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雅城。
此刻城主府裡一片慌亂,所有人大喊大叫,慌亂無比。
“不好了……”
“小姐掉水裡了。”
城主的女兒落入城外的河水裡,救回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呼吸。
蘇因霍爾城邦體系下,每一座城都擁有着極高的獨立性。
一座城的城主從某種意義上就是一個小國的國王,權利非常的大,並且是世代傳承。
而城主的女兒,也就和公主沒有太大的差別。
雖然美雅城的情況有些特殊,大貴族、神侍、農莊主的權利之間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一些重要的事情城主根本無法決斷,最後還需要神侍進行占卜來決斷。
但是城主依舊是名義上至高無上的權利者。
馱獸拉着一輛車回來,停在了門口。
穿着薄衫戴着帽子的城主衝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已經是一具屍體。
“我的女兒。”
城主悲痛欲絕,拔出劍就要殺了公主的幾個護衛和侍女。
“咳咳咳!”
而這個時候,原本沒有氣息的屍體卻突然發出了咳嗽的聲音。
她吐出了水,一股奇特的力量沿着她的身體傳遞了開來,治癒了她身上的所有傷痕。
甚至連一個疤痕、一個斑點都沒有留下。
脫胎換骨。
猶如換了一個人一樣。
“醒了,小姐醒了。”一旁的幾個死裡逃生的護衛侍女,立刻高聲大呼。
“神蹟!”衆人也驚呆了。
“這是神蹟啊!”他們之前明明看到,對方已經沒有了呼吸。
“是神救了小姐。”成羣的人匍匐在地,這種情況除了神蹟再也沒有其他解釋。
所有人目瞪口呆,但是城主卻嚴令其他人不許亂說。
不論是不是真的神蹟,他本能的覺得這種事情傳出去對他的女兒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尤其是在美雅城這種格外迷信占卜和命運的地方。
在美雅城中其他的各個地方,一羣看似毫無關聯的人此刻同時看向了此處。
他們之中有年輕人,有老者,甚至還有孩子。
有男人,也有女人。
他們擁有着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身份,但是卻被同一份記憶所操控影響着。
他們是卡蒙一族。
夏納是寄生於種族,人格一代代進行衍生。
那麼卡蒙就是暴力奪取,記憶直接強行佔據控制其他生命的身體。
屋頂上的年輕人手中握着口哨:“成功了。”
遠隔幾百米外的二樓窗戶裡,一箇中年人端起酒杯:“靈性的印記,轉生之路已經打開了。”
“她是一個引子,將打開一扇門,將靈性引入到生命的本源。”
街道上一個老者停下,注視着城主府的方向。
“她是靈性的引,接下來就是智慧的種。”
“靈性和智慧的結合,將誕生下完美的生命。”
“最後的時刻。”
“慾望和知識就會降臨和迴歸。”
一個穿着皮甲的漢子纏在城主府城堡的欄杆上,親眼目睹着少女的死而復生。
他曾經的名字叫做倫德爾,如今和那些人一樣,擁有着同一個名字。
卡蒙。
他曾經目睹過雲海上的失落之國,也曾經將某個人從天國推入深淵。
“生命是個奇蹟,只有神明才能知曉其中的秘密。”
“生命的誕生也是一扇門,那扇門通往神話。”
穿着皮甲的男人,眼睛裡流露出了渴望和期待。
“對於我們來說,那也是一扇門。”
“這扇門通往的地方……”
“是解脫。”
所有的卡蒙聯手,佈置好了一切之後。
他們來到了美雅城外的一個村莊之中,這是一件毫不起眼的村莊,隸屬於一位美雅城農莊主名下。
然而村子裡的所有人,沒有一個真正的活人。
整個村莊裡面,數十人全部都是卡蒙一族。
他們圍繞着篝火,盤坐成一圈。
看上去像是在祭祀,又像是在進行着一場嚴肅的會議。
第一個卡蒙開口了:“這是最後一次了。”
第二個卡蒙給予迴應:“的確。”
穿着皮甲的卡蒙露出笑容:“是最後一次了。”
所有的卡蒙擡起頭,目光交織在一起。
“剩下的,就看夏納了。” ——
夏納躺在牀上,蓋着一牀滿是補丁的被子,薄薄的被子裡面塞的有紙、碎布、揉碎的植物皮屑。
哪怕是這樣的被子一般蛇人家庭也是沒有的,大多數蛇人就是一家人蜷縮在一起取暖,好一些的則是穿着衣服睡覺。
幸好蘇因霍爾的氣候溫暖,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他做了個夢。
他又夢到了那隻銀翼飛龍,對方自由的穿梭在雲海之中,銀翼在太陽下反射着光。
光刺入他的眼睛裡面,讓人感覺頭暈目眩。
但是他依舊死死的睜着眼睛看着那隻銀翼飛龍。
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生物,更不知道它究竟代表着什麼,他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一場幻覺。
他不知道那是慾望之石對於靈性之石力量的本能追尋,他內心深處覺得那是自己的渴望。
自己渴望着也能夠變成那種自由自在的生命。
他渴望着。
不被人操控的命運。
“呼!”
“哼!”
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吐出。
夏納翻身而起。
他將薄被裝進了箱子裡,又一一將自己的東西收好,這才朝着外面而去。
這是一個商人的家。
樓下便是一間店鋪,不過今天店鋪沒有開門。
夏納從上面走了下來,赫然看到樓下的大廳裡吊着一具屍體。
人是夏納殺的。
這是他殺死的,第七個被線控制的卡蒙一族了。
在年復一年的追擊之中,他也逐漸明白了卡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
卡蒙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種通過線來奪取別人身體的怪物。
前些年的時候。
他很多次距離卡蒙已經很近了,卻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過。
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就能夠發現他了。
這種情況,直到他擁有了一件由鍊金術打造成的道具才發生改變。
夏納並不會煉製神術道具,所以他花費了很大的代價邀請了一個燈火城的鍊金師。
他想要利用當年獻祭了整個銀魚島的玻璃碎片打造一件強力的超凡道具。
夏納雖然不知道這玻璃碎片的來歷,但是卻可以感受到它的強大。
他可能永遠也無法想象到,這碎片原本就是一件神術道具的殘缺部分,它是一件神話道具遺留下來的邊角。
在古老的時代,它幾乎屹立與道具排名的頂端。
位列序列號2。
夏納走到了屍體面前,伸出手。
一個虛幻的手掌從他體內延伸而出,在探查搜索着對方精神意志之內的區域。
他眉心的某樣東西在閃閃發光,他整個身體都開始變得微微透明。
“奪魂之手。”
他已經對對方使用過好幾次這種能力了。
第一次摧毀了對方的意志,第二次摧毀了對方體內藏匿的線,第三次讀取到了對方意識內的部分信息。
哪怕是死去的屍體,也能隨機讀取到部分記憶。
他之前耗盡了力量,現在休息好了之後又準備重新試一次。
【神術道具·原罪之心】
【序列號39】
【能力1幽魂形態:擁有者可以化身爲幽魂形態,無視一切物理攻擊;持續時間按照擁有者的力量來界定。】
【能力2奪魂之手:擁有者可以摧毀他人的智慧和意識,並且隨機奪走別人的意志、精神、記憶;每一次施展奪魂之手,有一定機率增強這件道具,】
這是一件奇特無比,同時還擁有進階能力的超凡道具。
它雖然暫時排名還不算太高,但是卻擁有着無限的可能性。
也正是如此。
幫助夏納煉製它的鍊金師起了貪婪之心。
一番俗套的貪婪和欺詐戲碼之後,最後鍊金師死在了夏納的手上。
夏納得到了這件道具之後,終於憑藉着幽魂形態和經驗臨時擺脫了線的控制。
然後找到了那些試圖用線來監察,控制自己的存在。
卡蒙的線本身是沒有智慧的,甚至線根本就沒有思考的能力。
只要能夠奪取那具身體的智慧和意識,線就和身體一同陷入了植物人一樣的狀態。
原罪之心的力量,對於卡蒙一族有着天然的屬性剋制。
通過這種方法,夏納殺死了多名卡蒙一族的人。
但是這還不夠。
他要殺死那個他最渴望殺死的卡蒙,還有所有被稱之卡蒙的存在。
他要摧毀所有的線,讓人不能夠再操控他的命運。
夏納收回了奪魂之手的力量,他這一次從對方的記憶之中看到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美雅城。”
夏納目光投向遠方,他的臉上露出了激動難耐的神情。
“神諭!”
“那個所謂的神明,又一次降下了神諭?”
“就在美雅城,就在那裡。”
“所有的卡蒙,都將會出現在那裡。”
所有的卡蒙得到了某種神諭,全部集結在了美雅城的一個地方。
對方好像要在美雅城執行什麼計劃,所有的卡蒙全都去了那裡。
夏納握緊了拳頭,他原本疲憊的目光變得銳利無比,噴涌着仇恨和憤怒的火焰。
“我要在那裡,將你們全部都殺掉。”
“卡蒙!”
夏納要在那裡將他們一網打盡。
他提起了皮箱,推開大門而去。
“哐!”
門推開又合上,門外人來人往,街市之上熱鬧無比。
沒有人注意到夏納的存在,更沒有看到大廳裡掛着的屍體。 ——
美雅城外的村落外。
傍晚黃昏。
夏納早已經等候在這裡,他化身幽魂形態懸浮在高處,俯瞰着下面的村落。
他提前發現了卡蒙一族聚集在了這裡,發現他們在針對城裡執行着什麼計劃。
夏納不知道卡蒙一族在執行着什麼計劃,但是他知道對方不論想要做什麼,最後都一定會回到這個村落裡。
他沒有冒着風險去跟蹤對方,去知曉對方想要做什麼。
而是趁着對方全部進入城中,在村落裡進行了佈置。
他很清楚他現在的目的。
他第一目的是殺死這些怪物,然後纔是揭曉秘密。
“想要對付卡蒙這種存在,絕對不能給予他們任何反應的時間。”
“這是一次機會。”
“可能也是唯一的機會。”
夏納很明白,他一輩子或許只有這一次的機會了。
他很有耐心,因爲他已經等待了二十年了。
但是他也非常迫不及待,因爲。
他已經等待了二十年了。
“淅淅!”
剛剛進入城中完成了任務的諸多蛇人一同歸來,從各個方向進入了這個村莊之中,他們扭動着蛇尾滑過地面發出嘈雜的聲音。
他們匯聚在村落的中央。
他們燃燒起了大火,像是在向神明禱告。
但是實際上他們是在將所有的信息歸納綜合在一起,做着最後的佈置和計劃。
夏納在高處,聽不見他們說話。
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沒有說話,他們只是在對視着互相交流。
“這是最後一次了。”
“的確。”
“是最後一次了。”
他們談論到最後。
所有的卡蒙擡起頭,目光交織在一起。
“剩下的,就看夏納了。”
他們看向了天空之中,而那個地方就是夏納所在的地方。
這個時候籠括整個村莊的儀式術陣也徹底啓動,邪惡的光芒從他們腳底下噴涌而出。
儀式術陣鎖定了每一個人的智慧源頭,鎖定了每一個生命的神血。
“起!”
原罪之光從高處以夏納爲中心照射下來,掃過在場的每一個卡蒙。
扭曲的影子從地面延伸而出,纏繞在了卡蒙一族的身上。
天空之中。
夏納操控着力量對着他們發動了致命一擊。
他的臉上滿是猙獰,他激動得渾身顫慄。
他無比期待着這一刻。
“死吧!”
“全都給我死!”
“你們這些怪物,該死的線,操控別人命運的蟲子。”
“全部都……給我死……”
夏納一句話還沒有出口,就看見下面扭曲的影子猶如擰麻花一樣糾纏在所有卡蒙的身上。
“砰砰砰砰!”
夏納一個又一個捏爆了他們的身軀,化爲一團團肉醬濺射在了篝火周圍。
而無數的線也從這些卡蒙一族身體裡流淌出,隨之而崩裂。
最後化爲了光點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只剩下最後一個。
夏納從高處落下,注視着卡蒙一族剩下的最後一具身軀。
只要殺了對方,卡蒙一族的線就再也沒有容身之處。
“不要動。”
“卡蒙!”
夏納的奪魂之手緊緊糾纏在最後一位卡蒙一族身上,只有卡蒙想要用線來控制他,他就能更快一步殺死他。
明知道對方無比危險,夏納還是留下了一個卡蒙。
他找了對方二十年,終於找到對方了。
他有太多的話想要說,他有太多的疑惑想要問對方。
哪怕至今。
他依舊不明白他們的神明到底是誰,他們的使命到底是什麼?
誰製造了他們,夏納和卡蒙這兩個名字的背後有着什麼樣的意義?
夏納看着被扭曲之影死死束縛住的卡蒙,他已經鎖死了對方的大腦,鎖死了對方智慧和意識的根源。
不得不說。
原罪之心這件道具的力量或許稱不上最強大,但是它的特性卻強大得難以形容。
遍地屍骸和血液流淌,背後是火焰扭動。
卡蒙正靠在一間屋子的土牆上,而夏納就靠在了他的身邊。
“好久不見。”
卡蒙被捏住了命脈,生死懸於一線。
但是他卻沒有任何變化,好像絲毫不在意。
“追着我這麼多年。”
“不累嗎?”
夏納沒有看卡蒙,只是直視着火焰,還有地上的血液流淌。
“這不是逮到了嗎?”
“沒成功當然不值得,但是這……不是成功了嗎?”
夏納說到這裡,用近乎咬牙切齒的聲音說到。
“我這不是……抓住你了嗎?”
他扭過頭來,低吼出聲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卡蒙!”
夏納的臉上看不到任何年輕時候的意氣風發,他此刻身上看不到絲毫的貴族和學者氣質,就像是一隻流浪的野狗。
卡蒙露出了一個夏納看不懂的笑。
‘這麼多年了,爲什麼要執着於曾經?”
“一定要找到我呢?”
“除了一些關鍵時刻,我們也不是真的完全掌控你的人生的。”
“在計劃允許的範圍之中,你也是可以擁有自己的人生的。”
夏納大笑,笑聲之中有着嘲諷。
“再生一個傀儡?”
“不僅僅讓你們奴役我,還要奴役我的子孫後代?”
卡蒙告訴夏納:“夏納一族雖然算不上真正的生命,但是也是可以生育後代的。”
“真正夏納一族的誕生,並不是依靠生育完成的。”
“很久以前。”
“也有夏納組建過自己的家庭。”
“雖然……”
卡蒙並沒有說出後半段,讓人感覺留有懸念。
但是夏納確實對於那樣的人生充滿着嚮往,如果他沒有揹負着使命的話,如果夏納家族只是一個普通的家族的話。
他現在應該也早已和另外一個人組成了一個家庭,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孩子了吧?
他應該過上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卻幸福美滿的人生了吧?
但是他只是眼神微動了一下,就注視着卡蒙說到。
“不殺了你,我怎麼能安心。”
“萬一。”
“你什麼時候又跳了出來,又來了個什麼神的使命。”
“我該怎麼辦?”
“再重現一遍銀魚島的那一幕?再一次成爲你們操控的傀儡。”
卡蒙哈哈大笑,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也是哈!”
“我不死,你怎麼能夠安心呢?”
兩個人一起大笑着,好像依舊是朋友一樣。
但是在這滿地血流,拔劍凌首的局面下這種談笑風生實在是嘲諷至極。
笑到一半,卡蒙突然扭頭看着夏納說到。
“夏納!”
“宿命沒有結束,夏納和卡蒙都是不會死的。”
“只有死亡才能夠解脫我們的宿命,才能夠抵達永恆的安寧。”
“而且。”
“我死了,你就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了嗎?”
夏納問他:“難道不是這樣嗎?”
“你曾經說,你是線我是偶。”
“如今線沒有了,還有誰能夠操控偶呢?”
卡蒙又笑了,笑得不可遏止。
他告訴夏納:“夏納!”
“操控人偶的不是線,是提着人偶的那雙手。”
夏納問卡蒙:“那雙手是誰?”
“神明又是誰?我們的使命到底是什麼?”
“爲什麼夏納家族世世代代要叫夏納,卡蒙這個名字又是什麼意思?”
卡蒙沒有回答,只是對着夏納說道。
“神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沒有人能夠抵抗。”
“這一場億萬年的輪迴和宿命,註定要在這個時代抵達終點。”
“我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他咧嘴一笑,笑容裡滿是癲狂。
“夏納!”
“該你了。”
夏納還想要問什麼,但是這個時候卡蒙啓動了線。
密密麻麻的白線從他的體內溢出。
夏納直接用手一握,扭曲的影子如同毛巾一般擰緊。
“砰!”
鮮血噴涌而出,澆灌了夏納滿身。
夏納靜靜的面對着篝火,任由鮮血從自己的身上流淌而下,將他淋成一個血人。
他臉部開始很平靜,但是緊接着臉上的肌肉開始變得抖動了起來。
他擡起頭,不斷的用頭撞擊着後面的牆壁。
他有着太多的情緒想要發泄出來,因此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瘋子一樣。
最後,他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哈!”
夏納靠在牆壁上,整個人都軟塌了下來。
他滑到了地上,伸開雙手。
“終於結束了。”
夏納本應該是無比的輕鬆,因爲他終於將拴在自己身上的線給斬斷了。
但是卡蒙最後告訴他的那句話,卻讓夏納內心生出無比的惶恐。
“操控人偶的不是線,而是提着人偶的那雙手。”
他突然想要回家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