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第 127 章

顧元白在昏迷的時候做了一個夢。

那夢可以以假亂真, 恍惚之間,顧元白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現代。

他坐在直升機上,巨大的轟鳴聲就在耳旁。髮絲隨風飛舞, 高空的風夾雜刺目的光, 如雪如冰的冷意。

顧元白只看一眼, 就知道這是在高空跳傘之前。

他就在這次的跳傘之中, 穿過雲層的霎那, 甦醒在了小皇帝的身上。

駕駛員回頭,扯着嗓子喊:“快到了。”

風吹過臉上的風,和駕駛員扯着嗓子時臉上顫抖的肉, 細節真實到不像是一個夢。如果不是夢,他是回來了?

顧元白擡起手摸着空中無形的風, 黑色皮質指套包裹着手心, 五指從手套之中穿出, 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白, 卻白得健康。

他蜷縮着手指,這是和小皇帝完全不一樣的手。

還會跳嗎?

顧元白低頭整理着身上的裝備,他是老手了,跳傘也不必由人帶。他移到艙門處,同記憶中的那樣比了一個“OK”, 然後往前一步縱身躍出。

整個世界都平靜了。

山川、河流, 層疊而美麗的地球在雲層之後展開在眼前, 大腦中一片空白, 在即將穿越雲層的時候, 顧元白閉上了眼。

再次有意識時,眼睛上是一隻溫熱的手。

薛遠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有些低,有些啞,“還不醒嗎,顧斂?”

顧元白聽着他的聲音,感受這牀榻的柔軟,心道,我回來了。

他動不了身體,於是緩緩地眨了眨眼。

長睫從薛遠的手心掃過,薛遠整個人一僵,他愣了好半晌,才急急忙忙地低頭,額頭隔着手掌與顧元白相貼,小心翼翼地道:“你醒了嗎?”

他緊張得聲音都在發抖。

顧元白又是極緩地眨了一下眼睛。

醒了。

*

聖上的臉色蒼白,咳嗽聲斷斷續續,他放下手,看着下方面帶驚恐的臣子,緩緩笑了,“怎麼,見到朕就不會說話了?”

王太尉和周圍幾個臣子臉色慘白,雙膝一軟便跪倒在地。

聖上低低叫了一聲,“王太尉。”

王太尉面上已有絕望之色,“臣在。”

“你還沒回朕,”聖上往前走了一步,發上的玉冠終於步入了烈日之中,日光從他的身側穿過,在地上拉出一道沉色的輕輕晃動的長影,“朕沒死,這理由夠還會不夠?”

聖上一步步地走下臺階,一步步地走到王太尉的面前。他的步子像是索命的屠刀,文武百官們跪拜,退讓開聖上腳下的這一條路。

這條路的盡頭就是王太尉和其同黨。

王太尉的大腦一片發白,他的雙腿發軟,脊背連挺直的力氣都已不再,心中不斷叫囂着後悔和恐懼,聖上昏迷了數十天,讓王太尉忘記了他的威嚴和可怖,等到聖上醒來後重新站在王太尉的面前時,王太尉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嚎叫着害怕,他纔想起這位皇帝陛下曾經做過的事。

顧元白,這可是曾經血洗齊王府、斬殺反叛軍的顧元白。

王太尉的手已不由自主地顫抖,他聽到了耳旁傳來了牙齒磕碰聲,側頭一看,原來是同盟的那幾個官員。

他們已經害怕到開始打起寒顫了。

顧元白終於走到了王太尉及其同黨的面前。

明黃色的龍靴上金龍兇猛,雙目冷酷。這龍映入了跪在地上的幾人眼中,他們的汗珠從額上滑落,滴落在游龍之前。

“聖上,”已經有人忍不住叩頭,一聲聲沉悶響起,“臣錯了!”

顧元白的臉上少了些氣血,身上的藥汁味兒濃重,他輕輕地咳了一聲,柔聲地問:“朕受不得你們的錯。”

沉重的腳步聲齊齊響起,外頭跑進來了一隊身披黑甲的禁軍。禁軍手執盾牌大刀,各個強壯高大,虎視眈眈地盯着滿地的文武官員看。

顧元白道:“拿下。”

禁軍衝上前,如猛虎般將王先生暗中聯繫的幾個黨羽精準抓捕壓下。顧元白看着那些不斷喊冤認錯的臣子們,眉目之間冷靜得毫無波動。

有冒死進諫的臣子嗓音發顫地道:“聖上,王大人幾人所提之舉也是爲了朝廷穩固、百姓安心着想。”

“朕明白,”顧元白突然笑了,“田福生。”

田福生即刻捧着一卷聖旨快步走出,宣讀聖旨中這幾人所犯過的罪行。

聖上則在這一聲聲的宣讀中轉過了身,不徐不疾走向殿內。

百官們仰頭,看着聖上的背影,心中的不安和恐慌逐漸平靜。待田福生宣讀完,笑眯眯地說了一句“還請各位大人回衙門去吧”的話後,百官甚至未發出一句反駁,安心地與同僚三三兩兩,往各自的衙門處走去。

聖上一旦醒來,便猶如一座巍峨的山,只要這座山在這,就能震住百官,穩住天下百姓的心。

殿中,王先生及他的那位扶桑好友已被壓着跪在了大殿之中。

扶桑人的手指已斷了四根,鮮血直流灑落了滿地。兩隻惡狼被侍衛拽在一旁,獠牙涎水之間還有咬掉扶桑人手指所沾染上的鮮血。

顧元白被薛遠一步步扶着,慢慢走到桌前坐下。

這場心神巨蕩下的暈倒,再加上之前數十日吸食西夏國香的危害,已讓顧元白的身體虛弱非常。他靠在椅背之上,每說一句話,都得要歇上一歇,喘上幾口氣。

“扶桑人,”顧元白微微閉着眼,讓人拿過一支未曾點燃的香料,道,“扶桑的香料。”

王先生一直冷靜的視死如歸的面容,在此刻終於沉了一沉。

顧元白輕笑幾聲,將香料遞給薛遠,“拿去給他們看看。”

薛遠拿過香料上前,在王先生眼皮底下彈了一彈。

王先生盯着香料死死看了一會,隨即閉上眼睛,不發一言。

薛遠嘖了一身,站直身走到了一旁。

顧元白靜靜呼吸了幾次,才又接着道:“在朕暈過去的時候,西夏的二皇子已經帶着人跑回西夏去了。”

他緩緩地說着話,“朕派去西夏探查的人回信,西夏國有用的人才,要麼是被關在了地牢裡,要麼是閉門躲着災。”

“西夏吸食你們所制香料的人,都是西夏二皇子的政敵,和國家的毒瘤,攔路的勢豪,”顧元白又咳了好幾聲,才道,“他用着香料,暗中讓政敵迫害良臣,他再在暗中相救,那些被關在地牢中的人才,良臣,都已歸順到了西夏二皇子的手中。”

顧元白悶悶地笑了起來,“手握兵權的將軍,也成爲了他的追隨人。”

“他跟朕說得漂亮,說扶桑是加害人,西夏是受害一方,”顧元白笑意更深,指了指王先生和一旁疼得已經半暈厥過去的扶桑人,“可明明是他利用了你們扶桑。”

西夏二皇子用扶桑的香料徹底清洗了一遍西夏的上層,所以原著之中,他纔會不計較孔奕林的出身從而重用他,因爲他已經無人可用。

那些地牢中的人才、他收服的良臣,這些不夠,少之又少。

現在西夏二皇子覺得扶桑的香料用處已經沒有了,覺得扶桑開始燙手了,於是想要從大恆入手,挑起大恆與扶桑之間的戰鬥。

如此一來,西夏便可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大抵是因爲顧元白的長久昏迷,因爲西夏二皇子在回國途中,所以他們的防備變低,監察處探查出來的消息驚人,等顧元白一醒來,便送給了顧元白一個大禮。

王先生的呼吸,已經粗重了起來。

他今日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但聽到大恆皇帝說這些話時,他還是不甘,如果他可以將這些消息傳回國內,如果他可以將大恆皇帝甦醒的消息傳回國內那該有多好!

但我爲魚肉人爲刀俎,王先生根本就無法做到想做的這些事。

顧元白好像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一笑,雲淡風輕道:“我已派人朝你扶桑同黨傳遞了一個朕已身亡的消息。”

他站起了身,慢慢悠悠走到了薛遠的面前,抽出了薛遠腰間的那把大刀。

“大恆皇帝已死,扶桑會快快派水師往沿海處攻佔,”顧元白的嘴角勾起,配着蒼白的面色,猶如地獄的惡鬼,“朕會布好千軍萬馬,會準備好天羅地網,讓他們有來無回,葬身在我大恆國土之上!”

王先生脖子青筋暴起,猙獰大喝道:“顧斂,你這個暴君!我咒你終有一日死無全屍、萬劫不復!”

“朕先讓你們萬劫不復!”顧元白的胸口激烈起伏,狠意浮現,“我要讓你看看你的國家是怎麼在我手中顛覆,我要他們輸無可輸!讓他們以爲自己是大恆的人,說的是大恆的話,我要你看看,你會怎麼成爲你國家的罪人!”

他倏地擡起手,寒刀橫於王先生脖頸之上,“這是你害死宛太妃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