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洲微微費解:“協議什麼?”
“守住她的身世。”傅令元慎重沉聲。
陳青洲淡淡看着他:“對誰?”
“所有人。”
“包括她?”
“當然。”
“爲什麼?”
傅令元眸光?沉,似笑非笑:“難道你願意讓陸家知曉?”
“莊佩妤已經死了,和莊佩妤有關係的人僅剩不多,她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現在你至少有機會找到縫隙和她慢慢磨,但如果陸家知曉這件事……”
拖着長音頓了頓,他斂起神色:“你該清楚陸家對待兩億的態度。他們關注這兩億,並非真心想要爲青幫找回,而是要斬斷你們陳家復起的所有可能。只要兩億永遠消失,陳璽曾經的失誤便永遠是青幫抹滅不去的污點,陳家想要再當權,便永遠是奢望。”
“所以,一旦陸家知曉莊佩妤的存在,知曉她和莊佩妤的關係,她只有死。她一死,你想要弄清楚這兩億的下落,就更沒有希望了。”
陳青洲在傅令元收音後安靜了數秒,露出一絲嘲意的笑:“你幫我將局勢分析得很到位,也幫我將利弊權衡得很清楚。”
旋即反詰:“可是你的呢?在這件事裡。你的利益又是如何劃分的?”
傅令元眯起眸子。
“你明明早知道她的身份,卻對陸家父子加以隱瞞。你是妄圖自己找到,獨吞這兩億?呵,好大的胃口。”陳青洲冷笑,“通過這件事,我完全能夠確定你的野心。你根本不甘居於陸家父子之下。表面上的和睦都事假象。”
傅令元對他的猜測不置一詞。
陳青洲神情微惻:“我不知道這麼長一段時間,你究竟從莊佩妤那裡挖到了多少有用的東西,但從目前的情況看,你對兩億的下落顯然依舊沒有太多的頭緒。所以不要光說我,對你來講也是一樣,一旦她出事,你對兩億的希望也會落空。”
“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一旦陸家發現她和陳家的關係,等同於發現你知情不報,你的野心也將暴露,到那個時候。陸家父子怎麼還能容得下你?”
“所以相較於我,你纔是更擔心她身世泄露的那個人。”
傅令元的眸光細微地冷着。
陳青洲的一雙眸子沉沉地看着他:“令元,你方纔對我的心理所做的一切利害分析,不是因爲你深入地瞭解我,而是因爲你深入地瞭解你自己。”
“你說她若知曉她和我之間的兄妹關係,她會厭惡我。我將更無法親近她。其實之於你,後果纔是更嚴重的——如果她知曉她自己的身世,必將明白你接近她的真正目的,她就算再愛你,也不可能絲毫不介意。隔閡生出,你和她的關係便很難如現在這般維持,也就很難從她身上獲取關於兩億的訊息。你將從你洋洋自得的兩樣東西都抓在手裡,瞬間變成兩樣東西都流失,一無所有。”
“所以你分析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是從你自己的利益角度出發,自以爲我也與你有類似的考慮。”
注意到他措辭中的“自以爲”三個字,傅令元譏嘲:“怎麼?難道你想說,你不是這麼想的?”
“我確實不是這麼想的。”陳青洲面容沉靜,“你不是說你不明白,我爲什麼要選擇在這個‘沒有意義’的時候擄她?”
眸色再遁入一度的深幽,傅令元抿緊脣,靜待他的下文。
“你不明白是對的。”陳青洲緩緩道,“因爲我本來就從未打算過要擄她。”
傅令元眉峰輕折,心頭敲了一下,來不及琢磨端倪,便聽陳青洲緊接着道:“我之所以在確認她的身份之後按兵不動,權衡的不是你所以爲的那些利害,而是她會受到怎樣程度的傷害。”
傅令元神色間稍縱即逝一抹嘲諷。
陳青洲不以爲意:“我這一趟行程,打算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就是……”
他有意地頓住。
下一秒。當他站起身時,他的手從石桌底下擡起來,手中是一把小型手槍,槍口對準了傅令元,一字一頓:“殺了你。”
不見任何的溫文爾雅,此時此刻陳青洲。臉上只餘冰冷。
“老大!”趙十三出聲地同時,榮一對他出拳。
隨行的幾名手下也與陳青洲的手下槓上。
雙方驀地僵持住,連空氣都彷彿陷入沉沉的緊繃狀態。
傅令元面無表情地坐定在石凳上。
有風忽然襲來,拂動樹葉“沙沙”作響。
“沙沙”聲中,原本看似空空如也的周遭冒出了無數個人,紛紛要包圍過來,再往外一圈,卻是也冒出了另外一批人,兩批敵對人馬相互桎梏住對方的行動。
陳青洲偏頭輕輕瞥去一眼,一點兒不驚訝,彷彿早料到傅令元此番前來做了充分的準備。
“我以爲你在密謀什麼高招,結果只是這樣而已。”傅令元脣角噙笑,視槍口如無物一般,從石凳上起身,與陳青洲相對而立,“你不應該這麼蠢纔對。殺了我,你就更別指望親近她了。”
陳青洲輕嘲:“我想殺你,是爲了不讓她再繼續受你的利用。”
傅令元眸子眯起:“不受我的利用,你就能利用到她?”
“你還沒明白嗎?”陳青洲冷眸,“我在乎的是她,而不是那兩億。”
神色間的嘲諷之色更甚,傅令元張了張嘴,未及話語出口,忽而有道身影??地站了過來。纖細地手指握住了槍身。
眼皮猛地一跳,傅令元偏頭,果不其然看見了阮舒。
她的身上穿的不是她自己的衣服,而是一套男裝,類似於陳青洲幾個手下的着裝風格。衣服裡貌似還塞了其他東西,將她的肩膀墊高了,頭髮也全都扎進了帽子裡。
掃一眼先前守在周圍像是在盯梢的那幾個人,傅令元頓時反應過來,她原來一直都在這裡,就是那幾個人中的一個。
他竟然沒有認出她……
“陳青洲。”傅令元眸底生寒。
陳青洲並沒有愧色:“我只說我身上沒有任何錄音設備。”
傅令元陰沉着臉譏誚:“這就是你所謂的不希望她受到傷害?”
未及陳青洲作答,阮舒率先出聲:“是我的主意。”
聞聲轉眸,撞上她薄涼的眼神。傅令元眼皮又一跳。
“他沒有擄我,是我要他假裝這麼做。玉髓子是我摘下來給他用的。站在這裡聽你們講話,也是我要求的。整件事都是我的主意。”
阮舒的聲線很平,語調亦無波瀾。
傅令元一愣,算是完全明白過來,爲什麼陳青洲擄人的時機不對,爲什麼陳青洲說他沒打算擄她。
而阮舒說完後根本不去看傅令元的表情,轉頭盯着陳青洲握槍的手,修眉蹙擰:“這是你臨時加的戲份?”
“這是我本來就打算做的事。”陳青洲眼神沉肅。
“我只讓你幫忙,沒說要提供給你殺他的機會。”阮舒表情清冷。
陳青洲沉?,槍並沒有放下。
環視一圈周圍,阮舒輕輕呵出一口氣。鬆開握在槍身上的手:“好,你們倆自己去鬧。”
她轉身便走,突然想起,還沒問清楚陳青洲怎麼就成她的哥哥了?
莊佩妤和兩億的事情她尚未鬧明白,又從他們二人的對話裡發現在討論什麼陳青洲和她是兄妹?
不過隨便吧,她一點兒都不想搭理這些烏七八糟的——手臂輕擡捂住小腹,阮舒緩着氣兒,試圖壓下疼痛。
手腕遽然被人從後面扣住,將她拉回身。
“一起走。”傅令元握緊她的手臂,盯着她,眼睛像滲進了一抹墨。
一起走?笑話嗎?他是認定她通情達理不會因此無理取鬧,還是心中已經打好了哄她的腹稿?呵……阮舒捋着他的手。淡聲:“槍還指着你,先顧好你自己吧。”
傅令元置若罔聞,握得愈發緊,重複:“一起走。”
語氣比上一句沉,口吻比上一句重。
“鬆手。”阮舒忍不住咬脣,整副心神全被一陣緊接着一陣的疼痛給控制住。
“阮——”
“你他媽讓我自己走!”憋着的氣一上來。阮舒猛地一甩手摑到傅令元的臉上。
打完後她也沒心思去看他的反應,捂住肚子,兩腿一軟,直接坐地上。
察覺她的不對勁,傅令元和陳青洲同時喚出聲。
“阮阮?”
“阮小姐?”
顧不得臉頰上的火辣辣,傅令元當即蹲身抱住她。摟進懷裡才正眼瞧見她虛白的面容和涔涔的冷汗,他表情微變:“你怎麼了?”
“滾……”阮舒虛着氣兒,連掙他手臂的力氣都使不上來。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阮姐早上就是這樣捂着肚子說是腸胃不舒服。”趙十三在一旁嚷嚷,像丈二和尚似的摸不着頭腦,“不過早上還吐得厲害來着,現在好像沒有……”
陳青洲捕捉到“吐得厲害”,又見她捂着肚子。登時想到什麼,脫口便問:“是不是動了胎氣?”
他不懂女人生孩子的事兒,更不懂該怎麼措辭才恰當,只隨口挑了個平日聽聞頻率最高的詞兒。
傅令元聞言怔忡:“動了……胎氣……?”
他這副表情儼然有端倪,陳青洲凜起神色:“你不知道她懷孕了?”
懷孕……?
傅令元渾身一震,僵着脖子垂眸看她。
阮舒的五官因疼痛正皺着緊。雙目微闔。
榮一忍不住着急上火地提醒:“二爺,別都乾站着聊天吶,快先送阮小姐去回去瞧醫生啊,你們是要阮小姐疼死在這裡嗎?”
陳青洲頓時反應過來,一擡頭,但見傅令元已抱起阮舒。快步離去。
陳青洲下意識地就想跟着一塊兒去,邁出一步便記起場合的不方便,頓住身形,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槍,輕嘆一口氣,收起。
榮一推了一把懵在原地趙十三:“還不讓你們的人全部回去!”
趙十三晃過神來。反手也推他一把:“你們的人怎麼不先回去!”
兩人瞠目瞪着對方,同時揮了揮手示意各自的兄弟。
外面的那兩圈人見狀同時全部退下。
身周的四五個人緊接着放下僵持。
趙十三不屑地自鼻子裡“哧”出一聲,連招呼都不打,便腳步匆匆地去追傅令元。
“和他老大一樣沒禮貌。”榮一不滿,轉頭對陳青洲遺憾道,“二爺,剛剛機會那麼好,您就應該一舉槍直接扣扳機。現在事情早解決了。”
陳青洲不置可否,緘?少頃,舉步走:“回去打聽打聽阮小姐的情況。”
榮一一聽“打聽”二字,便知他又是爲了避嫌,不打算去親自看阮舒。
“是,二爺。”
……
這邊,傅令元抱着阮舒飛快地奔赴陸振華的別墅,將阮舒暫且放在客廳的沙發上,吩咐傭人去請沈醫生。
阮舒半闔開眼,視線所觸的是他繃緊的臉和一路狂奔之後的額頭的汗,而他落在她臉上的眼神內涵極其豐富,帶着深不可測的複雜。
見她有動靜,傅令元俯低身體,單手捧住她的臉,眉頭緊鎖:“怎樣?還疼得厲害?再忍一會兒,沈醫生馬上下來。”
“我沒事了,不必麻煩沈醫生,本來就是疼一陣就過去了。”阮舒作勢要從沙發上爬起來。
傅令元摁回她,冷冷沉聲:“什麼叫疼一陣就過去了?你疼過幾次了?爲什麼一個字都沒聽你提過?”
“和你沒關係。”嗓音透着濃濃的疏離的冰冷。
最煩的就是她這種一旦情緒上來渾身豎刺的狀態,傅令元心底的火被撩起兩分,捏住她的下巴掰過她的臉,未及張口,便見她眉頭緊蹙輕咬着脣捂着肚子,明顯是又疼上了。
嚥下話,傅令元煩躁地起身,揮手又招個傭人:“讓沈醫生速度點!”
正說着,陸少驄和沈醫生兩人的身影匆匆而來。
“怎麼了怎麼了?元嫂怎麼了?”
顧不得回答陸少驄,傅令元直接對沈醫生道:“她肚子疼。”
很快梗着脖子繃着聲音補充道:“她好像懷孕了。”
“元嫂有了?”陸少驄先是詫異,轉瞬驚喜,“阿元哥,你們備孕成功了?”
傅令元脣線抿得直直的,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具體的悲喜。
沈醫生瞅了眼微弓身體的阮舒,皺眉,當即交待:“先騰個房間出來。”
陸少驄馬上叫來傭人:“快快快!快去辦!”
事出緊急,就近便尋了一樓的空房間。
傅令元抱起阮舒送她進屋裡。
沈醫生將出診箱放上桌,趕他們:“你們先出去。”
帶上門,傅令元脊背僵硬地靠上牆,思緒尚停留在她懷孕的這件事上。
她……又懷孕了?
陸少驄以爲他是擔心阮舒的情況,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阿元哥彆着急,元嫂肯定沒有大問題,孩子也會沒事的。”
“摁。”傅令元脣角微緊,手掌在身側不動聲色地攥成拳頭。
不多時,沈醫生開門出來,神情沉肅,卻是問陸少驄:“小爺,直升機是否還在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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