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之王並沒有聽從將軍的建議,再一次向鐵匠官城發動了攻擊。
這一次攻城比之前所有的戰鬥都要慘烈,滿月之王甚至是親自上陣督戰,親手帶着禁衛軍士兵斬殺了大量逃兵,還當場殺了兩位勸誡自己收兵的軍官。
屍體在鐵匠官城下堆積成一座小山,生命在這個絞肉場中化爲一堆堆爛肉,最後腐爛發臭。
生命和智慧本來是奇蹟。
但是擁有智慧的生命卻並不珍惜。
看事不可爲,滿月之王這纔不甘心地再一次撤兵。
而接下來的很多天裡,滿月之王也沒有再出兵。
他頹廢地將自己關在了營帳裡,每日裡飲酒作樂,似乎忘記了自己出來的目的。
他打不下鐵匠官城,也不敢回去,他知道回去的路上這支大軍的所有人都會背離自己而去,而他戰敗的消息傳回去他也將會失去王位。
到時候他將會失去所有。
只有呆在這裡,在這個消息遠隔千山難以傳遞的異國他鄉,這些人才會聽從他的。
大軍死傷慘重。
軍營之中到處都是哀嚎,每日裡都有着大量的死屍被車輛拖出營地,許多跟隨滿月之王遠來的士兵都在發出怒罵和怨懟的聲音。
而暗中,似乎有着一股力量在引導着什麼。
怨懟和怒罵中,他們漸漸忘記了當初出發是爲了搶奪金銀財寶和女人,忘記了自己一路上的所作所爲。
只記得自己是在滿月之王的徵召下來到這遙遠的東海岸,想起了自己在家鄉的時候是怎樣自由安逸,想起了自己的家人;而現在在這個看不到希望的絞肉場陷入缺衣少食、病痛纏身,活着回去都成爲一種奢望。
總而言之,他們現在所受的苦都是滿月之王的錯。
他們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要麼,找到立刻擊敗敵人的方法。”
“要麼,現在就回滿月之地。”
黃昏落日之後。
軍帳外傳來了士兵們在暗中聚集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有人在怒吼中聚集人馬,大軍似乎譁變在即。
軍帳裡喝得大醉的滿月之王驟然驚醒,額頭上冒出大汗地走了出來,問趕過來的將軍和記錄官,到底發生了什麼。
“國王陛下不要擔心。”
“我去看一下到底是什麼情況。”
將軍這個時候舉着火把跑了出去,而記錄官走上前來,他悄悄送上了一封從滿月之地傳過來的信件。
雖然逃出了滿月之地,雖然身後道路上不斷有着茲提克的散兵遊勇在襲擾,但是他們依舊掌握着關於滿月之地消息的渠道。
滿月之王狐疑地看完了信,原本就有些焦慮的他瞬間臉色煞白,他驚恐地看向左右,最後目光定格在了記錄官的身上。
他一把抓住了記錄官的手臂,就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激動地低呼。
“我該怎麼辦?”
“天啊,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戰勝他?”
“神人赫爾法斯。”
記錄官送過來的信,上面記錄着黃金城落入黑之王手中的整個過程。
整個過程就好像天方夜譚裡的故事一樣,龍從天而降說十日後黑之王將會降臨在黃金城,於是十日後整個滿月之地的人趕到了黃金城將黑之王的雕像送進入了其中。
光芒照耀黃金城,城門便爲之而打開,迎接黑之王進入其中。
這位滿月之王不能想象這是真的,也完全不能接受。
“沒了?”
“就這樣沒了?”
“他說十日後,十日後整個滿月之地真的就屬於他了!”
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故事,他問記錄官。
“他真的是神嗎?”
“爲什麼一切都和預言之中的一樣,他重新復活歸來,整個滿月之地就立刻像是自動投入他懷抱一樣屬於他了。”
“連命運和祖先都在用夢境來警示我,我卻無法挽回,難道一切都是註定好的嗎?”
信裡面同時還寫了大王子的叛亂,他瞬間找到了突破口,認爲一切都是對方造成的。
“那個逆子,我要殺了他,我早就應該殺了他。”
“我的愛人,我的王妃啊。”
他痛哭流涕,想起了自己那美麗的王妃,似乎以後再也不可能看到對方了。
他已經認定,自己的王妃和另一個兒子應該死在了自己的大兒子手中,就算沒死現在也應該死在了黑之王的手中了。
歷經一系列失敗和打擊,這位驕傲自負的滿月之王,似乎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記錄官依舊沒有放棄滿月之王,他還在勸說着對方。
“這個消息國王陛下您知道就可以了,千萬不能夠告訴其他任何人,現在也不是傷心的時刻。”
“現在我們的機會就是帶着屬於我們的人向北面撤退,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趁着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上前一步,小聲的說道。
“將軍很有問題,他最近似乎在謀劃着什麼,出戰的時候也都有保存實力。”
“在這樣的時刻,他是絕對不可相信的啊!”
滿月之王還在猶豫。
這個時候,外面的喧譁聲變得更大了,將軍狼狽地衝了進來,一旁的幾個軍官還帶着傷。
將軍露出無地自容的表情,帶來了另一個壞消息。
“國王陛下!”
“士兵們正在朝着這裡包圍過來,他們一定要見您。”
滿月之王看到將軍進來之後本來的動作是一把上前,但是聽到消息後卻立刻倒退了一大步。
他剛剛失去了自己的國家,失去了自己的女人。
而現在,連自己的軍隊也要失去了嗎?
滿月之王看着自己的將軍,不敢置信的問道。
“你爲什麼不攔住他們?”
“趁着他們匯聚起勢之前,立刻殺了領頭的人啊,爲什麼會讓他們聚攏在一起?”
“作亂是絕對不能容忍的,這樣的道理你難道不明白嗎?”
將軍說:“沒有所謂的領頭人,幾乎所有的士兵都在自發聚集,他們已經憤怒到了極點,我不可能殺掉所有人啊。”
滿月之王目光死死地看着將軍,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或許,領頭之人就在我的面前。”
將軍低着頭,不說話。
而這個時候軍帳被人掀開,國王被一羣人虎視眈眈地注視着,他不得不走出軍帳之外站在了火把之下,迎接着成千上萬人的注視。
曾幾何時,他是這樣站在所有人面前意氣風發地迎接着所有人尊敬的目光。
而如今,那一道道看向他的目光帶着質疑和憤怒。
他似乎看到的烈火在那目光之中蔓延,只需要一個聲音振臂一呼,便會將他燃盡。
“能不能打,打不下來我們就回去。”
“死了這麼多人,還堵在這裡,必須有人負責。”
“讓我們去填城牆角,你們這些人完全不把我們當人看,我們跟着你們來不是來送死的。”
越說,士兵們越是憤然,怒火高漲。
而這個時候,有人開口問了一句。
“我聽說黃金城已經沒了,黑之王已經奪取了整個滿月之地,我們之前的領地和城池都已經被拿走了。”
“國王陛下,這是不是真的?”
這話一出,所有的士兵徹底譁然。
但是場面,卻變得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不再是帶着怒火,而是殺意。
“我……我……”
滿月之王想要說些什麼,想要重新掌握局面,但是卻變得支支吾吾起來。
而他這一猶豫和膽怯,也讓所有人看到了這位滿月之王的色厲內荏和虛弱,所有士兵看着他,眼中露出了厭棄的神色。
他們不明白自己當初是爲什麼,竟然聽從這樣一個無能傢伙的命令,一個連茲提克這個偏僻小國都打不下來的統帥。
這還是滿月之地的王嗎?
他還敢自稱萬王之王?
火光閃爍的軍營,人羣聳動的大軍之中,無聲之中似乎有着一個個可怕的念頭在被催生出來。
“我們的領地和家都沒有了。”
“滿月之地都沒了,還打個什麼勁?”
“這傢伙連滿月之地都丟了,已經不是滿月之王了。”
“宰了這個廢物,去向黑之王投降吧!”
在這個位置上,弱就是最大原罪,在所有人眼中大過一切。你可以讓整個世界供養你一人享樂,哪怕餓殍遍地;你可以因爲一言而發動戰爭,一路殺人放火姦淫擄掠。
但是,絕對不能露出虛弱的跡象。
壞事做盡報應不一定很快到來,但是弱小便立刻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而將軍這個時候衝了出來,站在高處舉起火把讓所有人看到自己。
“大家不要慌,我們還有機會。”
“大家還記得嗎?”
“初代滿月之王是如何終結那場可怕的諸龍之戰的,那昔日高高在上的龍是如何一個個臣服在滿月之王的腳下,乖乖地投降被囚禁在龍殿之中的。”
那記憶並不算過於久遠,初代滿月之王帶着那支不死軍團,滅掉了一個個聚在一起的龍羣,終結混亂帶來了秩序。
將軍這樣一說,所有人終於回憶起了滿月王朝昔日的榮光。
轉機出現了。
氣氛也隨之緩和了下來。
而將軍也順勢看向了滿月之王,大聲宣稱道。
“沒錯,剛剛國王陛下已經決定了。”
“偉大的滿月之王將會召喚出那支不死的軍團,重現王朝的榮光。”
將軍振臂高呼,引導着所有人的情緒。
“諸龍都在滿月之王的力量下俯首,想象那是怎樣可怕的力量吧,沒有人可以匹敵,那是無敵的軍團。”
“到時候鐵匠官城積蓄了一百多年的財富是你們的,整個東海岸的財富都是你們的,我們再殺回滿月之地,拿回屬於你們的一切。”
士兵們激動不已。
而在將士們響徹天際的嘶吼聲之中,在將軍火熱的目光下。
始終一言不發的滿月之王,最終屈服了。
這一刻。
這位自認爲是大地之主萬王之王的男人,變得蒼老無比。
——
將軍回到了自己的軍帳。
一個戰爭前期出盡風頭炙手可熱,如今漸漸沒有了聲音的人出現在了這裡,前任茲提克王。
那個等候的人轉過頭來,頭顱便怪異地偏向一邊,就好像落枕了一樣僵硬着。
但是朦朧的光芒下,可以看到對方的脖子上漸漸擠出了一張臉來,最後睜開眼睛,面無表情地看着將軍。
“你成功了,第六代滿月之王終於要動用他先祖留下來的東西了。”
“這個貪婪、愚蠢又自以爲是的廢物,不把他逼入絕境,他就下定不了決心。”
將軍一點點走上前來,摘下了頭上的戰盔。
將軍坐了下來:“但是你們的計劃卻是一團糟,黑之王直接拿下了整個滿月之地,你們預料的亂象根本沒有出現。”
對方:“這只是一場意外。”
但是在將軍銳利的目光下,他們還是承認了自己的失誤。
“好吧,我承認我們小看了黑之王,這些傳說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總是能幹出一些超乎我們想象的事情,所用的手段也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他出手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我們還來不及做什麼動作整個滿月之地都落入了他的手中,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反而成爲了幫助他統一整個滿月之地的助力。”
“但是這樣反而將滿月之王逼到了絕境,要不是這樣,他怎麼會按照我們想要的那樣去做呢?”
“這一場戰爭勝利不勝利不重要,滿月之地暫時屬於誰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拿到腦魔。”
這位魔人將之前其他人稱之爲滿月之王的魔腦的存在,卻叫做了腦魔。
而從將軍的反應來看,這似乎並不是一個口誤。
二人說話間隱隱暴露出了一個消息。
這個所謂的魔腦它實際上並不是什麼封印物,其實就是一個活生生沒有受到封印束縛的怪異。
“前茲提克王”走到將軍的面前,在光芒下一點點露出了自己臉。
“這是一個超凡的世界,屬於龍和我們時代。”
“超凡的力量可以扭轉一切。”
“只要你能夠拿到初代滿月之王留下的力量,和神形會現在的力量融合在一起,我們就擁有了兩個三階,同時能夠瞬間組建出一支前所未有的超凡軍團。”
“就算是黑之王統御這個世界,依靠的同樣是超凡的力量。”
“我們能夠從超凡力量的層面壓倒他,他現在所創造的所有奇蹟都只是一場空,都只是爲我們準備的。”
將軍:“希望你們這一次不要出現像之前那樣的意外。”
對方自信的說道:“黑之王可不在這裡,這裡的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而且那本就應該是屬於我們的力量,只是被初代滿月之王那個竊賊給偷走了,然而他卻永遠不可能融合和掌握那股力量,因爲他沒有我們身上流淌的高貴血脈。”
“如果沒有他,原本就是我們應該在諸龍時代平定一切,統治這片大地的。”
“不過現在也不算晚,一百多年而已,我們等得不算漫長。”
“控制住滿月之王,我們接下來會幫助你徹底融合魔腦的力量,神形會的殿堂也已經爲你準備好了位置,你將成爲神形會的第二位神主。”
魔人看着他,目光顯出了幾分認同。
“你生來就屬於我們。”
“體內流淌着最高貴的血脈。”
從他們接下來的談話之中可以得知,魔腦是隸屬於另外一條屬於所謂魔人的職業道路可以容納的特殊怪異。
而面前的這位將軍,也是擁有那種特殊的血脈的,祖先和所有的魔人以及神形會的神主應該是出自於同一個地方,那位近千年前誕生於紫力量下的人。
將軍的眼中露出了強烈的渴望。
大多數狩魔人都渴望有朝一日能夠成爲職業者,成爲龍。
亦或者,成爲一個所謂的魔人。
哪怕是最強的狩魔人也依舊只是普通人,封印物再強大也帶不來永生,終究只是一件外物。
他也不例外。
他渴望着變得更強大,甚至是大地上最強大的那一個。
他野心勃勃的眼睛剛剛擡起,但是卻立刻轉向了另一邊。
“你們準備好你們的,我自然會做好我應該做的。”
將軍對着“前茲提克王”說出了這一番話,對方也便識趣地站起身來離開。
只是兩人不知道,此刻遠處一支大軍正在快速朝着東海岸前進。
黑之王派來結束這場紛亂的大軍來了。
終戰將至。
——
神形會的大量成員也在出動,朝着茲提克王國趕去。
他們都知道那裡將會發生巨大的變故,有着一樣極爲可怕的東西將會在那裡出現,甚至可能改變整個龍人世界的現有局面和秩序。
前往茲提克的道路上,一支特殊的商隊突然停了下來,一個個神之形的身影突然冒了出來,看向了天空。
“什麼聲音?”
“有動靜。”
而商隊裡。
一座精緻如同小房子一樣的車架之中,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似乎聞到了龍的味道。”
伴隨着吱呀的輕微響聲,可以感覺到有人從裡面慢慢走出。
而外面的所有人感覺到了之後,紛紛跪下行禮。
女人在所有人的跪拜之中,從車架之中走了出來,站在門簾外面向遠方眺望。
女人穿着複雜且顯得有些厚重的服飾,臉上戴着面紗。
正是神形會的神主。
遠處傳來了野獸驚恐地哀鳴,一羣原始鳥飛向天空,然後又如同無頭鳥一樣四散而逃,有的甚至相互撞擊在了一起。
伴隨狂風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振翅聲。
那很明顯不是什麼普通之物能夠帶來的動靜和發出的聲音,而是屬於龍,並且是成羣的龍。
巨龍之庭的龍來了。
重組之後的幾支封印之庭的大軍,還有來自於各個龍殿的近百條龍,正在浩浩蕩蕩地趕往東海岸。
這樣的場面,神形會自滿月王朝建立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了。
望着那鋪天蓋地的龍飛過雲海。
他們曾經何其傲慢,是何等地高高在上,如今卻全部都匍匐在一個人的意志之下。
神主再次想起了曾經在珊西湖畔看到的那個身影,剛剛降世的時候對方還是孤身一人,轉瞬之間便將整個滿月之地握在了手中。
他用了一個月,做到了神形會幾百年都沒有做到的事情。
“不是龍卻能夠肆意驅使諸龍的,也只有這位神人赫爾法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