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雙手摁在欄杆上,胸膛貼在她的後背,將她圈在懷裡。
極其親暱的行爲。
阮舒怪自己方纔太過分神,沒注意到有人靠近,此時一反應過來,她立刻屈起手肘用力往後撞對方的腹部。
對方的手掌及時抵住。
阮舒趁着他的手臂鬆開,側身閃出他的包圍圈。
對方伸手攬上她的腰,欲圖將她捲回來。
阮舒轉過身,毫不猶豫地擡起手,摑上對方的臉。
他避開了些。
阮舒並未正中他的臉,但是指甲在他的下巴刮出一條痕。
“還是讓人碰不得?”焦洋似乎並未太在意,緩緩地別回臉看她。手臂重新圈了過來。
“焦公子,請自重。”阮舒擰眉——和他們這些高幹子弟打交道有個極其不便利之處,就是他們因爲家庭背景的緣故,幾乎都有些身手,比普通男人難應付。
“自重?”焦洋像聽到什麼有意思的笑話,“你當年坐在我的腿上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兩人此時正面對面,他故意湊近她。
阮舒往後仰身,有點難受地避開他的氣息,清清淡淡道:“看來焦公子對當年的不歡而散耿耿於懷。”
“我不是說過,我挺想念林二小姐你的。”焦洋還在繼續靠近。
“放開我。”阮舒一手按在他的胸膛上,表情已經是一片肅冷,“你我不是都明白,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焦洋:“那你再對着我吐一次。”
提及舊事,阮舒思緒一凝。
焦洋冷笑:“好大的本事,我這次回來才得知,譚飛折在你手裡了。”
“什麼譚飛折在我的手裡?”阮舒佯裝無知。
“別演戲了。”焦洋揭穿,“我都從譚飛那裡知道了,他的手指是被陸少驄命人砍的,舌頭是傅三命人絞的。就因爲他在三鑫集團的慈善晚宴上,公開了你的裸照。”
“你如今的獵物對象範圍,都從商界跨到黑幫去了。以爲樹大好乘涼?”
阮舒噙一抹淡笑,不置與否。
“傅三如今根本已經不是我們這一圈裡的人。”焦洋的音量稍低了些,“其他人還只是聽聞風聲並不確定。但我很瞭解,傅三這幾年在道上混得風生水起。傅家驅逐他的真正原因,是怕被他連累吧?”
阮舒抿脣:“焦公子,如果你是想打聽傅三的事情,最好還是親自去問他。問我,你找錯人了。”
“噢?你們不是夫妻麼?我怎麼就找錯了人?”焦洋的神色間夾着一絲譏嘲。亦夾一絲探尋,“還是說,你們之間存在什麼問題,實際上根本貌合神離?”
阮舒極輕地蹙了蹙眉,不明白他爲何會作出如此判斷。
“大家都說林家二小姐十分有魅力,我當然也好奇你究竟是什麼貨色。沒想到,你那麼有意思,明明有求於我,看着我的臉,卻忍不住噁心到吐出來,真是給我留下了十足十的印象。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或許不應該把你視作一般的浪蕩女。”
“果然,你沒有叫我失望。我根本沒有碰過你,大家卻全都知道我曾是你的裙下之臣。借力打力好辦事?”焦洋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我聽聞着你的名聲越來越響,我就越在想,究竟有幾個人是真正搞到過你的?”
阮舒拂開他的手指,皮笑肉不笑:“我以爲我和焦公子僅是一飯之緣。原來焦公子在背地裡對我這麼關注?”
焦洋彷彿並未聽出她言語間的諷刺,坦然一笑:“我是在背地裡關注了你一陣子。”
隨即他話鋒一轉:“不過我和那些俗人可不一樣。”
“他們根本不懂,像你這樣的女人,輕易碰不得,也不是隨隨便便的男人能碰的。”
“我遠遠地欣賞你。欣賞你不顧名聲地依仗自己的魅力流連於衆多男人之間,把他們利用得團團轉。他們後知後覺甚至不自知,而你依舊獨善其身。我一直在等着看。最後林二小姐究竟會棲身於誰。”
阮舒鳳眸微眯。
“你很擅長放煙霧彈。我知道譚飛其實也根本沒有得手,只是礙於面子,纔在人前吹牛。”焦洋緊緊盯着她的眼,“那麼,傅三呢?”
阮舒靜靜地聽他把話說到這最後,才翹起脣角:“能得焦公子的關心,我真的十分榮幸。”
“如果林二小姐是在轉移話題,那我想我知道答案了。”焦洋一副看透真相的表情,收回了手臂,站直身體。
阮舒倒是有些好奇:“你知道了你所以爲的答案,又怎樣?繼續遠遠地欣賞我?繼續等着看我棲身於誰?”
焦洋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之前說過了,想要林二小姐還我人情,可不是在開玩笑。”
阮舒用眼神詢問他。
焦洋卻是又要湊過來。
這回阮舒有所防備,早早地躲閃。
便聽焦洋說:“你讓大家都以爲我睡過你,佔了我的便宜,現在不是該還,讓我睡一睡你?”
阮舒聞言頓時冷笑:“你現在又成俗人了?”
“在部隊呆了幾年後,我發現當俗人比較善待自己。”說着,焦洋極其輕浮地用手指勾起一綹她的頭髮。
然而未及他將她的頭髮湊至?間,阮舒又一次揚起手掌往他臉上摑:“我現在是傅三的女人。”
講真,她素來不喜動粗。這麼多年,她接觸過的男人不少,趁機揩她油的也不計其數,焦洋的舉動換到以前。她勉強能忍。可大概因爲現在自己並不像以前對人有所求,沒了要忍的理由,所以即便是外人勾她頭髮,她也覺得難以接受。
焦洋依舊輕巧地避開,但似乎有意無意間又不完全避開,於是她的指甲又刮到了他,這回是刮在了頰邊。
他摸了摸兩處傷痕,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說:“林二小姐的脾氣比以前差了。”
阮舒冷呵呵回敬:“對方是什麼人,我用什麼態度。”
“阮總,原來你在這裡。”張未末在這時也出來了大陽臺,轉眸看到焦洋,她略一猶豫,“阮總如果有事,我就不打擾了。”
“我沒有事。”
她來得正是時候,阮舒自然而然地藉此機會擺脫焦洋,叫住張未末,和她一起離開。詢問:“怎麼了?”
張未末躊躇着問:“我找不着饒嬈了。本想看看阮總你是不是見過她。”
畢竟饒嬈的身份之於阮舒而言是比較敏感的存在,問完後,張未末略微小心翼翼地觀察阮舒的神色。
“沒見過。”阮舒神色淡淡,口吻亦淡淡,“我出來大陽臺之前,就只看到你和她一起坐在沙發上。”
“那她上哪兒去了……”張未末狐疑。繼而道,“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吧。”她極其無奈,有點抱怨的口吻,“下次不接這種苦差事了。明寒今天也真的是……”
眼角餘光瞥見焦洋也從大陽臺走回來,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她身上,阮舒略一忖。跟上張未末:“我幫你一起找找。”
張未末稍怔,遠遠地掃了眼焦洋所在的方向,隱約有所瞭然,點點頭:“謝謝阮總。”
傅令元比大家晚進去澡房,又在澡房裡多呆了片刻,出來更衣室時,其他人已經都不在了。
套好褲子後,他也不着急穿衣服,任由毛巾搭在頭髮上,落座於長凳,掏出煙盒,抖了根菸卷出來。
最近抽得少了。抖出來後,他有點捨不得抽似的,先將煙身湊至?下,輕輕地嗅了好一會兒,纔將煙塞進嘴裡,“啪嗒”打開打火機,點燃。
吞雲吐霧些時候,微皺的眉峰卻並沒有鬆下來的跡象,煙也是越抽越索然無味,好像並不如以前能鎮得下來心緒。
擱在一旁的驀然震動。
傅令元拿起,劃過接聽鍵。
慄青的聲音傳過來:“老大,陳青洲已經繞回來查城中村了。”
“速度比我想象得要快。”傅令元眸子微眯,“林夫人呢?”
“林夫人還是不肯見我們。那尊翡翠玉佛我也送店裡去檢查過了。沒有任何的貓膩。”慄青悻悻猜測,“老大,看來林夫人的意思確實是拒絕我們了。”
“慶嫂怎麼說的?”傅令元問。
“慶嫂已經開始有點不樂意再給我們辦事了。自從那天阮姐從林家離開,林夫人就開始閉關,每回送進去的飯菜,幾乎原封不動地再拿出來。林夫人越來越憔悴。慶嫂很擔心,她指責是我們的過錯,說如果林夫人再不見好轉,就要打電話告訴阮姐。”
“不過老大放心,我已經加大威脅力度了,暫時還製得住她。”
傅令元沉默兩秒。語氣微冷:“實在不行,找個合適的機會,直接進佛堂。”
“我明白了,老大。”慄青領命。
掐斷通話,傅令元手裡掂着,低眸思索着什麼。少頃。將指間的煙重新塞回嘴裡,卻是深深地折眉,愈發覺得煙味不對勁。
他想起了阮舒。
想她輕輕淺淺的淡笑,想她清甜溫膩的嘴脣,想她光滑柔軟的身體。
想得他一點兒都不願意再獨自一人留在這裡抽菸。
摘掉剩餘的半截菸捲,捻滅菸頭。他迅速穿完剩下的衣服,下意識地擡腕想看時間,發現手腕空蕩蕩,才記起打馬球之前將手錶交到阮舒手裡了。
繼而又想起被她收走的那斷了的半截錶帶。
傅令元勾脣笑笑,加快速度,收拾好東西,離開更衣室。
剛一拐出至外面的廊上,便看見了饒嬈。
他霎時滯了滯步子。
饒嬈原本正背靠着牆面,屈起一隻腳的腳尖在地面上掂着什麼小動靜。
聽聞動靜,她擡頭,站直身子,靜靜注視他。含笑問候:“令元。”
傅令元極冷地眯了眯眼,並未做迴應,繼續自己的步子。
見狀,饒嬈眼底的笑意漸漸消失,轉而慢慢變成哀涼。
傅令元目不斜視地徑直掠過她。
擦身的一瞬間,饒嬈紅着眼眶,從背後圈住他的腰,臉頰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
阮舒站在斜上方的二樓,隔着玻璃,瞥了一眼,只覺得對面玻璃折射過來的陽光異常刺目,刺得她眼睛疼。扭頭便收回視線,原路返回。
門道上,方纔給她指路的單明寒還在。
“怎樣?畫面好看麼?”
“你就是故意要我看這個?”
“是故意要你看的。但並不影響這幅畫面的真實性。”
阮舒面無表情:“看完了。然後呢?”
單明寒聳聳肩:“沒什麼。只是想,林二小姐交際過那麼多男人,應該挺了解男人的。瞭解男人無論經歷過多少個女人,深埋在心底最純潔的。永遠是自己的初戀,而最難以忘懷的,永遠是自己的第一個女人。饒嬈把這兩個‘最’都佔了。”
“我是沒有傅三的這份幸運,竟然能夠重逢白月光。所以好奇,到底會發生怎樣的化學反應,就順水推舟做個人情。製造機會讓他們敘敘舊。”
“畢竟林二小姐現在是他的老婆,擁有知情權。我特意來跟你打聲招呼。想來林二小姐寬容大度,應該不會介意,畢竟你和焦洋剛剛不也在敘舊?”
“當然,如果林二小姐有什麼關於傅三上學時候的過往想了解,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噢。謝謝你。辛苦了。”阮舒略略頷首,說完就要走。
單明寒對她的反應卻並未感到意外,嘲諷滿滿地叫住了她:“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其他女人摟摟抱抱,你的表現如此冷淡無所謂,說明你對他根本沒有感情,你和他結婚只是爲了利益。”
阮舒笑了一下:“幸好你是個男人,否則你這樣爲他殫精竭慮的行爲,會讓我覺得你喜歡他。”轉念她便又想到了某種可能,糾正自己,“不,不對,即便你是男人,也可以喜歡他。”
單明寒的臉當即臭得不行。
而阮舒也斂了笑意:“你不覺得,作爲他的朋友,你管得太寬了麼?”
她烏烏的瞳仁蘊了涼意:“你厭惡我,無非是因爲他把我這個大家眼中的爛女人當個寶,還爲了我和家裡人鬧翻。”
“而我之所以是爛女人,無非是因爲我勾搭過無數的男人,是隻破鞋。”
“可是傅令元呢?他還不是也有過數不盡的女人?”
“既如此,爲什麼我髒,他就不髒?”
“我是爛女人,他就應該是爛男人。爛女人和爛男人結婚,不正好替世界上的好男人和好女人解決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