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絃斷了的那一瞬間,整個酒吧都靜了下來,無數人的目光都落在張遜的身上,空氣都彷彿已經凝固。
有人面露惋惜,有人面露嘲諷,有人面露喜悅……
張遜在短暫的錯愕之後,淡淡一笑,擡頭看向那目露關切的劉敬信道:“你贏了。”
他說完便移開了目光,轉身對樂隊的其他人道:“走吧。”
劉敬信上前一步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大楊給攔了下來。
大楊看着張遜的背影,輕輕嘆氣道:“敬信哥,給他點時間吧。”
“嗯!”劉敬信點了點頭,放棄了要去追張遜的打算。
兩年多的相處,他們很清楚張遜的爲人。既然他今天輸了,那他一定會按照約定歸隊,但不是現在。
鬥琴結束,勝負明顯已分,酒吧又一次喧囂了起來,雖然大家沒能看到兩支樂隊鬥到第七關的終極之戰有些遺憾,但這場鬥琴確實非常精彩,真是酣暢淋漓!
大毛和他的那幾個同伴都已經看傻了眼,真心覺得臺上根本不是兩支地下樂隊鬥琴,分明是神仙打架。很多在網上才能看到的畫面,竟然真的出現在了他們眼前,怎能不讓他們感到震撼?
不多時,張遜收拾好了吉他,帶着樂隊的其他成員穿過紛雜人羣向酒吧外走去,一些酒客友善的向他們舉起酒瓶表示敬意。
在大多數人看來,張遜他們雖然輸掉了今天這場鬥琴,但一點都不丟人。尤其張遜,幾乎是憑一己之力差點跟劉敬信那邊打成平手,絃斷之後更是坦蕩認輸,無論實力還是氣度,都非常值得尊敬。
大毛遠遠看着張遜那有些落寞的背影,心裡面很不是滋味。畢竟人家今天到這裡是來幫他的,最後卻是這樣的結果,他真的覺得很過意不去。
“你們等我一下。”大毛跟同伴交代了一下,一路追着張遜出了酒吧大門。
不知他們在外面聊了些什麼,大毛回來之後,很痛快的將彭柯南的貝斯還了回去,然後帶着同伴們也離開了酒吧。
劉敬信本來也想走,但卻被好客的尤哥給留了下來,還被拉着喝了好幾瓶啤酒。
坐在卡座的角落,劉敬信聽着周圍的喧囂,只低頭一口一口的抽悶煙,心情前所未有的複雜。
他今天來到這裡,收穫其實挺大的。
“彭柯南的心願”已經達成,觸發了對應的主題原創任務;認可度漲了好幾十點;張遜也終於要歸隊了。
可是,劉敬信此時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但從沒想過張遜會以這樣的理由歸隊。
看得出來,張遜對他組建的這支新樂隊下了不少苦工,也必然有很高的期待。
劉敬信甚至能夠從這支樂隊身上,看到他們Friday的影子。
可是兄弟啊,我們這邊真的也需要你回來,我們都很想你啊!
我確實做錯過,請給我個補救的機會,請讓我們再一次一同把夢想放飛,這樣難道錯了嗎?
酒精刺激着劉敬信的大腦,讓他有些頭暈,而越是這樣,他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亂想。
忽然,劉敬信感覺身旁有個人坐了下來。他擡起頭,正看到尤哥笑着遞過來一支菸。
尤哥笑呵呵的問道:“兄弟,找個安靜的地方聊聊?”
劉敬信雖然不知道尤哥要找他聊什麼,但還是接過煙,微笑着點了點頭。
在尤哥的帶領下,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卡座,來到後臺,推開角落的一道小門,竟是走出了酒吧。
此時夜色已深,但路上的車輛依然非常多,路邊有很多醉酒的人在嬉戲打鬧着。
尤哥叼着煙左右看了看,擡手指向路邊的石墩子道:“去那邊坐坐吧。”
兩人一左一右分別坐在兩個石墩子上,尤哥眯眼抽着煙,看着路上的車水馬龍,微笑着問道:“兄弟,組樂隊多久了?”
劉敬信道:“兩年多了。”
尤哥點了點頭道:“不算長啊。看來你們在組樂隊之前,應該也是練過的。”
劉敬信“嗯”了一聲,低頭淺淺抽了一口煙。
尤哥嘆氣道:“其實我以前也是玩樂隊的,本來還想着成爲第二個‘唐朝樂隊’,可惜後來還是散了。”
樂隊解散這樣的話題其實是挺沉重的,但卻是國內絕大多數地下樂隊無法逃避的結局。
不管幾個人剛剛組建在一起時有多麼大的野心,有多麼遠大的抱負,最後都難免要面對現實的打擊。
尤哥自嘲般笑了笑道:“我玩樂隊的年頭很早了,那時候搖滾樂在國內剛萌芽沒多久。我聽到的第一首搖滾樂,就是《一無所有》,然後我就淪陷了。後來我聽了黑豹,聽了唐朝,聽了魔巖三傑……我當時就想了,爲什麼我不組一支搖滾樂隊呢?沒想到我竟然真的把樂隊組起來了。”
那個年代,確實是搖滾樂的影響力在國內達到頂峰的時期,很多年輕人都受到影響,拿起吉他、拎起鼓棒組建起了樂隊,但幾乎全是以地下樂隊的形式存在,據說樂隊數量要以“千”爲單位計算,並且也確實涌現出幾隻融入主流的樂隊,闖出了些名氣。
只可惜好景不長,隨着唱跳風盛行,再加上搖滾樂因爲一些原因給大多數人造成的印象偏壓抑,搖滾熱潮終於開始消退,年輕人們不再熱衷吉他,而是喜歡扛着大喇叭錄音機到處“以舞會友”。
那個時代玩搖滾的人是幸運的,他們趕上了搖滾樂在國內的巔峰期;同時他們也是不幸的,他們親眼見證了搖滾樂在國內的沒落。
尤哥雙眼迷離,好似陷入了回憶,他輕嘆一口氣道:“我們樂隊當時混得還可以,有過一些追隨者,也參加過幾次音樂節。那時候我們纔不管玩搖滾能不能賺錢,只想玩個痛快,卻忽略了,人想要生存,最基本要填飽肚子。而且,人不能那麼自私的只爲自己活着,要照顧父母,要娶妻生子,要關心家庭……”
這番話也觸痛了劉敬信,之前他的Friday樂隊解散,不也是類似的原因嗎?
尤哥長嘆氣道:“現在想想,其實生活挺操蛋的。有夢想的時候,沒錢;有錢了,夢想卻沒了。”
他扭頭看向劉敬信道:“我現在真的不缺錢,但讓我再去玩搖滾,我是真的玩不動了。可我還是總活在回憶裡面走不出來,所以我纔開了這家酒吧,就是想要在這冷到骨子裡的京都,讓那些還在地下苦苦堅持的搖滾樂隊找到一個可以暖暖手的地方。”
劉敬信發自肺腑的感激道:“謝謝。”
尤哥笑道:“都是玩搖滾的,互相多點包容,希望你們不要記大毛他們的仇,他們能堅持到現在,也挺不容易的。”
劉敬信道:“當然。”
尤哥又道:“今天咱們算是認識了,以後有時間,真希望你們樂隊能常來我這邊玩,別的我不敢說,啤酒管夠。”
劉敬信笑道:“行!以後我們會常來的。說真的,你這邊氣氛真的挺好。”
尤哥挑眉道:“今天這不算什麼,你再等兩個月,我們這邊會開一個Party,到時候會有很多樂隊過來玩,那氣氛才叫好呢。你們到時候也過來唄?”
劉敬信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