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柳大郎!你果然還心心念念地想着那個漂亮女俠!”中年女子勃然大怒道,“恐怕這纔是你來清風山的真正目的罷!”
“你這婆娘,怕不是腦子進水了,那位女俠神仙一般的人物,和咱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中年男子柳大郎哭笑不得,“人家說不定都不會拿正眼瞧咱們,俺大老遠跑來找她作甚?”
“是麼?”女子將信將疑道,“可我實在不敢相信,柒柒那個蠢丫頭會變得這般出息。”
“不管是真是假,去看看總不會錯。” 柳大郎耐心勸解道,“若果真是她,那咱們可要發達了。”
“就算真的是那個丫頭,她現在還會聽咱們的麼?”女子似乎認可了劉大郎的觀點,卻又擔心道,“英傑榜第五啊,那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啊。”
“再了不起,還不是咱們養大的。”柳大郎不以爲然道,“養父母也是父母,女兒怎能忤逆爹媽的意願?”
鍾文聽到此處,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對着說話的中年男女仔細打量了起來。
只見被稱作“柳大郎”的男子約莫四十餘歲年紀,生着一張四四方方的國字臉,身材矮小,皮膚黝黑,身上穿着一件破舊的灰色外套,相貌與“大郎”這個名字倒是頗爲相稱。
而那名中年女子與柳大郎年齡相仿,長長的馬臉上顴骨凸起,臉頰凹陷,一看就知道是個尖酸刻薄的性子,皮膚呈蠟黃色,身上的衣裙已經洗得發白,顯然家境並不富裕。
若非這兩人親口所說,鍾文絕對無法將花容月貌的柳柒柒和這對形貌猥瑣的中年男女聯繫到一起。
莫非是柒柒的養父母生活貧困,得知養女如今飛黃騰達,便想要前來投靠?
看着兩人身上破舊的衣衫,鍾文忍不住暗自揣測道。
“大郎,我走不動了,咱們花兩個銀元搭車罷?”女子說道。
“還剩這麼點路,坐什麼車?”柳大郎不悅道,“真是個敗家婆娘!”
“你個窮鬼,豬腦袋,鐵公雞!”女子聞言,破口大罵道,“連一個銀元的車都不肯坐,我朱翠華當年真是瞎了眼,怎麼會找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東西!”
柳大郎見老婆發飆,口氣登時軟了下來:“好罷好罷,坐車就坐車,你小聲點,莫要讓人看了笑話。”
“你現在知道要面子了麼?剛纔還敢罵我!” 朱翠華依舊罵罵咧咧道,“再說了,要是柒柒這件事情辦成了,咱家以後指定飛黃騰達,說不定可以買一輛自己的馬車咧,你還摳摳搜搜的作甚?”
“這不是還沒成麼……”
柳大郎夫婦一邊爭論着,一邊朝着遠處的車馬行走去,很快便消失在視線之外。
鍾文思索片刻,終於還是沒有上前搭訕,只是搖了搖頭,大步踏入菜市場之中。
……
“哇!鍾文,這裡就是清風山麼?”
在車伕小林戀戀不捨的目光中,鍾文帶着珠瑪和季薇竹拾階而上,沿着山路緩緩攀爬,秋天的山間依舊是鳥語花香,仙霧濛濛,悅耳的鳥鳴聲與山間小溪的汩汩水流聲交相輝映,編織成大自然最動聽歌曲,較之位於西岐邊境的天鷹峰,少了一分粗放,卻又多了一分清幽。
小丫頭珠瑪從小在山上長大,一旦踏上山路,心中便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親切感,忍不住跑跳騰挪,歡呼雀躍,就彷彿回到了達拉族的寨子一般。
好濃郁的靈力!
季薇竹的關注點與小丫頭截然不同,清風山上的靈氣濃郁,幾乎化作實體,完全不輸於任何聖地,不禁令她大感吃驚。
三人的行走速度極快,才兩刻不到的時間,已經可以透過靈霧,隱隱看見山頂上的古樸建築。
鍾文心頭火熱,腳下不覺快了幾分,眼看就要靠近飄花宮正門,卻聽裡面忽然傳來了爭執之聲。
他三步並作兩步踏入院門,首先映入眼簾的,竟是柳柒柒的養父母柳大郎和朱翠花夫婦。
而林芝韻和柳柒柒則站在柳大郎對面,在二女絕麗容顏與曼妙身姿的映襯下,更凸顯出柳大郎夫婦的落魄之相。
院子四周,圍站着上官君怡、冷無霜、南宮靈等飄花宮諸女,就連新入門不久的紫緣和珊瑚也赫然在場。
此時的飄花宮相比鍾文初來之時,人氣要興旺不少,這許多美貌女子同時出現,恰似百花齊放,爭奇鬥豔,鶯聲燕語,珠圍翠繞,直看得鍾文兩眼發直,嘴角險些流出涎水,暗暗在心中發誓這輩子再也不下山去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對自己的養父母,柳柒柒臉上非但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反而面色煞白,纖長的嬌軀微微顫抖着,眼眶之中隱隱含着淚花。
這是鍾文第一次在飄花宮“打架王”柳柒柒臉上看見柔弱無助的神情。
而素來脾氣溫和,與人爲善的宮主林芝韻,也是面色通紅,氣憤不已,顯得頗爲反常。
注意到鍾文的出現,冷無霜、上官君怡和鄭玥婷這三位紅顏知己臉上同時流露出欣喜與柔情,卻並未上來打招呼,只是對他使了個眼色,又重新看向柳柒柒所在的方位。
“當初芝韻將柒柒帶回清風山,乃是二位親口允諾。”只聽林芝韻語氣生硬地說道,“如今柒柒學藝未成,你們就要將她帶走,未免不合情理。”
“林、林宮主,咱、咱們當初的確是同意您將柒柒接走。”面對林芝韻這等風華絕代的美人,柳大郎不免有些緊張,舌頭也變得不怎麼利索,“可、可是也並沒有打算讓她永遠留在飄花宮,如、如、如今……”
朱翠華卻是個潑辣的性子,見自己男人表現得如此不堪,忍不住接口道:“林宮主,柒柒雖非咱們夫婦所出,卻也是被咱們從小養大,與親生女兒並沒有多大分別,當初同意送她來飄花宮,也不過是想讓她學些本事,見見世面,並不指望她在修煉上取得多大成就。”
林芝韻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鄙夷之色。
柳大郎夫婦家境貧寒,雖然受人所託收養了柳柒柒,卻將對方送來養育柳柒柒的費用統統花在自己那兩個兒子身上,對於這位名義上的“養女”沒有半分關心,非但每天只給她吃一頓飯,還要拿她來宣泄情緒,時常打罵。
當年路過柳家的林芝韻正是看見了飢腸轆轆、骨瘦如柴的柳柒柒,心生憐惜,欲將小丫頭救出苦海,這才提出要帶她回清風山學藝,承諾非但不需要拜師禮,還會提供柳柒柒的餐食住宿。
一聽說可以擺脫柳柒柒這個負擔,本就對她萬般嫌棄的柳大郎夫婦自然舉雙手贊成,那態度當真是要多積極,就多積極。
因而聽她不知廉恥地說出這番話來,就連向來脾氣極好的林芝韻,也險些情緒炸裂。
“如今柒柒能夠位列大乾英傑榜,已經遠遠超出了咱們的預期。”只聽朱翠華接着說道,“再說這丫頭也老大不小了,到了該婚嫁的年齡了。”
柳柒柒聽見“婚嫁”二字,更是面色煞白,連連搖頭:“我、我不想嫁人!”
“胡鬧!”柳大郎不敢對林芝韻造次,可罵起這個養女,卻是順口就來,絲毫沒有心理負擔,“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自古如此,哪是你說不嫁就不嫁的?”
“柒柒,你阿爸說的沒錯,到了什麼樣的年紀,就該幹什麼樣的事情。”朱翠華見林芝韻等人臉上露出慍色,心知柳大郎言辭太過,連忙出來打圓場道,“爹孃將你從小養大,總不會害了你,這一次來,就是替你張羅了一門好親事。”
“哦?不知兩位想要將柒柒嫁於何人?”林芝韻的聲音愈發冰冷,“我好歹是柒柒師尊,對於徒弟未來的夫君,總還有權過問吧?”
“不瞞林宮主說,柒柒真是命好。”柳大郎聽她發問,頓時來了精神,臉上滿是得意之色,“這一回竟然是青牛城葉家的葉帆公子上門來提親,也不知道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
“葉家?”林芝韻接着問道,“不知這位葉公子修爲如何?”
“聽城裡朋友說,葉帆公子不但相貌英俊、家世顯赫,本身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修煉天才。”柳大郎對於修煉境界並沒有什麼概念,只是自顧自吹噓道,“還未滿三十歲,便已經擁有了人輪九層修爲,堪稱人中之龍。”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集體石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口。
“柳大叔,你可知道柒柒是什麼修爲?”一旁的鄭玥婷忍不住插嘴道。
“俺可不懂這些。”柳大郎顯然對於修爲並不關心,“咱們普通老百姓,也不用太在意修爲,只要柒柒能夠找個好人家嫁了,便算是圓了咱們老兩口的心願了。”
若說上山之前他還有些忐忑,此時見柳柒柒居然出落得這般水靈,與印象中那個乾癟癟的黃毛丫頭簡直是天壤之別,頓時更加堅定了要靠養女來發一筆橫財的念頭。
“二位願意替柒柒打算,自然是極好的。”林芝韻好容易才按捺住心頭怒火,平聲靜氣地說道,“然而柒柒天資聰穎,是塊修煉的好材料,芝韻還是希望她能夠繼續在飄花宮修行,莫要浪費了這大好天賦。”
“不妥不妥,如今世道太平,國泰民安。”朱翠華不以爲然道,“要修煉得那麼厲害作甚,還是早些嫁人,相夫教子,纔是正道。”
“既然如此,不如讓柒柒自己來決定罷。”林芝韻見柳大郎夫婦鐵了心要帶走柳柒柒,只好嘆息一聲道,“柒柒,你可願隨養父母下山?”
“師父,弟子想要繼續留在您身邊修行。”柳柒柒毫不猶豫地答道,“弟子不想嫁人!”
“二位,你們也看到了。”林芝韻轉頭看向柳大郎夫婦,“柒柒一心向道,並不願隨你們離去,若是日後修煉有成,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林宮主,您這話就說的不對了。”朱翠華臉色一變,尖聲說道,“自古以來兒女的婚事皆由父母做主,哪有自己選擇的權力?莫非飄花宮仗着自己是修煉門派,便要欺凌普通百姓,阻止咱們帶女兒下山麼?”
“芝韻何曾阻撓二位了?”林芝韻見朱翠花翻臉,也不禁慍道,“柒柒如今已是天輪高手,未來靈尊可期,前途無量,你們卻要逼她嫁給一個人輪修煉者,本就可笑,她不願意,豈非理所當然之事?”
柳大郎聞言一愣,雖然不懂得“天輪”是什麼概念,卻也能夠聽得出柳柒柒的修爲,恐怕遠在那位葉公子之上。
“阿爸,阿媽,此事與師父無關。”柳柒柒伸手擦了擦眼角,大聲說道,“女兒已決定此生不嫁,一心追求無上劍道,你們請回吧。”
“反了反了!”朱翠華一聽,勃然大怒,“好個沒良心的小妮子,當初要不是我和大郎一把屎一把尿將你拉扯大,哪有現在的你,如今拜了師父,學了本事,翅膀也硬了,就不聽爹媽的話了,天理何在啊!”
柳柒柒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眼角隱隱又有淚光浮現,卻還是緊緊咬住嘴脣,並不說話。
“蒼天啊,大地啊!想不到咱們老兩口辛苦了大半輩子,竟然養了這麼個不孝女兒!” 見柳柒柒無動於衷,朱翠華乾脆把心一橫,躺在地上撒潑打滾,“我不活了,我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