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四目相對，久久不語，殿內登時一片死寂。
“殿主大人，您已經知道了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莫聲語突然苦笑一聲道，“屬下自認並未露出馬腳。”
“入主通靈海以來，我已經清洗了數千人。”
鍾文凝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莫姐姐該不會以爲這些人都是胡亂殺的吧？”
“殿主大人明察秋毫，教人好生佩服。”
經歷了初時的慌張，莫聲語已經漸漸恢復平靜，“只是屬下自從加入十絕殿之後，便再也未曾與天空之城有過任何接觸，實在不明白您是如何知曉的。”
是從你夢裡知道的。
鍾文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嘴上卻一本正經地道：“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無論殿主大人是否相信，屬下對您和十絕殿都沒有半分敵意。”
莫聲語的嗓音依舊輕柔悅耳，其中卻帶着幾分認命的感覺，“當然，我畢竟也算是天空之城安插在通靈海的眼線，受到怎樣的處置都無可厚非，只求殿主大人莫要遷怒於雨生和汪植等人，他們對屬下的身份和目的一無所知。”
汪植，正是那個山羊鬍靈尊的姓名。
“不跑麼？”鍾文似笑非笑道。
“從您和另外五位魂相境手中逃跑？”
莫聲語淡淡一笑，似乎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這點自知之明，屬下還是有的。”
殿內的氛圍越來越沉重，彷彿連空氣都要凝結。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鍾文忽然語氣一轉，哈哈大笑道，“我若是真要殺你，早就動手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殿主大人……”莫聲語大感意外，看向鍾文的目光中滿是詫異之色。
“我又不是殺人狂魔。”
鍾文嘻嘻笑道，“先前殺那些人，不過是爲了清理門戶，天空之城派給你的任務雖說有些那個……奇怪，卻並不能危害到我，殺你作甚？況且若是沒猜錯的話，你應該也已經放棄了吧？”
“我、我……”
聽見“任務”二字，莫聲語大驚失色，支支吾吾地連話都說不完整，“您、您怎麼、怎麼……”
“也不知道天空之城的人是怎麼想的。”
鍾文撫摸着下巴，眸中帶着戲謔之色，“讓你這麼個黃花大閨女隱藏身份，千里迢迢跑來十絕殿給林北生孩子，這是要搞慈善麼？”
素來成熟穩重的莫聲語聞言，登時粉面緋紅，羞得擡不起頭來，心中更是涌起驚濤駭浪，無論如何都不明白鍾文初來乍到，是如何洞悉這等機密的。
原來莫聲語出身的家族，乃是天空之城中赫赫有名的莫家。
而她也的確是得了家族指令，不遠千里跑來通靈海，想盡辦法獲得了林北賞識，從而加入十絕殿，成了通靈海十二聖人之一。
誠如鍾文所言，家族指派給她的任務，既不是竊取情報，也並非伺機行刺，更不需要暗中搞破壞。
她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勾引十絕殿主林北，與他產生男女之情，並想盡一切辦法替他生孩子。
爲此，家族甚至還對她進行了長達半年的培訓。
勾引男人的培訓！
然而家族長老卻未曾想到，對於這個古怪的任務，素來溫順聽話的莫聲語竟然發自內心地感到排斥。
尤其是在得到林北賞識並加入十絕殿之後，隨着在與自在天及周遭其他各域的戰鬥中，她屢建奇功，漸漸贏得了殿中同僚的讚揚和認可，心中的成就感和滿足感，根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越來越喜歡這種生活方式的她，隱隱開始將十絕殿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家，對於家族安排的任務也是越來越反感，越來越厭惡。
就這樣，她一拖再拖，來到通靈海的幾十年間，愣是沒有主動勾引過林北一次，直至這位任務目標慘遭黑棺毒手，最終撒手西歸，命喪黃泉。
原本莫聲語打算將這一切永遠埋藏心底，徹底忘記過去，開啓新的人生旅程，殊不知世間還有“大夢心經”這樣神奇的功法，竟然能夠侵入他人夢境之中爲所欲爲，最終被南宮靈和鍾文將身世來歷摸了個一清二楚，再也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正是察覺到莫聲語對家族的抗拒和排斥，鍾文才選擇了手下留情，沒有如同荊氏兄弟那般取其性命。
“殿主大人。”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莫聲語緩緩擡起頭來，“您打算如何處置屬下？”
“那就要看莫姐姐的意思了。”
鍾文笑眯眯地看着她道，“你是想做天空之城的莫聲語，還是十絕殿的莫聲語？”
“倘若屬下選擇了天空之城。”莫聲語直視着他的眼睛，“您打算怎麼做？”
“我會送你回去。”鍾文微笑着道，“當然，看在咱們好聚好散的面子上，希望莫姐姐能夠暫時隱瞞林北……我哥的死訊。”
“殿主大人真是個矛盾的人，讓人好生看不透。”
莫聲語嫣然一笑，猶如百花綻放，竟是前所未有的豔麗動人，“不過似屬下這樣專門被安排與當世強者結合，並且誕下後代的女人，在天空之城還有不少，即便返回莫家，等待我的恐怕也會是另一個需要勾引的男人，這樣的生活，屬下實在難以忍受，所以我並不打算回去。”
“莫姐姐的意思是……”鍾文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若蒙殿主大人不棄。”
莫聲語緩緩蹲了下來，單膝跪地，左手背在身後，右手舉在胸前，神情真摯而凝重，“屬下願爲您手中之劍，馬前之卒，我的勇氣、力量與智慧都將爲您所用，我的忠誠也只屬於您一人，大人一聲令下，屬下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既然姐姐願意效忠於我。”
鍾文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緩緩伸出右手，在莫聲語頭頂輕輕拂過，“那小弟也不能毫無表示，這門功法對你應該會有所裨益，須當好生修煉，只是切記，沒有我的允許，不得擅自將它傳授給任何人。”
“這、這是……”
望着腦海中突然出現的這篇“淬魂大法”，莫聲語不禁美眸圓睜，滿臉驚愕，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一手“新華藏經閣”原創的醍醐灌頂，顯然讓她大受震撼，對於這位神秘殿主的手段，又有了全新的認識，心中愈覺欽佩。
不遠處的南宮靈聽見鍾文將“淬魂大法”傳授給莫聲語，櫻脣微微一動，似乎想要表達些什麼，最終卻只是輕嘆一聲，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如今咱們已經是自己人了。”
就在莫聲語震驚萬分之際，鍾文已然微笑着問道，“對於兩界城的事情，莫姐姐能否暢所欲言？”
“屬下所在的莫家雖然還有些實力，在天空之城卻也算不得什麼頂尖勢力，因而所知有限。”
莫聲語沉吟片刻，緩緩說道，“不過神女山乃是通往混沌之門的唯一道路，可以說掌握着世間所有神將高手晉階混沌的希望，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人族各域都不會輕易得罪天空之城，倘若兩界城當真隸屬天空之城麾下，那麼殿主大人還真得三思了。”
“混沌之門……”
再次聽見這個曾經被枂莜嫺提及的神秘所在，鍾文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陷入到沉思之中。
“神女山的實力深不可測，就連咱們天空之城的各大家族也只能窺見其冰山一角。”
莫聲語接着又道，“況且按常理分析，神女山雖然明面上只有聖女這一位混沌境，可一個能夠隨時溝通混沌之門的勢力，要說暗地裡沒有培養出別的混沌境，怕是很難讓人信服，如今咱們十絕殿力量孱弱，正該休養生息，貿然豎立這樣一個強敵，恐非明智之舉。”
鍾文眉頭緊鎖，神情漸漸嚴肅，終於意識到自己逼迫裴憐花歸順的舉動，未免有些草率了。
“殿主大人。”
這時候，殿外突然傳來了山羊鬍汪植的嗓音，“雲頂仙宮洛清風求見。”
“小白臉？”
鍾文愣了一愣，頗覺意外道，“他來做什麼？”
……
“真是狗咬呂洞賓！”
過了約莫兩刻時間，洛清風氣沖沖地離開了十絕殿，臉上滿是憤憤之色，嘴裡唸叨個不停，再也看不見半點翩翩佳公子的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