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還挺倒黴
溫錯問完,周圍很巧合地同時陷入了寂靜,就像每個班都經歷過的那樣,總會以爲是班主任來了,然後發現無事發生。
就在這麼個檔口,有個女生聲音沒收住,興奮的語氣響徹一大堆人的耳畔:“看看看,是聲樂專業的學霸和學神!……我靠好安靜……”
好傢伙。
衆人對那把臉埋到同伴胸口不願見人的女生投以同情的目光,聊八卦還被當場聽見了,這波啊,這波是當面社死。
溫錯臉上也露出一絲隱隱的窘迫:“那個……”
階梯教室兩側的門漏着冷風,能把衣服被淋溼的人凍成傻逼,謝淵擡眼看了看溫錯,有些冷淡:“沒人,隨意。”
“謝謝!”溫錯鬆了口氣,忽的笑起來,左側臉頰浮現出一個酒窩,他站在原地把袖子上的水都往下抖了抖,然後才坐下。
謝淵耳機裡的音樂隨機切到了一首很輕柔的民謠,他不感興趣地關了音樂軟件,發現兩分鐘前譚小云給他打了一筆錢,是週末直播委託的尾款,除了沒付的一萬,還多出十一萬五千的直播收益。
“……”謝淵盯着這個數字沉默幾秒,頭一次覺得自己的錢掙得不太對勁,他發過去一個帶着問題的:“?”
譚小云秒回:“啊平時直播沒那麼多錢的,就是現場太刺激了,打賞的很多,甚至是在我關播後還有人慕名而來……八萬五是扣除平臺分成後的一半打賞金額,還有兩萬是感謝你給我帶了這麼大一個話題,我一天不到漲了好多粉!”
懷疑錢給多了的謝淵於是心安理得起來,回覆了“可以”的表情包後,他眸光漸亮,突然覺得做直播也不是不行。
雖然收益比不上一些編曲單子,但會邀請他這種幕後個人編曲寫歌的本來就不多,而用郵箱接委託則更看運氣,運氣不好的話,一個月也不一定能出現一個他想接的活。
在這種前提下,偶爾直播賺賺外快,好像還不錯的樣子,他又不嫌錢多。
可以明天去問問柳巷這方面的事情……謝淵正想着,一種被注視的感覺籠罩過來,他餘光往旁邊一掃,溫錯正猶猶豫豫地看着他。
“謝淵,我帶了毛巾,你要嗎?”察覺到了謝淵的打量,溫錯立刻將手裡的東西朝謝淵遞了遞,動作幅度很小,顯得有些小心翼翼,“我帶了兩條,這條是乾淨的,可以擦擦衣服。”
“謝謝,不用。”謝淵拒絕。
他在這兒坐了十幾分鍾,頭髮和衣服都幹得差不多了,又不像溫錯這樣揹着包來,用了別人毛巾會很麻煩。
溫錯收回手,朝他笑了笑:“沒幫上忙,不用謝。”
“溫錯!大學神不用,要不毛巾借我用用吧?”前面一排的妹子大約是聽到了他們簡短的對話,轉過頭來,爲難地展示了一下自己溼漉漉的長長的頭髮,露出笑容,“我隔壁班學編曲的,明天洗乾淨送你宿舍樓的宿管阿姨那兒行不行?”
“啊?哦,可以的。”溫錯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把毛巾給了女生。
本校音樂系不同專業之間有很多共同課程,所以現在坐在階梯教室的即使是舞蹈和多媒體設計製作班的學生,也都基本認識謝淵和溫錯這兩個人——
聲樂專業,一個霸榜第一,一個萬年第二。
不僅是因爲他們成績亮眼,在整個系裡都很有名,還因爲之前有過傳聞,說溫錯私下裡打聽謝淵,似乎對每次都超過自己一籌的人有點不滿,只是因爲這言論沒證據,溫錯平時又是很靦腆和善的性格,纔沒什麼人信。
總之是很有話題。
女生高興地接過毛巾,誇了一句:“都說你很好相處,今天體會到啦,謝謝哦~”
“不客氣。”溫錯輕聲回答,然後便低下頭,也開始注視着手機屏幕,亦如傳聞中那樣的不太擅長交際。
沒過多久,負責這次講座的教授終於到來,階梯教室裡頃刻間安靜下去,這位四十多歲的教授是個很有名望的作曲人,同時對聲樂理論知識研究得相當透徹,論文多次登上業內權威期刊,可以說他算得上是一個很好的、能爲即將畢業的學生們提供經驗的前輩。
畢業講座主要的內容就是解析當前行業現狀,分析考研難度以及針對不同的領域提供就業建議,大部分學生都聽得很認真,因爲拋開這些不談,這位教授本身也掌握着極廣的人脈,如果能被教授欣賞,說不定能得到難得的合作機會。
謝淵勉強做出了認真聆聽的樣子,他還記得這位教授曾私下裡找到他,想把他引薦給一個和音樂有關的節目的導演,結果被他拒絕,對他吹鬍子瞪眼地一通講道理。
他是聲樂專業,但是四年來他上的課很雜,主修流行音樂唱法,同時學習鋼琴和古琴,選修吉他,還經常跑到編曲專業蹭課。
大一的時候教授就勸他不要學得這麼三心二意,專攻一門到兩門就夠了,當然了,謝淵氣質確實詭異,見多識廣的教授也不敢太強硬,只能在惜才的基礎上提出建議。
直到各科考試結果出來,教授嘀咕着“我就多餘操心你”,就看上去氣鼓鼓地走了,當天晚上柳巷傳來小道消息,說教授回辦公室之後拉着系主任笑開了花。
後來得知謝淵不讀研,也不願意出道當歌手,好像也沒有繼續深造鋼琴的想法時,氣得最狠的又是這個教授,差點拿着上小學的女兒的充氣狼牙棒過來捶謝淵。
現在一回想起這個場景,謝淵還能感覺到微微的窒息,他最難應付的大概就是教授這種人,明明他已經擺出一副不好接近的棺材臉了,這種人卻依舊能高高興興鍥而不捨地試圖接納他。
柳巷也是這樣的人,硬是撐了這麼多年,成功把自己的存在變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謝淵一般會對這種人誇一句牛逼。
他起碼錶面上認真地聽着講座,給了這位牛逼教授一定的尊重,同時也注意到溫錯正在記筆記,半張側臉上的神情全是認真。
楊穹昨晚問的問題再次浮現在謝淵腦子裡。
溫錯是能做出連環殺人案這種事情的人嗎?
看上去禮貌,溫柔,靦腆,專注,短短的接觸中沒找到負面的性格特質,但這不能作爲真實性格的任何依據,人本身就有很多面,只有獨處時候的狀態,纔是最接近內心深處的。
很多先天或後天的殺人狂都很善於僞裝,謝淵暫時看不透溫錯這個人,不可能亂下結論,他能確定的只有一點——溫錯是個很謹慎的人,隱藏情緒的能力很強。
因爲溫錯沒有表現出來的東西太多了,他看起來不焦慮,不悲痛,不憂鬱,不緊張也不恐懼,這恰恰最能說明問題。
如果不是從楊穹那裡得知溫錯長期受到騷擾,並且最終爲了母親的病妥協簽下合同,母親卻在合同簽下後離世,光從溫錯的言行舉止來看,謝淵絕不會察覺到這個長得有些乖順清秀的男生正在經歷那麼黑暗的事。
雖然籤合同和母親病逝只有一天之隔,但就是這致命的一天,很可能已經讓溫錯付出了尊嚴,而無論正在怎樣煎熬,溫錯能做到表面上讓人看不出端倪,這就是本事。
謝淵想,溫錯確實很可疑。
動機成立,心理素質也過硬,能被專案組列爲三個重要嫌疑人之一,就說明溫錯的不在場證明方面有着缺失,不足以證明溫錯的清白,今天主動坐到他旁邊,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得到了某些消息,專門來試探。
不過在專案組找到蓋棺定論的證據之前,一切的猜測都只能是猜測,謝淵收回注意力,不再對旁邊的人抱有關注。
講座開了兩個多小時,階梯教室燈光明亮,很容易讓人忽略外界的變化,等宣佈散會,一衆學生鬧鬧轟轟走到外面,才發現天已經黑得徹底。
雨比下午的時候小了一些,最重要的是風減弱了。
聽着周圍的人商量晚上吃什麼,謝淵也打算就近去食堂解決晚飯,他找到自己的傘,一擡頭,恰好看見溫錯撐傘時被突然後退的人撞了一下,雨傘磕在門框上,一根傘骨出現了明顯的斷折。
謝淵:“……”
如果接下來是找他蹭傘的話,他覺得溫錯的嫌疑就更大了。
撞到溫錯的人也是被人羣擠的,忙不迭回頭道歉,溫錯還沒有注意到悲慘的雨傘,低聲說沒關係,那人走後,溫錯再次撐開傘,便發現傘骨損壞,這麼大的雨,這把傘是用不了的。
有些茫然地環視了一圈,溫錯似乎張嘴無聲地說了一句什麼,然後目光落到了站在人羣最後方的謝淵身上。
謝淵:“……”
雖說已經有所預料,但當事情真的按照這個方向發展了之後,他又不能說這是對方有預謀的碰瓷,因爲事情經過是他親眼看着的。
哪怕回放一遍,他也找不到這一系列動作中的表演痕跡,真的只能感嘆一句,溫錯還挺倒黴。
溫錯:傘壞了,得蹭別人的傘了。
謝淵:毫無破綻,確實是倒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