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軍不斷的向後收縮,船隻不斷的向前,他們在江面上的空間越來越小,可以說是潰不成軍。
這也是非常正常的一種情況。
黃祖死了,魏延反了,甘寧和周泰相繼失敗,袁紹水軍已經失去了核心的指揮,完全就是一盤散沙,面對組織機率性都極強的北方軍隊,自然是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力的。
所有的情況,都被袁紹一覽無餘。
但是他依舊是面無表情。
然,他此刻心中的痛,也唯有他自己才知道。
看着江面上的船隻已經被逼退至江邊,袁紹知道,水戰大勢已去,想要在江面上阻止北軍南下,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一旦被劉儉渡江成功,他定然會逼城下寨,到時候對於袁軍來說,只怕就更難阻止他們了。
白毦兵、白馬義從,陷陣營,青州軍,西涼鐵騎,幽州騎兵,幷州狼騎……
袁軍到時候要面對的,就是這些兇猛的部隊,而偏偏袁紹現在無力可使。
“收兵。”
夏侯蘭說道:“想來袁紹已經是自顧不暇,焉能分兵?”
夏侯蘭聞言頓時一愣。
“另着呂布帶一萬軍士,先行渡江,在彼岸打下水寨基礎,爲大軍渡江做準備。”
江陵可以說是他組織北軍南下的最後希望,江陵一旦失陷了,下一步又該以哪裡爲依託來阻擋北軍南下呢?
袁紹不知道,他心中也不想知道。
“其餘各部,暫按兵不動。”
劉儉笑道:“你適才也說了,想來他自顧不暇……想來,想來……說明還是有些許可能的。”
“丞相,讓我們的大軍渡江,逼近江陵下寨吧!”
袁紹語氣沉重的對着傳令兵下了這最後一道命令,接着便見他蹌踉的向着城下走去。
夏侯蘭飛速向劉儉稟報前方形勢。
袁紹焉能不敗?
卻聽郭嘉在一旁笑道:“夏侯將軍,丞相的意思,是怕袁紹在北岸早有埋伏,一旦我大軍渡江,其北岸兵馬乘隙而出,滋擾我後方,雖然不會使我軍潰敗,可在江面上被前後夾擊,終歸對我軍不利,想來會損失不小,爲了穩妥起見,此刻不宜過速渡江下寨,就是渡江,嗯……也要徐徐而渡纔是。”
現在的他也不知道何去何從了。
“還請丞相示下!”
夏侯蘭心中暗歎。
但是,這真的有用嗎?
當然沒用!
袁軍開始向着江陵的船務水寨撤退,這自然是令北軍的將士們雀躍不已。
即使到了這個程度,丞相行事依舊頗有章法,沒有絲毫的疏忽懈怠,讓人有機可乘。
他根本就找不到丞相的破綻啊。
劉儉卻道:“不急。”
他現在,只想着回府去,喝上一壺暖酒,麻痹自己的神經。
劉儉吩咐道:“傳令,着趙雲,張遼,徐晃,顏良,文丑分爲五路,輪番指揮水軍在江面上用拋石機逼近江陵轟擊!”
“唯!”
夏侯蘭領令後站起身,不過他心中不明白,以北軍在戰船上的拋石機射程,即使通過水路逼近江陵,拋出的石塊也根本不可能對江陵城內的守軍造成損傷。
此舉完全是空費力氣。
既然如此,丞相如此行事的意義又何在呢?
……
次日,呂布率領一萬兵士,通過小舟開始渡江,並在對岸開始安營寨扎。
而趙雲,張遼,徐晃,顏良,文丑五個人則是輪流組織船隊,開始在江面上對江陵進行拋石。
爲了能夠使拋石機安置在大船上,北方的工匠們對船隻和拋石機進行了改造,減小了拋石機的架構,同時也縮小了射程,因爲不論是威力還是射程,都遠遠比不上在陸地上的時候。
因此,這樣的拋石機充其量只能是對江陵城進行嚇唬,在距離和威力上而言,對江陵根本夠不上威脅。
但事實上,劉儉要的,就是對江陵城的威懾。
那些漫天的石塊,不是用來擊碎江陵的城防的,而是用來擊碎城中將士們的內心的。
遮天蔽日的石塊不斷的飛起,砸在江陵城的城牆上,或是砸在江陵城外的土地上,發出重重的轟鳴之聲。
這些石塊沒有一塊對城中的士兵能夠造成傷亡,但卻使他們的內心彷彿備受折磨。
守護在城池上的士兵看着江面上的北方軍士,耀武揚威的衝着他們嘶聲吼叫,同時用石頭亂扔他們,卻不敢言語一聲,也不敢出戰,只是將窩囊氣和恐懼深深的埋藏在心裡,任憑他們在外面喧鬧。
可以說,這是非常傷害袁軍士氣的!
而且,那些石頭打擊的不但是江陵袁軍的士氣,打擊的更是城中百姓的心。
整個城內的人,聽着外面不斷髮出的轟擊聲與叫嚷聲,很多人早就亂成了一團,整個江陵城內,百姓都開始大包小裹的整理貴重物資,準備隨時逃離縣城,離開這個讓他們感到恐懼的地方。
上至將官,下至黎民,此時此刻都活在深深的恐懼當中。
而袁紹本人此刻卻不慌張,他已經過了慌張的階段了,他現在是心如死灰。
連續兩日時間,袁紹都待在他的書房,每日都是喝酒,對於城中的事,也不過是偶爾過問。
郭圖,逄紀,蔡瑁等人相繼來勸,怎奈無論如何也勸不動袁紹。
直到呂布將營寨在江陵外安置完畢,隨即命人向城牆上射箭,而那些箭,都綁着一封信,偶有幾支運氣好射上城頭,便被城中的士兵撿了去。
郭圖在看過那封信的內容之後,沉吟許久,最終還是將信轉呈到了袁紹的面前。
信是劉儉寫給袁紹的。
“漢丞相儉,致書於本初前:竊謂夫爲將者,必有腹心,耳目,爪牙,無腹心者,如人夜行,無所措手足,無耳目者,如冥然而居,不知運動,無爪牙者,如飢人食毒物,無不死矣,故善將者,必有博文多智者爲腹心,沉審謹密者爲耳目,勇悍善敵者爲爪牙。”
“今本初之腹心,耳目,爪牙者,當爲之何人也?”
“衆叛親離,不外如是也。”
袁紹讀書信讀到這,心口不由一陣劇痛。
劉儉之言,可謂是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內心。
這是說到他此刻的軟肋之處了。
袁紹平復心情,繼續看:
“預知天文之旱澇,先識地理之平康,察陣勢之期會,揣敵人之短長,嗟爾無學之輩,上逆蒼穹,充篡國之賊,割據荊楚,爲禍一方。”
“今吾王師乃至,使君聚殘兵於南陽,遭敗績於漢江。”
“水陸睏乏,乃至於此。”
“今四方之地,黔首孩童,皆知袁氏困頓,聲名從此墮,汨沒無期。”
“荊楚將卒,拋盈郊戈甲,棄滿地刀矛。”
“居高堂者,心崩膽裂,爲將者,鼠竄奔忙。”
“試問本初,可有顏面見漢二十四帝,可有顏面入袁氏之廟堂?”
……
“啊!”
袁紹看到此處,突然伸手捂住胸口,向前一趴,勉強支撐在桌案旁。
門外的陳到聽見了聲音,急忙奔進了廳內。
“袁公,您……!”
袁紹擡頭看着陳到,眼神迷離。
“劉、劉儉!吾……吾殺了你!”
說罷,便見袁紹猛然起身,一把抓住了旁邊劍架上的長劍,抽出來,對着陳到就砍殺過去。
陳到見狀頓時嚇了一跳,他不敢怠慢滿屋躲避袁紹。
“袁公,袁公!某,某乃陳到也!”
袁紹卻是不管不顧,齜牙咧嘴的衝着陳到怒喊。
“劉德然,吾殺了你!吾殺了你!”
“吾,吾纔是天下楷模!”
“吾纔是天下之主!”
“吾纔是當受天下萬人敬仰之人!!!”
“殺啊!”
“殺!”
“殺劉儉!”
袁紹狀若瘋癲,舉劍追着陳到在廳堂內砍殺,陳到也不傻,豈能任袁紹砍,他繞着柱子跑,左右來回轉圈圈,就是不讓袁紹砍到他。
但廳堂之內的空間畢竟有限,好幾次,袁紹都差點砍到陳到。
眼看形勢危機,陳到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他只能是冒險一搏。
在躲開了袁紹的一劍之後,陳到揮手就是一個耳刮子,直接抽在了袁紹的臉上,這一下子力道不輕,直接將袁紹抽的在原地轉了一圈,最終跌落在了地上。
“鈧!”
袁紹手中的劍也隨之摔落在了地上。
袁紹似乎被這一巴掌,打的恢復了一些神志,他雙眸無神的望着天棚,似乎在想着什麼。
陳到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問道:“主公……”
話音未落,就見袁紹猛然一轉頭,“噗”的一口鮮血噴出。
“吾之腹心,耳目,爪牙者,何人?”
“何人能爲吾之腹心……?”
“沒了、沒了……”
袁紹的嘴脣上都是鮮紅,他喃喃地念叨着。
陳到嚇得渾身顫抖,他萬沒想到,自己一巴掌,居然將袁公抽吐血。
把主公掌到噴血,當如何處置也?算什麼罪名?
正當陳到不知所措之時,卻聽袁紹突然微弱的開口:
“叫吾子來……速叫吾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