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十里素來喜歡吵鬧, 唯有今天整個人都在發悶,除了偶爾張嘴刺激施清兩句之外,沒有在說多餘的話。
施清被他氣得發懵, 但礙於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便耐着性子受着。
一行人東躲西躲, 迂迴前進, 這一路倒是沒有碰見太多傀儡。
到了前後山交接處, 衆人都有些體力不支。
高嶂見狀道:“師尊,咱們已經走了一個多時辰,我看大家都有些累了, 能不能讓大家休息一下。”
孟如歸回頭,看到衆人都有了倦意, 他點頭道:“那就休息兩刻鐘, 記得不要亂跑或者單獨行動, 以免出了事發現不到。”
高嶂點頭稱是,衆人圍成一個圈坐在一處。
孟如歸自己則一溜煙鑽到了小樹林後面, 施清見他偷偷摸摸往後走,也準備悄悄跟上去。
柒十里見狀,他推了施清一把,同樣悄悄跟在孟如歸身後。
孟如歸走了不一會,便停在了一座墳墓前。他伸手在墓碑上摩挲一下, 上面只有薄薄一層浮塵, 看來是不久前有人打掃過。
這是江南城的墳墓, 墓碑上空無一字。
江南城臨死前說過, 自己教出那麼一個弟子, 實在是愧對西黃門主這一稱號,他特意叮囑孟如歸, 等自己死後,要立無字碑。
孟如歸坐在墓碑前,他從懷中掏了出來了個桃子放在墓碑前。
“這一趟來得匆忙,沒有給師尊帶些好東西,還請師尊見諒。”
風吹動孟如歸髮梢,似乎是江南城在跟他說不介意。
“我這一趟前去,定然要違背入門時立下的誓言,要對同門師兄下手。還請師尊能夠理解我,若是有其他方法,我定然不願做出這種事情。”
一刻鐘後,孟如歸從墓碑一旁起身,他做了三揖。
柒十里見施清還扒在樹後偷看,他提着施清後領子就將施清拖出了小樹林,兩個人跟沒有事一樣坐在石頭上發呆。
……
一個時辰之後,衆人到達望峰閣之上,此時應該是暮色昏沉,但望峰臺上明亮異常,像是正午。
望峰臺上空蕩蕩,除了望峰閣外,沒有子午鐘的身影。
柒十里問施清:“你確定你當時就在這裡見到的子午鍾?”
施清點頭,看着眼前一片空蕩皺眉。孟如歸閉眼感知,他睜眼道:“不必亂找一氣,它現在在望峰閣十二樓之上。”
望峰閣十二層,每一層便是一個時辰。受到子午鍾影響,這閣中所有時辰都是錯亂的。
衆人到了第十二層,這原本放禁書的地方早已被清空,整層樓上空蕩蕩,只有子午鍾懸浮在半空中。
子午鍾周身有一層白光籠罩,上面指針在瘋狂逆轉。
“你們來得未免太慢,我都在此處等了你們一個多時辰,不就是從地牢走到這麼嘛,至於走這麼長時間?”
“哦,對,我差點忘了,你們手中劍基本上都是從死人手裡搶來的,無法御起,也就只能走來了。”
身後傳來聲音,衆人轉頭去看,正巧看到蘇寒韻出現。
施清道:“你早就知道我們進來了,對嗎?”
蘇寒韻倚靠在門前,腰間掛着碧玉簫,臉上神情不再是往日那般柔弱,取而代之的是滿臉不屑。
她拿了根竹籤挑着自己指甲,看到施清時又冷哼了一聲:“那是自然,不知好歹的蠢貨,都說你仙骨清奇,沒想到是個只會圍着男人打轉的東西。”
“枉費我故意接近你向你示好,結果你啥都沒幹成,真是白費我一番心機。”
施清嘴上向來不饒人,他接話道:“那你還不是一樣,你當真覺得自己很聰明嗎?”
徐行書打斷兩人之間鬥爭,她上前對蘇寒韻道:“我知道你是被趙清明迷了心智,可是你看現在子午鍾逆轉,時空逆轉一旦打開,後果不堪設想。你先將這陣法解開,剩下的事咱們慢慢說。”
“若是我不解呢?”蘇寒韻擡頭看着徐行書:“若是我不解,你們又能拿我怎麼樣?”
“若是你不解開,就不要怪我們不念舊情。”施清拔出相生,他拿劍指向蘇寒韻喉嚨:“你要知道,我們二十多個人打你一個還是可以的。”
蘇寒韻笑道:“你瞧瞧,他們說要殺我,只可惜你們不知道,我早就死了。”
她看向子午鍾,眼中帶着些癡迷:“子午鍾陣法開啓,只要將時光推回到她消失之前,我就能再度見到她了。”
“爲了能見到她,弄死你們又算什麼呢?你們這羣人,根本不知道失去一事有多痛苦。”
蘇寒韻雙眼漸漸發紅,她手指輕輕釦着碧玉簫,碧玉簫發出兩聲脆響之後,一段詭異的簫聲出現。
明明沒有任何東西,施清卻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迫。
不光光是壓迫,甚至隱隱帶了一種興奮。
蘇寒韻朱脣輕啓:“還等什麼?上吧。”
一聲令下之後,無數黑影穿過蘇寒韻身體衝着施清等人撲過去,這些黑影看不到具體形態,只能看到一嘴利牙和一雙雙赤紅眼眸。
那些東西自動略過徐行書,只撲施清。
徐行書掐着蘇寒韻脖子搖晃:“這都是些什麼東西,你快讓他們停下。”
蘇寒韻沒有絲毫不適,她道:“停下?憑什麼停下,他們擋了我的路就該死。要不是你有些像她,你也該死。”
“你們就在這裡好好玩吧,希望這些百年惡鬼能夠讓你們愉快。”
施清見她轉身欲離開,他一邊與那些黑影對打,一邊怒罵蘇寒韻:“你個傻王八,從哪裡弄得這東西。”
“哦?我將地裂打開了,這可都是些十八獄中的怨鬼,怨氣大着呢。”蘇寒韻擺擺手:“你們好好玩,我先下去了,希望一會我上來時它們能夠將你們打掃乾淨。”
“最好連骨頭渣都不剩。”
地裂直通十八獄,地裂一開,萬鬼蜂擁而出,將人間化爲幽冥地獄。
“至於你,徐行書,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現在可以走,我不傷你。”
徐行書後退兩步,她搖搖頭道:“我不走,蘇寒韻,我不走,我身後是我同門師兄弟,我不會走的。”
“我殺不了你,但至少我能跟他們死在一起。”
她提劍往衆人身邊走去。
蘇寒韻撫了撫袖子,又撫了撫頭髮,能看出她今天是靜心打扮過的,鬢角還插了一朵紅色絨花。
映得整張臉甚是好看。
她嗤笑兩聲:“都是些傻東西,沒一個聰明的。”
施清此時對她恨到咬牙切齒,恨不得當場將她誅殺,但是身前惡鬼衆多,他竟然不能往前多走一步。
那些惡鬼似乎是有神識一般,死死護着子午鐘不準孟如歸和柒十里靠近。它們一邊將衆人往外推,一邊張嘴傷人。
這些厲鬼打又打不散,打散之後還能重新拼接,實在是凡人。
施清心煩意亂之際,耳邊傳來一聲慘叫。
“啊!”
聲音發到一半,又被硬生生憋回去。施清回頭一看,見是高嶂被惡鬼傷到胳膊,血跡蜿蜒而下,不一會便在地下凝結成一攤。
高嶂咬牙道:“我沒事,你們別停。”
血腥氣在一瞬間擴散到每個人鼻腔中,也擴散到厲鬼神識中。它們先是短暫停了一下,而後更加癲狂,想要將面前之人吞噬。
徐行書抽劍,看着眼前怨鬼重新成爲一個整體。她擦了擦額角上血跡,苦笑兩聲對施清道:“哎?你說咱們會不會死在這裡,這算不算是合葬在一處?”
“算個屁,我只跟我師尊合葬,到時候把你們都扔出去。”
孟如歸手持常寂動用靈力,這用了不過是一刻鐘,身上已經是出了一層薄薄的虛汗,靈海中似乎有千萬根針在翻滾,他咬牙撐着。
見施清跟徐行書分神,他道:“都不準分神,注意眼前。”
戰況有些僵持,後面弟子又有幾個負傷。有一個體力不支,剛剛放下手中劍時,便被惡鬼吞噬到渣都不剩。
徐行書尷尬道:“看起來合葬確實不現實,說不準到最後誰都不是完整的。”
“施清,你當年符籙考覈時是我在你那邊動了手腳,這樣我最後才成了第一名,我向你道歉。”
施清恨聲道:“你怎麼不早說,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身後倒下之人越來越多,而惡鬼數量並未減少,施清咬了咬下嘴脣道:“師尊,你離我遠些。”
“啊?你要做什麼?”
施清孟推孟如歸一把,將孟如歸推到一旁。他現是用袖子擦了擦相生,將上面污漬擦乾淨。而後用手指彈了一下。
劍身發出嗡鳴。
徐行書反手砍了一隻惡鬼,她道:“現在不是讓你玩劍的時候,你趕緊動起來。”
劍身嗡鳴聲越來越大,施清撫摸着相生道:“出來吧,護我。”
一聲咆哮震得衆人耳膜發疼。這時一隻巨型神獸從施清劍中竄出,它雙目赤紅,身上披着一層黑色金紋硬甲,它張嘴一吸,便將半數厲鬼吸入口中。
厲鬼還未來得及哀嚎一聲,便被它吞嚥下肚。它吃完這一半,意猶未盡舔了舔鼻尖,又往剩下那半走去。
柒十里停下手中動作,他遲疑道:“這是……貔貅?不對啊,貔貅不應該是渾身金色嗎?怎麼黑了?”
“施清,是不是你劍沒擦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