己的成功。
在多種方式和方案失敗之後,最後藍恩想到了哈魯的精神力壓的秘法。
他找到了哈魯的實驗記錄,然後開始了又一次的嘗試。
他在晶瓶上刻滿了紋路,帶着十幾名祭司按照紋路將他們的精神力組成了一個強力的精神颶風。
神話之血、咒印之靈二者在颶風之中,不斷的朝着內部強壓下去。
龐大的咒印之靈越來越小,小到肉眼也幾乎難以可見,而神話之血卻沒有什麼變化。
最後,咒印之靈被擠入了那一個單位的神話之血中。
“嘶嘶!”
神話之血竟然發出了閃電一樣的光芒,微弱的一縷閃電直接照亮了整個工坊,比正午的陽光還要熾烈上百倍。
“轟隆!”
晶瓶炸裂了開來,整個實驗室內一片狼藉。
衆人躲避和用神術抵擋着炸裂的碎片,等到光芒收斂後看了過去。
只看見半空之中,漂浮着一個晶體。
一個散發着銀色光芒的半透明晶體,或者說沙礫和石頭。
藍恩一步步走上去,這個如果沒有光芒細小得幾乎肉眼難以可見的晶體落入了他的手掌。
“是這個嗎?”
他感覺到,這一枚小小的晶體發生了難以想象的蛻變。
它可以輕易的容納一個人的意識、他的記憶、他的力量。
哪怕他的身體死了,他的意志腐朽了,這滴血也會將他的力量和記憶傳承下去。
他回過頭,看向了所有人:“我們好像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工坊內爆發出了歡呼,所有人都難以壓制內心的狂喜。
藍恩來不及慶祝和歡呼,他帶着那晶體來到了桑德安的身邊。
“老師!”
“我找到答案了。”
“我找到了。
藍恩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晶體,擡到了桑德安的眼前。
桑德安緩緩的伸出了手,藍恩立刻將它放在了老師的指間。
桑德安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了這小小的,散發着光的“沙礫”,臉上終於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原來蛻變之後的神話之血是這樣的。”
在生命的最後,桑德安還是做成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雖然只是開啓了一個開端,製造出一枚小小沙礫,或者說石頭。
但是那扇大門已經推開。
藍恩非常高興,他完成了自己老師的期待。
“老師!”
“這是您的作品,您給他取個名字吧!”
此時此刻,桑德安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在真理聖殿看到的那個身影。
他怎麼想也無法記憶起對方的樣貌,卻記得他說的那句話。
“桑德安!”
“一切的力量,都來自於血脈。”
正是他的那一句話,讓桑德安找到了方向。
可惜,哈魯帶來的永生秘術讓他偏離了軌道。
然而更加可笑的是,正是因爲饒了這麼一圈彎路他們這一次才能夠這麼順利的成功。
桑德安目光看着發光的晶石,瞳孔微微擴散。
“神靈給予的智慧,神靈恩賜的血脈,神靈贈與的烙印。”
“就叫神恩石。”
桑德安說着說着,口中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他的臟器已經到了最壞的情況,連一旁站着的幾名醫師也沒有任何辦法。
“老師!”
桑德安抓住藍恩的手,他也感覺到自己倒了最後的時刻。
“找到哈魯。”
“告訴他,我們錯了。”
一旁跪着的幾名導師也走了上來,他們有些不安的詢問桑德安。
“賢者大人!”
“那真理聖殿呢?真理聖殿的未來呢?”
桑德安目光還是落在了藍恩和站在門口的愛蓮娜身上,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我原本想要交給哈魯,我知道你喜歡自己的家鄉,冰之神殿也是個不錯的起點。”
“你在那裡,同樣能夠做出屬於自己的一番事業。”
“我不想幹涉你們的選擇,你和愛蓮娜兩個人中,誰願意成爲真理聖殿的第二代賢者便去做。”
“你們若是不願意,那便找個人來做。”
“哪怕最後。”
“真理聖殿如同子夜流星轉瞬即逝,也沒有什麼。”
桑德安的身體一點點放鬆了下來,眼睛緩緩的閉上。
“就當是我的那些空想,那些一日復一日的夢話,被時間給戳破了吧!”
將儀式和奇蹟之力帶來人間,開創了祭司三階時代的真理賢者。
死於牀榻之上。
隨着桑德安的逝去,他手上的神恩石也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