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騙了你。”司馬柔一字一句,語速緩慢地坦白道,“救你的人,並、並不是我。”
“如果救我的不是你。”鬼魈凝視着司馬柔蒼白清秀的面容,“你又爲何會出現在那個小村莊裡?”
“正如那天你所看見的。”司馬柔彷彿迴光返照了一般,說話忽然流暢了起來,“小妹爲官兵追捕,慌不擇路,無意間闖入了那棟房屋。”
“我在昏迷之際,曾經受到一名白衣女子的照料。”出乎司馬柔意料的是,鬼魈並沒有發怒,只是沉默不語,過了許久才緩緩問道,“那名女子,也不是你?”
“鬼魈兄,你可記得當日咱們離開村莊之時,曾經遇到過一位漂亮的白衣姐姐。”司馬柔的語速越來越快,完全不像是身受重傷之人,“若是小妹沒有猜錯的話,你的救命恩人,很有可能就是她。”
鬼魈渾身一顫,腦中忽然浮現出那名白衣女子面對自己時的古怪眼神,以及被自己冷言相對之後的失落神情。
“你爲何要這樣做?”他的聲音漸漸冰冷了下來。
“我想報仇,卻沒有足夠的力量。”司馬柔毫無保留地吐露心中所思,“所以無恥地利用了你的報恩之心。”
“你可知道欺騙我的下場?”
鬼魈微微泛紅的雙目中射出精光,渾身上下瞬間被熊熊黑火包裹着,如同點燃了引線的炸_藥包,彷彿在下一刻就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殺傷力。
“鬼…咳咳…咳…鬼魈兄!”司馬柔忽然劇烈咳嗽了起來,緊接着噴出一口鮮血,“我就要死了,若是能夠被你的火焰焚化,倒也不失爲一件美事。”
鬼魈緩緩擡起右手,掌心的黑色火焰“呼哧”咆哮着,卻遲遲沒有落下。
“鬼魈兄,小妹是個卑鄙而愚蠢的女人,爲了一段可笑的感情,犧牲了最好的朋友,欺騙了你,也連累了王將軍、東兄和汪兄。”垂死之際,司馬柔黯淡的眼神中忽然透出一股大徹大悟的意味,“如今想來,幾位兄長都是有擔當、有情義的好男兒,與你們同行的這些日子,纔是小妹一生中最寶貴的時光。”
“小、小姐!”王萌心似刀絞,淚如泉涌,哽咽得話都說不出來。
東大木與汪嵩良二人靜靜地站在他身後,亦是神色黯然,滿面戚容。
鬼魈臉色不斷變換着,過了半晌,終於緩緩放下了右手。
“小妹欠諸位的,只有下輩子再償還了,唯願幾位兄長此生順泰安康,能夠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司馬柔的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她感覺陣陣寒意襲來,忽然渾身哆嗦,彷彿墮入冰窟,“這就是死亡的感覺麼?好冷!”
鬼魈再次伸出右手,掌心燃起一團黑色火焰,緩緩湊近司馬柔身旁。
“真暖和。”司馬柔的神智已經開始恍惚,只是輕聲呢喃道,“謝謝,謝謝!”
面對這個欺騙自己,利用自己的可惡女人,鬼魈眼中的戾氣卻不知爲何漸漸散去,臉上重新恢復了古井無波的表情。
“要是沒有遇見過他,該有多好……”司馬柔緩緩合上雙眸,聲音越來越輕,終於再也沒有了氣息。
“啊!!!”
王萌緊緊握住司馬柔冰冷的左手,仰天長嘯,撕心裂肺的哭聲感天動地,響徹雲霄。
滴答!
滴答!
滴答!
彷彿上蒼也聽見了王萌的心聲,空中稀稀拉拉地落下幾滴雨水。
隨着時間的推移,雨滴漸漸密集了起來,到了後來,竟然呈現出瓢潑之勢。
……
“鬼魈兄,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王萌右手提着長槍,左手捧着一個密封的罐頭,眼神已然恢復清明,卻難以掩蓋那一抹淡淡的憂傷。
罐頭裡面裝着的,正是被鬼魈“火化”之後的司馬柔。
不知出於何種古怪心理,王萌並未將司馬柔就地埋葬,反而下定決心,要把她帶在身邊。
“我要回那個小村莊。”鬼魈淡淡地說道。
“是小姐口中的那位姑娘麼?”王萌瞬間明白了鬼魈的心思。
“不錯,我不喜歡欠人情。”鬼魈眼神在王萌三人身上掃過,“咱們就此別過罷。”
說罷,他翩然轉身,朝着西南方向大步而行。
“鬼魈兄!”王萌忽然開口道。
鬼魈停下了腳步,卻並未回頭。
王萌與東大木二人確認過眼神,轉頭說道:“咱們三個如今已是無處可去,不知可否與你同行?”
“跟我走一起,不安全。”鬼魈冷冷地應了一句,依舊沒有回頭。
“對我等而言,整個大乾都安全不到哪裡去,再危險,也不過一死而已。”王萌微微一笑道,“和鬼魈兄走一起,路上想必會很精彩。”
“隨你。”鬼魈沉吟半晌,才冷冷地說了一句,隨即大步前行,再不回頭。
望着鬼魈孤傲的身影,王萌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王兄,你似乎很看好鬼魈兄?”東大木見了王萌表情,忍不住問道。
“從前的他雖然是個修煉天才,心智卻有着極大的缺陷。”王萌緩緩說道,“如今的他,纔算是個完整的人,這樣的鬼魈,終有一天能夠站在世界之巔。”
“世界之巔?”汪嵩良吃驚道,“王兄對他的評價,未免也太高了一些吧。”
“你們看着吧。”王萌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能夠見證一位真正的王者誕生,又何嘗不是件趣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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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花宮門前依舊是靈霧繚繞,綠樹成蔭。
兩道纖細瘦小的身影並排坐在門檻上,嘰嘰喳喳地聊個不停,身前不遠處,矗立着一隻個頭幾乎快要趕上大象的巨型蛤蟆。
蛤蟆靜靜地蹲在原地,一動不動,背上長滿了五顏六色的毒疙瘩,在陽光的照耀下色彩斑斕,熠熠生輝,別有一種異樣的美感。
“珠瑪師姐,它、它真的不會咬人麼?”說話的正是整個飄花宮年齡最小的弟子,也是門中所有人的寵兒,小蘿莉林小蝶。
隨着林芝韻座下不斷有新弟子加入,小蘿莉的排名一降再降,已然屈居第九,她乾脆不再以七師姐八師姐相稱,而是直呼其名。
當慣了白虎和巨鷹的“棋童”,小蘿莉對於靈獸並沒有多少畏懼感。
然而,蛤蟆文太的恐怖形貌,卻還是令她微微生出幾分膽怯,數次想要撫摸其頸部,卻又總是臨陣退縮,始終未能成功。
“放心吧,文太脾氣可好了。”珠瑪伸出雪白的小手,拍了拍纔開始發育的胸脯,信誓旦旦道,“絕對不會隨意傷人的。”
小蘿莉得了保證,再次鼓起勇氣,小手一點一點靠近文太。
“呀,碰到了,我碰到了!”這一回,小蘿莉終於成功過地摸到了文太的鼓囊,登時興奮得又叫又跳,彷彿達成了什麼了不起的成就。
任誰看來,都無法想象這樣一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居然是一位站在世俗巔峰的靈尊大佬。
“我說吧,文太纔不會咬人的。”珠瑪得意地晃了晃小腦袋。
拜入林芝韻門中不久,兩個年齡相近的小丫頭便自然而然地湊到一起,很快就變得親密無間,如同多年好友一般。
“小妹妹,敢問此處可是飄花宮?”
見小蘿莉願意親近文太,珠瑪也不覺心中歡喜,正打算再把其它幾個毒物也一併介紹給她,卻聽耳旁忽然傳來了一個溫和的嗓音。
珠瑪和小蘿莉同時擡頭看去,只見面前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個陌生人。
二人皆是身穿黑色長衫,胸前繡着紅白二色的太極陰陽圖,臉上的光線忽明忽暗,令人怎麼都無法看清容貌。
“是呀。”
然而,小蘿莉才和文太這樣的猙獰毒物親密接觸,相較之下,竟然並不覺得這兩人的裝束有多奇怪,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敢問飄花宮中可有一位叫做‘紫緣’的弟子?”左側的黑衣男子柔聲問道。
“有啊!”小蘿莉老老實實答道。
“那太好了,咱們是紫緣的朋友,聽說她拜入飄花宮,特地前來探望。”黑衣男子聲音裡透出喜悅之意,“可否請她出來一敘?”
“敢問二位高姓大名?”珠瑪畢竟年長三歲,警惕性要比小蘿莉稍強一些,她隱隱感覺這兩人的服裝,似乎有些眼熟。
“小妹妹只需告訴紫緣,說是南天劍派故人來訪,她自然就知道了。”黑衣人回答得十分流利。
“小蝶,咱們一起進去告知紫緣師姐罷。”珠瑪長了個心眼,不敢讓小蘿莉單獨面對兩個陌生人,而是拉着她一同朝院子裡走去,只留下文太守在門口。
這兩名黑衣人,自然就是襲擊了南天劍派的神秘男子瑤光和阿樑。
兩個小丫頭離開之後,只剩下瑤光二人與蛤蟆文太大眼瞪小眼,氣氛頓時古怪了起來。
“這是什麼鬼?”阿樑忍不住對着瑤光問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一隻蛤蟆。”瑤光淡然答道。
“你是在嘲諷我麼?”阿樑無語道。
“我在認真回答你的問題。”瑤光的聲音依舊平靜。
“我會看不出這是一隻蛤蟆?”阿樑怒道。
“知道你還問?”瑤光毫不客氣地反駁道。
“我問的是,爲何會有這麼大的蛤蟆?”阿樑辯解道。
“你問我,我去問誰?”瑤光冷冷地反問道。
“我特麼……”阿樑險些就要破口大罵。
“噤聲,來了!”瑤光忽然打斷他道。
阿樑眼神一凝,瞬間恢復平靜,就彷彿適才的對話未曾發生過一般。
過不多時,院門之中,走出一名容色絕麗,眉目如畫的紫衣少女,略微有些褐色的長髮被金色絲帶紮成一個長長的馬尾,爲她本就清麗高貴的外貌平添了一絲英武活潑的氣息。
兩個進去報信的小丫頭也緊隨其後出了院門。
好一個美人兒!
爲紫衣少女的豔光所懾,瑤光二人同時在心中暗暗喝彩道。
“兩位便是來自南天劍派的故人麼?”紫緣一雙美目打量着瑤光二人,卻爲光線所阻,始終無法看清對方面容,忍不住心生疑慮,“不知是哪位長老門下?”
“紫緣姑娘?”阿樑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兩位到底是什麼人?”紫緣更是堅信這兩人有問題,聲音不覺冷了幾分,“分明就不認得紫緣,又爲何以‘故人’自居?”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瑤光冷笑一聲,忽然展開雙臂,身上爆射出無比耀目的白色光芒,直刺得三女連眼睛都無法睜開。
“啊!”
無法直視的白光之中,突然傳來了紫緣慌張失措的驚呼聲。
待到強光散去,原本俏立門邊的紫緣不知怎的,竟然如同一隻柔弱無助的小白兔,被瑤光夾在腋下,一動也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