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我……”我剛鼓足勇氣欲開口說話,點好的粥卻在此刻端了上來。
顧南溪又是輕輕地嘆了口氣,爲我拆了密封的碗筷,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小碗粥置於我面前。好吧,我確實受寵若驚了,一向高高在上的顧南溪,一向等着我伺候的顧南溪,一向對我嗤之以鼻的顧南溪,竟然爲我盛粥?還細心地爲我攪拌以使粥的溫度能適合入口。
這貨不是顧南溪吧?這貨是假的吧?是吧是吧?難以置信。
面對目瞪口呆的我,對面的男生撇了撇嘴幽幽地道:“先吃點兒東西吧,暖暖身子也好。”
“今天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肯定下不來臺。”望着碗裡的粥我心裡有些煩亂。
“反正我修過這門課了,她記了我的名字也沒用。”顧南溪無所謂地搖了搖頭將勺子遞給我並嘟嘴示意我先喝粥。
我嚥了咽口水,機械地接過勺子喝了幾口粥,有些回不過神來。
“你果然是喜歡蠔幹粥的,我送了那麼多天,你才說喜歡這個口味,害我爲了找不同口味的粥跑了那麼多家店。”見我開吃,他眉眼裡竟透出淡淡的笑意,若沒有祁沉我一定會被迷得七葷八素的,可是……還是太晚了。
“什麼意思?”我有些狐疑地擡頭,雖然腦子昏沉,但還不至於不清醒,我最討厭蠔幹粥啊,不過有熱的食物下肚,胃舒服了點,嗓子也沒那麼瘙癢疼痛了,雖然聲音還是有些嘶啞。
見我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顧南溪纔剛舒展的眉又皺在了一起,他身子緩緩往後靠去,道:“你喝了我半個月的粥還這樣問我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什麼粥?生什麼氣?”我更迷惑了,這又是哪兒跟哪兒啊?
見我似是真的不懂,顧南溪的眉頭深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良久道:“那麼禮物呢?”
“什麼禮物?”這……這事情蹊蹺了。
顧南溪眯了眯眼睛,還是一動不動地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透般,此時窗外的點點陽光斜射進來,照在我的湯勺上閃着銀光,我不禁低下了頭,預感到有事情要發生了。
“這些年來辛苦你了。”我以爲他會給我解釋剛纔的粥和禮物一事,哪知等了良久卻聽到這樣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原本昏沉的腦子更混亂了,打算說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還是靜觀其變吧。
“你喜歡我有幾年了?”他靠在沙發背上,有些俯視地看着我,我習慣性地將頭垂得更低,在他身邊,我們的地位依舊懸殊,我同他根本不可能像同沉沉相處時那樣平和。
“應該有九年了。”又喝了一口粥以掩飾我的不適感。
“九年了啊……”他幽幽地重複了一遍數字。
我有些難堪,是啊,悲催的九年!
“這麼說你初一就開始喜歡我了?”顧南溪的心情像是明朗了不少。
“大概是吧。”我繼續喝粥。
“高中那年的情書真的是寫給我的嗎?”他繼續發問。
我放下勺子,擡頭,雖然我已下定決心不再愛他,可是事實確是事實,沒必要掩蓋,於是我慎重地點頭:“嗯。”這會兒談話比較婉轉,很適合爲我後面要說的話做準備,今天就將所有話都說開吧。
“那怎麼會在沙紹那兒呢……他還那麼肯定是寫給他的,好像還有他的名字……”他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道。
我要解釋多少遍才能讓大家看清事實?好吧,這是我最後一遍解釋了,顧南溪!
“不管你信不信,那封信確實是寫給你的,至於爲什麼會有沙紹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很無奈地最後解釋了一遍,我發誓無論他信也好不信也罷我不會再爲這件改變我命運令我羞辱難堪的事多說半個字了。
“對不起。”
我猛地擡頭望向對面坐着的男子,他說什麼?顧南溪在向我道歉?爲什麼?怎麼會?
顧南溪頭一次在我的直視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偏過了頭,停了一會兒後他繼續道:“是我太晚明白自己的心意了,我知道你現在很猶豫,甚至有可能已經全盤否定了我,畢竟過去的我那樣過分地對待過你,不用說這些年來你對我做的一切有多麼不易,即使你什麼也不做,就是這幾年的堅持也足以讓人感動。”
“別這樣說,我也是……”被他這麼一說,我還真有些不好意思了,是啊,像我這樣脫線地明戀一個男生九年是夠腦抽的,感動了嗎?
他沒有讓我說完又繼續開口打斷:“既然堅持了九年,如果我爲你改變,你願不願意繼續堅持?”
我有些茫然地望着他,改變?改變什麼?他轉過頭,有些期待地望着我:“這段時間你想清楚了嗎?”
他的心意再明白不過,那日在教室裡他就將自己徹底剖析清楚了,現在,他是來向我索要答覆的,可是……顧南溪,沒有人有義務爲一個人永無止境地等下去。
我怔怔地望着他,能對我委曲求全至此,他也不易吧?
可是,長痛不如短痛,我最討厭拖泥帶水,若是顧南溪在過去的幾年裡沒有接受我的任何好意和付出,沒有若即若離地吊足我胃口,說不定我早就放棄了!今日就斷個乾淨吧。
我深吸一口氣,終是說出了口:“你說得沒錯,我沒有資格在攪亂你的生活後不負責任地離開,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等待你明白的日子於我是多麼漫長,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會累,也會心痛,也會難堪。一次次獨自舔舐傷口後換來的是越來越少的愛戀,直到現在我已經沒有勇氣,也不想再等下去了,即使情況與之前不同……”我將頭轉向窗外,一字一頓地將內心所想的全部說了出來。
陽光暖暖地包裹着我們,我緩緩地訴說,他靜靜地聽……時間的長河裡終是沒有奇蹟。
待我說完,過了許久,他才顫着聲音開口:“小寶……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顧南溪的臉色隨着我的話變得越來越慘白,他有些焦急地再次打斷我的話,伸手握住了我放在桌上的手。唉,他總是這樣,以自我爲中心,就像他認爲我喜歡喝蠔幹粥一樣,爲什麼不直接問我不細細觀察呢?難道他以爲的、他打聽到的就是對的嗎?祁沉就不一樣,他會細細觀察,比如遇到這種情況,他會先帶我去看病再爲我買好吃食……他爲我做的每一件事雖然不起眼卻相當用心。
我緩緩抽回了手,搖了搖頭:“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再等了。”
他見我抽回手,眼睛閉上又睜開:“一次機會都不給我嗎?”那永遠冷若冰霜的臉竟帶着淡淡的痛苦。
“機會我給過很多,可你都不珍惜,這次我真的累了,或許我沒有大家想象中的那麼愛你。”
聽了這句話後,他頹然地垂下了手:“我以爲你會一直都在,我以爲只要我回頭,你就會在那個位置一直等我,我以爲只要我朝你走去,你就會毫不猶豫地朝我走來……我以爲你不過是被一時蠱惑,你和他那麼短的時間怎麼敵得過喜歡我的九年?”
我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難道真的失去才懂得珍惜嗎?
如果這是年少時的必修課,我們可不可以申請免修?這門課太深奧,我們註定及格不了。
與顧南溪說清楚後我心裡輕鬆了不少,就像多少年來一直壓在我心中的石頭終於被挪走,原來我也可以這樣毫無負擔地大聲說笑。幾年的窮追不捨,我其實也是擔負着巨大的壓力,膽戰心驚着吧?
既怕永遠也沒有結果,又怕突然有了結果,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結果其實我都害怕、逃避。若我真正喜歡一個人,大概是不會那樣張揚的吧?越是誇張地示好,越代表我愛得心虛,這會兒終於解脫,雖然對顧南溪有些殘忍,可想想這幾年來我爲他付出的一切,也算是扯平了。
當愛一個人成爲一種包袱,那就是到了盡頭了吧?
那日談判後,我華麗麗地病倒了。
馬上就要進入考試月,大夥兒都挺忙,病不起啊,病不起。
蘇丹她們對我已是極好,我怎麼忍心再耽誤她們的學習?於是我儘量強撐着不給她們增加負擔。可是病來如山倒,幾年來的精神壓力一下釋放,精神是站起來了,卻倒下了,果然是物極必反啊!
還好爲祁沉租的房子還沒有到期,爲了不將感冒傳染給正在備考前線上奮戰的舍友們,也爲了避免自己無休止地咳嗽吵到她們溫書,我向輔導員申請了暫時搬出來住。
買了個小鍋,平時熬熬藥下下面什麼的,蘇丹她們每天都會抽點兒時間來看我,日子有條不紊地過着,雖然病着,但挺好。
祁沉自從回去青桐市後就再也沒有同我直接對話過,每回往家裡打電話都是從媽媽嘴裡聽到有關他的消息,老媽說:“沉沉啊又長高啦,啊哈哈-大夥兒都羨慕死我們老高家啦,這麼大一個白胖兒子,精緻得像仙人兒似的……“沉沉月考考了全年級第一,總分接近滿分,震驚青桐市整個教育界啊……“你老爸的痛風又犯了,多虧家裡有沉沉啊,真看不出來啊,那樣精瘦的小身板硬是一口氣將你老爸背下五樓,連氣都不帶喘的……“老高家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啊,這兒子外頭長臉,家裡頂天啊,一點兒也不嬌慣,洗碗、洗菜都搶着幫忙啊,和他比起來自己的閨女好像不是親生的似的……“今天沉沉陪我們老兩口去散步,隔壁王嬸家的閨女看癡了去,竟鬧着要嫁進我們高家。嘖嘖,現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啊,今年才高一呢就想這些有的沒的,我們家沉沉是那麼好嫁的?以後啊一定要給他物色個一等一的好媳婦……”
每回老媽一提起祁沉就沒完沒了,我沒有反感反而歡喜,至少是知道他的一點兒近況了。爲了不讓家裡人擔心,每回通電話我都捂着嘴強忍着咳嗽。鳳棲市處於南北交界,冬天沒通暖氣冷得要死,我這一病竟是兩週都沒好,還有愈加嚴重的趨勢。
藥是一包包地吃,針是一天天地打,可就是不見好。今年的冬天特別冷,不僅是我,學校裡感染流感的人越來越多,可蘇丹她們還是堅持不懈地給我送飯,帶我看病抓藥……感動死個人哪,我要是男的一定把她們仨都收了,好好疼愛!
還沒等我意淫夠呢,腦門兒就被猛地一拍清醒了過來。
“哎喲,謀殺親夫,喀喀-蘇美人你好狠的心哪!”我頂着一個公鴨嗓邊咳邊鬼叫並順勢拉過她的手取暖……“親你個頭,不就打個針嘛,有必要嚇成這樣嗎?這幾天爲了讓你好好打針,我們仨都快殘廢了,放開,別想咬我,只准抓袖子!”蘇美人毫不客氣地拍開了我的手。
“……”我做委屈狀,又不是我要打針的,是她們見我病老不好硬逼我來的。
一分鐘後,“啊……”隨着四聲殺豬般的號叫響起,護士姐姐們終於鬆了口氣。
好吧,蘇丹、小聰、沈築會殺了我的,絕對會的!
我們幾個的恩怨還沒解決呢,醫務室裡又進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真是冤家路窄啊,想來自從搬進祁沉的小屋後,因爲跟沙紹同住一棟樓,擡頭不見低頭見,但我們皆很默契地井水不犯河水,他不屑理我,我還嫌看他瞎了我明亮的犬眸呢。這會兒真是老天有眼,沙大少也感染了風寒,哈哈哈-請容許我幸災樂禍地大笑三聲!
臉色慘白、弱如黛玉的沙紹被唐小龍扶進醫務室,看到我後習慣性不屑地偏過頭去,可不知怎的,他似是看到什麼鬼怪般又猛地回頭望了我一眼,確切地說是朝我身後望了一眼後,那慘白的臉竟騰起了潮紅,本硬撐着想再彆扭一把,這會兒整個一小媳婦害羞忸怩狀。嗷,真真晃瞎我的犬眸了。
我的身後?小聰和沈築一個去廁所、一個去給我拿藥了,我身後的不就是蘇大美人嗎?不會吧?我急忙捂着屁股半撐着身子轉身望向蘇丹,嗷,蘇丹居然有些不自在地急忙偏頭,姦情!裸的姦情啊!
我悲憤交加,我的蘇美人可是清清白白的一朵白蓮花啊,你個沙豬怎麼配得上?我望了望蘇丹又瞟了一眼沙紹,一不小心就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蘇蘇,你可千萬別淪陷啊,喀喀-等姐好了一定給你物色個好男人,喀喀-他就是個自以爲是自負自戀的自大狂啊,就是小龍也比他強啊!”
唐小龍已經跟我打過招呼,這會兒正扶着沙紹坐下讓醫生診查,一聽到他的名字擡頭一臉懵懂:“小寶,咋啦?別欺負沙紹,他拉肚子拉虛脫了,雖然說我是比他強,但也不好到處亂說呀,嘿嘿-”好吧,這個缺心眼,真不知道這樣一個人爲什麼沙紹和顧南溪都能和他處得來。
“唐小龍,你想死是不是?”“黛玉紹”被我毀了形象徹底惱了,一時間臉漲成了豬肝色。
“你胡說什麼呀,我哪會看上他呀!”蘇丹忙扶着我起身,氣鼓鼓的樣子。
“喀喀-切!”我一手捶胸喘氣一手揉着屁股起身,心裡卻打着小九九。
還沒盤算出什麼呢,沙紹的火就燒到我這兒了。
“高小寶,我忍你很久了,要不是看在你是蘇……”沙紹揮了揮手臂一副警告我的樣子。
我更不屑了,以前是顧及顧南溪,這會兒我孑然一身,哪會在乎那麼多?想當年他惡言惡語興風作浪害我在學校裡丟盡臉面,前段時間還欲將我砸傷,更可恨的是差點兒惹得我們家祁沉動怒,現在還想來勾搭我的舍友?沒門兒!新仇舊恨哪!
“喀喀-怎麼?自大狂,你還想用什麼招數對付我?”這咳嗽真是沒完沒了了。
“你這不要臉的女人,別囂張,都自身難保了還在這裡說風涼話,怎麼?沒被叫到校長室談話?”他本是憤怒到極點,忽地似想到了什麼,竟收了怒氣,涼涼地說出些叫我莫名其妙的話。
什麼自身難保?什麼見校長?
“沙紹!”
“你夠了!”
唐小龍和蘇丹同時喝止了還欲再說什麼的沙紹,我更迷惑了。
爲什麼不讓他說?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怎麼回事?你們讓他說啊,什麼見校長啊?我怎麼了?”
我轉頭望向蘇丹時,她已是一臉凝重。
到底怎麼了?由於前段時間落下很多課,眼見就要期末考了,我又是病軀,自是緊張地以萬倍的努力備考,真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啊。怎麼?又出了什麼與我有關的事嗎?我可是啥也沒做、好好兒學習、天天向上的好學生啊!
小聰她們也回來了,一進醫務室就感受到了沉重的氣氛。
“怎麼都不說話了?小寶,藥拿來了,我們走吧。”小聰捅了捅蘇丹讓她幫忙拿東西。
我哪裡肯動,一定有事情發生了,而且她們都瞞着我。
“到底怎麼了?幹嗎不說話啊?”我賴在病牀上不肯動,她們也太保護我了吧,可事關我,總得讓我知道些因果吧?
小聰狐疑地望向蘇丹又望向我,有些搞不清狀況拿不定主意的樣子。
她們這廂沉默着,那廂沙紹還是沒能忍住:“你們這樣瞞着她也不是辦法,是期末考重要,還是開除學籍事大啊?你們以爲顧南溪那傢伙真的有通天的本事護她啊?”
開除學籍?顧南溪?這……這到底是怎麼了啊?不妙的感覺一下躥遍全身,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