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上齊後,史普搓着手問:“酒呢?怎麼沒有酒?”
大勇忙道:“我去買。”
“別買濃香型的!”老史說着看看滿桌的熱氣騰騰的飯菜,點頭道,“還是中國菜最適合上了歲數人的胃口,要不是這樣我還不願意回來呢。他們釋放我的當天,本來我已經策劃了一次可以再進監獄的搶劫,可是我突然想起我還有這麼個女兒。”
阿破道:“後來呢?”
史普道:“後來我改變了計劃,變成了一次不用再進監獄的搶劫,然後我只拿了一張機票錢,所以我現在在你們面前了。”
我們無語,小慧道:“真榮幸——我怎麼稱呼你,也叫你史先生嗎?”
“廢話,你得叫我爸。”
小慧篤定道:“我就叫你史先生好了。”
史普似乎早有預料,他情緒絲毫不受影響地掄起筷子道:“吃吧,狼崽子們,每一次吃飯以前你要做好未來三天甚至一個禮拜都再也見不到糧食的準備,這對你們有好處,當年要不是我搶了一個囚室裡所有人的食物,我在糞桶裡那三天早就餓死了。”
剛要動筷子的我們都把筷子放下了……
老史大口大口地把盤子裡的菜捲進嘴裡,含糊道:“你們能想象嗎,一個人蜷縮在50公分的糞桶裡,靠一根不怎麼密封的麥秸管呼吸——我要多準備幾根就好了,現在我還常常夢到糞水慢慢流進嘴裡的情景,我用舌頭堵住管口,攢多了再把它們吹出去……”
除了阿破,我們一個個正襟而坐,臉色發白,葉卡捷琳娜小聲說:“我第一次爲自己懂漢語感到遺憾。”
老史拍了阿破肩膀一把道:“小子,看來只有你能和我說在一起。”
阿破不自然道:“我跟他們不一樣,我一個禮拜不吃飯也沒事。”
老史放下筷子,咂摸着嘴道:“說到不吃飯,我也有一個禮拜的記錄,那時候我們在邊境上流竄,政府軍最近的時候離我們不到30米,就那麼連着跑了一個禮拜,我們身邊除了一具同伴的屍體就什麼也沒了。”
我們都捂住了胃,可還是忍不住問:“後來呢?”
老史又操起筷子吃了一口茄子道:“後來?後來我想了想啊,還是沒忍心下口,埋了。”
我們同時鬆了一口氣……
這時大勇拎着兩瓶酒衝進來,見我們圍坐一團,似乎聊得很投機,忙把酒給老史倒上,興沖沖問:“說到哪了?”
無雙面無表情道:“說到史先生在糞桶裡待了三天,他的呼吸管還在漏……”
大勇也把筷子放下了……
阿破幸災樂禍道:“還有一具腐爛了7天的屍,而史先生已經一個禮拜沒吃飯了。”
“哇”的一聲,大勇捂着嘴衝進了廁所。
史先生看了他一眼,若無其事地說:“我又沒吃——現在的黑社會都這麼嬌氣嗎?”他仰頭喝乾一杯酒,擡頭看看我們道,“你們怎麼不吃?”
……
史先生這頓飯吃得風捲殘雲酒到杯乾,我們在一旁鐵青着臉作陪,當他喝完一瓶半酒,臉色酡紅的時候,猛的放下筷子叫道:“我吃飽了,現在要有個女人就好了!”
我們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因爲看年紀,老頭起碼60以上了……
史先生拍着桌子道:“這有什麼不可理解的?我已經很久沒碰女人了!”他看看小慧又看看葉卡捷琳娜,叫嚷道,“除了我面前這兩個,附近500米以內還有漂亮女人嗎?”
“呃……”我們都不說話了。
“要錢的也行啊!”他盯着我們道:“別想騙我中國沒有妓女,這都改革開放多少年了?”
我支吾道:“有是有,不過咱們現在比較一般的叫法是小姐。”
“哈!小姐!中國的嫖客還是以詩人爲主嗎?”他把酒瓶子往外一推道,“你們誰帶我去找小姐?”說着他第一個把眼神向我投來。
我急忙道:“我不太擅長這個。”
老史點點頭道:“你一門心思在那個外國小妞身上,自然看不上一般小姐,你可以不去。”
我暗鬆了一口氣。
老史又看看無雙,率先搖頭道:“你這樣的小白臉平時肯定不缺女人,花錢你是萬萬不幹的。”
無雙摸着臉喃喃道:“想不到長得帥還有這樣的好處。”
老史一把把阿破拍個趔趄:“那就你了!”
阿破驚恐道:“我什麼?”
“跟我找小姐去,你以爲自己真是尤物啊?”
阿破爲難道:“可是我……”
老史棱了小慧一眼,對阿破道:“你是怕她嗎?你現在還沒結婚,你是自由的!”小慧笑眯眯地不說話。
阿破堅決道:“史老爺子,我保證,如果我們兩個被銬在一起我可以自己砸斷自己的手讓你跑路,可這個真不行。”
老史失望地放開手,最後看了大勇一眼道:“你呢小子?”
大勇期期艾艾道:“要不……我就帶老爺子唱唱歌去?畢竟老爺子就這麼點要求……”
老史又嚷嚷道:“唱什麼歌,我需要的是女人!”
我悄悄告訴他:“唱歌是找小姐一種委婉的說法。”
老史頓時又高興起來,大聲道:“哈!那走吧。”
大勇想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他猶豫地看了小慧一眼,苦着臉跟我們說:“你們真的不一起嗎?咱們其實可以真的就唱唱歌什麼的,實在不行給老爺子叫個陪酒的妹妹……”他說到一半就知道了結果,垂着腦袋道,“哎,那走吧。”
老史摟着大勇的肩膀興奮道:“還是你小子夠意思,不過以後記住,叫我史先生!”
大勇還想再說什麼卻被老史挾着衝去門去,只聽大勇戰戰兢兢的聲音:“老爺……哦不史先生,您有多久沒碰女人了?”
老史的聲音:“起碼一個星期了——一個星期餓下來我還可以忍住不吃死人,但我絕不能一個星期不碰女人,別再廢話了,30分鐘之內你要讓我見不到女人我可是很有攻擊性的!”
然後我們就聽走廊裡傳來“啪”的一聲,估計是老史的巴掌又拍在某人的臀部上了……
屋裡,無雙悠悠道:“他說一個星期沒碰女人了——監獄裡有女人嗎?”
阿破指指一桌狼籍的飯菜:“你們還打算吃嗎?”
無雙道:“反正我一看見他用過的碗筷就想起那三天……”
我們齊指他:“閉嘴!”
小慧揉着腦袋道:“你們幫我想想辦法,我該怎麼辦?”
我嘿然道:“小慧第一次說這種話。”
無雙拍拍小慧道:“作爲第一個被‘親人’找到的人,我理解你。”
小慧道:“不是一個檔次,你姐姐當初把你丟了,現在回來要給你幾十個億的補償,我那位當初把我丟了,現在回來要我給他找小姐——”
阿破看看我道:“老大,看來咱倆還算幸運的。”
我告戒他:“別得意,咱倆的親人絕不會比無雙他姐姐有錢。”
小慧皺眉道:“但是也絕不會比史先生更混蛋。”
我想了想也是,於是跟阿破說:“好吧,咱倆是幸運的。”
葉卡捷琳娜勉強笑道:“你們總比我幸運,我的親人都在,可是我不能回去。”
我們都不說話了……
葉卡捷琳娜若無其事地輕嘆了一聲道:“也沒什麼,至少我現在活得很輕鬆——對了何安憶,你給我找的工作呢,我可不想吃白飯。”
我攤手道:“我就是一個居委會主任,哪有工作給你這樣的人幹?”
葉卡捷琳娜笑道:“如果你想把我當花瓶擺着,這樣成本未免太高了,哪有我這麼漂亮的花瓶啊?”
正在這時,無雙的電話響了,無雙看了一眼跟我們說:“是魏金。”他接起電話,“喂?”
魏金也顧不得寒暄,開門見山道:“公主在你那裡是嗎?”
無雙看看葉卡捷琳娜,道:“什麼事?”
“當然是找她拍廣告,現在珠寶行不景氣,我們急需有號召力的代言。”
“這……合適嗎?”無雙訥訥道。
葉卡捷琳娜則眼睛一亮,接過電話道:“魏小姐嗎,我在聽。”
魏金欣喜道:“葉卡捷琳娜公主嗎?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們針對你做了一個廣告策劃,你不是放棄公主身份了嗎?我們的賣點就在這了——曾經的高貴現在的平凡,或者曾經的平凡現在的高貴,總之就是平凡和高貴啦,這個讓文案他們琢磨去,然後打字幕的時候我們會把你‘前’公主的身份放在屏幕上,你也知道,現在金融風暴剛過去,頂端珠寶還熱不起來,所以我們準備進軍中低端市場,讓那些有點閒錢的婦女找找那種和公主一樣的感覺……”
無雙皺着眉頭拿過電話道:“魏小姐,你不覺得這樣有點侮辱人嗎?”
葉卡捷琳娜卻毫不介意,她搶過電話道:“能給多少錢啊?”
我們:“……”
魏金道:“只需要你配合拍幾張照片還有一句臺詞,50萬怎麼樣?”
葉卡捷琳娜微笑道:“後面再加一個零就很公道了。”
魏金驚訝道:“你是說500萬?一線明星也就這價啊。”
葉卡捷琳娜笑道:“一線明星多的是,二線公主不好找吧?”
我們都樂。
魏金沒料到這公主居然自己給自己擡樁,她說:“我們何必把我們的關係弄得這麼庸俗呢,你可是我弟弟的朋友。”
葉卡捷琳娜道:“你還是我朋友的姐姐呢。”
我們都無聲地衝她伸大拇指……
魏金道:“那就400萬吧。”
“500萬,一分也不能少了。”
“450萬!”
“500萬!”
“好吧你贏了,明天籤合同,我派人接你還是你自己過來。”
我接過電話道:“你派人過來,公主目前不能離開王府大街。”
“爲什麼?”
“出於安全考慮,你也不想因爲拍個廣告把你那搞得血流成河吧?”
魏金想了想道:“那我明天派攝製組過去,那些街坊們你能搞定吧?上次因爲小綠的事我可是給他們建了健身場的。”
“放心吧,公主又沒在地下通道里賣過唱。”
掛了電話,我對葉卡捷琳娜刮目相看道:“行啊葉子,小斧頭掄起來挺狠吶。”
葉卡捷琳娜笑道:“你們是不是以爲我是那種在錢面前張不開嘴的人?事實上我早就習慣讓人在遞過來的支票上添一個零了,何安憶又不是沒見識過。”
想起她辦酒會那會,我使勁點頭。
小慧忽道:“無雙的錢和他姐的錢是一起的,也就是說葉子這一張嘴就讓無雙也跟着損失了225萬。”
無雙攤手道:“我無所謂啊,不過是堆數字而已。”
阿破道:“看看,這就是有錢人,直接跟數字過上了。”
葉卡捷琳娜道:“有錢人和窮人都在跟數字過,只不過小數點位置不一樣而已。”
我們齊看她,然後一起道:“精闢!”
小慧眼神無意中望向窗外,喃喃道:“也不知道那位史先生現在怎麼樣了。”
……
史先生是凌晨不知幾點纔在大勇的陪同下盡興而歸的,他出去又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哼着小曲,一手搭在大勇脖子上上了樓,大勇已經被他壓得半死,兩個人誰也沒有工夫叫門,還是被正好趕來的林子文讓進屋裡來的。
林子文和大勇一邊一個夾着老史,在屋裡轉了一圈,最後還是決定把他放到阿破那屋,阿破睡得正香,聽見動靜還以爲林子文又來殺他了,嘟囔道:“你煩不煩,有事明天說。”
老史睜開醉眼勃然道:“想跟我女兒睡就得先跟我睡!”
我們一邊勸一邊安置好都不怎麼清醒的兩人,我不放心道:“史老爺子不會真把阿破怎麼樣吧?”
大勇擦着汗道:“放心吧,他絕對沒心思幹別的了——好嘛,一晚上換了三個姑娘。”
我問他:“那你呢?”
“我在門口等着給小費。”
我一邊樂一邊安慰他道:“你和小慧要能成,這事肯定功不可沒,就算當女婿的爲岳父盡孝心了。”
林子文問大勇道:“那老頭是你岳父?”
大勇矜持道:“剛有些眉目,還沒最後定呢。”
林子文搖頭道:“我看這事懸了。”
大勇緊張道:“怎麼呢?”
林子文瞪着他道:“領着老丈人逛窯子?缺心眼吧你!”
大勇一拍大腿!
我忙道:“不至於不至於,老爺子混蛋着呢,哪能想到這一步?”……
送走大勇,我看看林子文道:“你半夜三更的來幹什麼來了?”
林子文衝我張了一下他帶來的小口袋:“我又找着一種新玩意,是一種蜥蜴的卵。”
“這東西有什麼用?”
“還能有什麼用?人把它生吞下去它就會長久寄生在人肚子裡,終有一天會破皮而出,我想給阿破試試。”林子文晃了晃袋子道:“這東西得來不易啊,你知道它多貴嗎?炒熟了以後在五星級酒店都是按克賣的!”
我感興趣道:“炒熟了以後能吃?沒毒嗎?”
“何止沒毒,還是上好的補品呢!”
我說:“這麼晚了,你回去睡吧,我幫你往他肚子裡下。”
林子文想了想,把袋子交到我手上,鄭重囑託道:“記住,千萬別弄破了,動作一定要輕。”
“行了行了知道了。”我把他送在門口,又問了一遍:“炒熟了真沒毒了是吧?”
“沒有,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事,去你的吧。”
把這小子打發走,我火速躥進廚房,把一小口袋看上去就很好吃的白蛋子倒進鍋裡,“呼”一聲打開煤氣,倒上油,撒上鹽,鏟子仔細地翻着,幾分鐘後,我端着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蜥蜴卵,先小心地嚐了一顆,咂巴咂巴嘴,又擱了點醬油,一口氣全吃了。
那個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