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這些聲音合到一起,給劉敬信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他從來都沒想過可以用這些聲音搭配在一起做伴奏會有如此效果。
難怪剛剛林傑在電話裡說常義森跟他討論最多的是技巧上的內容,伴奏的旋律以及和絃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難度,只能說是流暢,可偏偏這些聲音集合到一起,產生了非常特殊的反應,不僅使整首歌的情緒實現了不同於傳統音樂的昇華,也讓劉敬信真正融入了音樂之中。
劉敬信閉上眼睛,忽略到現實世界中的雜音,只全身心地認真聆聽這首歌。
黑暗中,出現了一團篝火,火焰中的木材被燒裂,發出清脆的噼啪聲。
淡灰色的煙霧向空中飄去,但很快又被夜風吹散,越來越淡地飄向未知的遠方。
篝火一側的山坡上圍坐着很多人,他們有不同的膚色,不同的身世,不同的經歷,但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樣的微笑。
那種笑不是對未來的渴望,而是身處此時此刻此地此境中忘我的享受,享受這短暫的閒暇時光,享受這無人打擾的靜夜。
劉敬信自己也說不上來爲什麼,明明這是一首非常歡快的歌,但他卻感覺心裡面有點堵,眼眶也不自覺地溼潤了。
這首歌的時間不長,不知不覺間,終於進行到了結尾。
林傑拍打着吉他面板笑着喊“耶”,很多人的歡呼聲和鼓掌聲響起,明明是在慶祝,但劉敬信卻從中聽到了不捨的情緒。
劉敬信緩緩睜開雙眼,他明顯感覺到,這首歌並不是林傑的風格,這不算是流行歌曲,但也不像是搖滾樂,以劉敬信的樂理知識水平,很難對這首歌分門別類。
這首歌也談不上多好聽,沒有朗朗上口的旋律,沒有很強的記憶點,但整體停下來卻偏偏讓人忘不了。
忘不了的不是這首歌的旋律或者伴奏,而是這首歌給人的感覺。
劉敬信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忽然感覺有點熱,起身在狹小的房間裡來回走了幾圈才稍稍緩解掉內心中生出的莫名壓抑感。
林傑究竟在國外經歷了什麼,他到底是在什麼背景下創作的這首歌,這首歌到底在講述怎樣的故事,也或者說,是在表達林傑怎樣的情緒?
劉敬信回到牀邊,正準備拿起手機重新將這首歌聽一遍,沒想到剛剛那個國外的陌生號碼又打了過來。
“怎麼樣?聽了嗎?”通話剛接通,林傑的聲音就從手機聽筒裡面傳了出來。
劉敬信點頭道:“聽完了,不過只聽完一遍,這不是正想聽第二遍呢嘛,你就打過來了。”
林傑忙道:“不要聽第二遍,我就想知道你聽完這首歌后的第一感受。”他的聲音充滿了期待。
確實,很多歌第一次聽到的感覺,和多幾次聽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並且第一次的感覺很容易就會被替換掉。
有些歌第一次聽會讓人很喜歡,尤其是那種情緒非常飽滿的搖滾歌曲,但那些歌卻沒法單曲循環,挺久了不會覺得不好聽,但卻會覺得很累。
累,是因爲情緒反覆被感染後的感受。
劉敬信“嗯”了一聲,回味了一下剛剛的感受,又暗暗在心裡措辭一番纔回答道:“我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就是感覺整首歌聽起來好像很歡快,但卻讓我感覺情緒有點壓抑,好像是在發泄,但又不敢真正發泄的感覺。”
林傑頓時就笑了:“太好了,要的就是這個感覺。”
劉敬信問道:“你是因爲什麼才寫下的這首歌啊?還有,裡面那些伴奏的聲音都有什麼,我只聽出來了尤克里裡和手鼓,其他聲音聽起來感覺有點熟悉,但又不確定是什麼。”
林傑耐心道:“你一下子就問了兩個問題啊,咱們一個一個來吧。先回答你第一個問題……”
據林傑所說,他當時去往中東地區的一個戰亂國家,在路上遇到了逃難的人羣。他下了車,一路跟着那些逃難人羣走,想打聽一下那些人去哪,不過那些人看他帶着武裝小隊,都避他遠遠的,根本就沒有人敢跟他多說一句話。
猶豫再三後,林傑不顧任何人的反對,暫時脫離那些武裝安保的小隊,獨自走進了難民的大潮中。但可能因爲穿着和氣質的原因,那些難民依然躲着他,對他充滿了戒備。
直到晚上,林傑跟着一些難民支起了篝火,又拿出了很多食物分發出去,才終於有一些人敢走近他。
聊了很久,他才知道,原來這些難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是看到哪邊沒有戰火就往哪邊走。這一路漫無目的地逃難,人數每天都在減少,有很大一部人死於疾病,不說大病,就連最常見的感冒,在這缺乏藥品的逃難路上,都可以致命。還有一些人死於飢餓,那些人飢不擇食,見到任何能吃的東西都撿起來往嘴裡塞。還有一小部分死於爭鬥,爲了一塊發黴的麪包,都有人會衝上去拼個頭破血流……
就是在這個寂靜的夜裡,林傑拿出了一個小尤克里裡以及一個小手鼓,即興帶着那些難民們唱下了這首歌,其中那些劉敬信無法辨識的聲音中,有吹響樹葉的聲音,有用手掌拍打大腿的聲音,有指響聲,也有很多大自然的聲音。
最開始時林傑也沒想到這首歌會有多麼好的效果,但就在前兩天,他在查看音頻和錄像時,聽到了這首歌。
他發現自己愛上了這首歌,但他又不確定這首歌到底是不是像他認爲的那麼好,於是他將音頻文件發給了幾個圈內好友,並且故意沒有告訴對方這首歌的創作背景,只可惜他一直沒有聽到他關注的內容,也就是這首歌給人的第一直觀感受。
林傑沒想到,在劉敬信這裡,他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