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那馬天嬌變成江月昭後的故事之前,需要交待一下與江月昭這一生密切相關的兩戶人家。一個是東州江家,是東州城內有名的大商賈,歷代經營茶莊綢莊,在全國範圍內都有分號,算是個鉅富之家。江家這一代的繼承人名叫江承安,便是江月昭的爹了。
另一個容家,可是大有說頭的。容家在東州城內乃至大月朝中,比江家的勢力要大得多,皆因江家是民間的商號,而容家是皇商,手中握有大月朝的漕運權,同時皇宮大內的物資採購,具是通過容家的商號,容家還有自己的錢莊。容家祖上並不經商,乃是大月朝的開國功勳。前朝末世,藩王割據,外族擾邊,內憂外患,連年征戰,民衆苦不堪言。大月朝的開國皇帝朱遠章出身微寒,卻是一代梟雄,他在南方扯起一杆義旗,一路殺向北方,經過幾年的苦戰,終於滅了前朝,定都東州,國號月,朱遠章便是那開國皇帝月太祖。
從朱遠章在南方一處山寨中,憑藉幾百號人頭扯起義旗,到最後登基爲帝,建立自己的王朝,有一個人一直都陪在他的身邊,這就是容家先祖容友德。當初朱遠章還是山大王的時候,容友德就是他的二當家,兩人還是拜把子兄弟。朱遠章起事後,容友德誓死追隨,爲朱遠章東征西討,立下赫赫戰功。大月建國後,太祖朱遠章本意要封容友德爲異姓王爺。容友德追隨太祖多年,心裡清楚朱遠章不是個心胸豁達之人,且疑心甚重。他是個聰明人,思忖着一旦入了朝堂,一步行差踏錯,恐怕結果便是功高蓋主,兔死狗烹。於是他上表請辭,言明自己本就是閒散野人,受不得朝規約束,不願入朝爲官,更不想受封王爺,只求太祖恩准,放他歸鄉。太祖便問他:“如果朕準了二弟的請辭,二弟回鄉後,欲以何爲生?”容友德便答:“做個買賣吧,能維持臣一家安然度日即可。”太祖想了想就說:“朕知道二弟你的性情,即不願入朝堂受拘束,朕便準了你吧。現在倒有一樣營生,交與你來經營是朕最放心的。我朝甫立,江山雖定,民生未穩。更加上北方去歲大旱,今年又鬧蟲災,民生一片凋敝。南方雖富庶,怎奈路途遙遠,一路上又不太平,這漕糧的運輸,便成了朕的一大心病啊。不如朕就把這漕運事務交給你吧,你去戶部領了銀子,好好經營,即替朕解了憂,也可賺銀子養家。你看可好?”
於是從大月朝開國起,漕運就變成了容家的私營產業。這種壟斷行業,賺銀子是很容易的。容家又與朝堂關係好,得了皇宮大內的物資採購權,幾代經營下來,容家便成了大月朝中屈指可數的富賈鉅商。再加上手中握有漕運權,關係着朝廷糧餉調運,因此雖然容家不在朝堂,卻與朝堂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容家在大月朝的地位更是不容小覷。
到了這一代,容家的當家人是容尚天,而江家的當家人便是江承安。這兩位爺之間還頗有些淵源。年輕的時候,容尚天和江承安很是投緣,兩個富家公子經常相攜喝酒遊樂,算是一對酒肉好友。
一日兩人同遊東州城外的龍巖寺,便在那裡遇到了一位美人。
這位美人叫吳蘊琳,江南人氏,其父吳孟是一位秀才,一心求取功名,卻屢考不第。吳孟祖上倒是有幾畝薄田,可是架不住這位吳秀才不事經營,坐吃山空,到最後功名沒得到,家產也被他敗光了。沒法子,吳秀才只能攜妻女來東州城,投奔了他在京城做官的親戚,他在親戚家做了西席,掙點兒銀兩勉強度日。
吳孟的女兒吳蘊琳,確是一位美人,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再加上她生來便是江南女子如水般的溫柔,與北方女子自是不同。那日容尚天與江承安在龍巖寺遇到這位吳蘊琳後,兩個人都上了心,一番打聽,才知道吳蘊琳是這樣一個身世,更起了憐愛之心。兩位爺都喜歡這吳美人兒,便約定誰能先打動她的芳心,誰便去吳家提親娶了她。
可是容尚天回家跟父母一說,父母就不幹了。容家雖不是士族官宦,卻也是辦着皇差,家大勢大,門第之見還是有的,京城多少大門大戶都眼巴巴地盼着容尚天長大,好把自己的女兒嫁到容家呢,容尚天的父親豈能讓兒子娶個窮秀才的女兒爲妻。容父當時就給容尚天下了通牒,想納吳氏爲妾可以,娶爲妻室堅決不行。
而江家就不同了,民間商戶,娶個秀才的女兒也不算辱沒家門,江承安回家一說,家裡就同意了。
那容尚天是真心喜歡吳蘊琳的,心裡一番痛苦的掙扎,掂量着納她爲妾,實在是委屈了她。如果自己堅持娶她爲妻,只怕將來進了門,公婆不待見,日子也不好過。於是他便放棄了爭取,與江承安商定,讓江承安前去吳家提親,娶了吳蘊琳,將來兩家有了兒女,卻一定要做兒女親家的。
這便是江月昭的娃娃親的由來。
馬天嬌…不是!江月昭感覺頭很疼。
她記得最後那天使說“你到了,去吧。”她的問題還沒問完,就見那天使手一揮,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睜開眼睛,望了望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牀榻上,是那種三面有圍子,一面掛有帷帳的牀。這也就是說,她附身成功了,從此以後她就是江月昭了。
她定了定神,顧不得頭疼,擡起身來向四下張望。
“小姐,你醒了?你要什麼?吩咐奴婢給你拿吧。”一個脆靈兒的聲音響起。
江月昭尋聲望去,一個小丫頭從門外走了進來,手中託着朱漆托盤,麻利地走了進來,將托盤放在屋子中間的桌子上,然後走到牀前:“小姐,這是夫人吩咐給您燉的燕窩,說是等小姐醒了就喂您吃下,您已經昏迷兩天了,再不吃點兒東西,即使那毒解了,人也會被餓壞的。”
“哦。”江月昭應了一聲,就要起身。
“小姐您慢點兒。”小丫頭說着,伶俐地扶起江月昭,將牀裡閒置的被子拽過來,墊在她身後,扶她靠過去。
“謝謝。”江月昭順口說道。
“什麼?”小丫頭吃驚地望着她。
“哦…那個…我是說我餓了,快把那燕窩端過來吧,光聞着味兒吃不着,要急死我了。”
小丫頭“哧”地一聲笑了:“看把我們小姐餓的,真是罪過,奴婢這就給您端過來,您別急。”說着就端來了那碗燕窩,斜坐在牀沿上,舀起一勺燕窩來,輕輕吹了吹,送到江月昭嘴邊。
江月昭心想:我是馬天嬌的時候,雖然也是個富家小姐,可也沒享受過這種待遇,這才真叫飯來張口呢,階級社會原來是這樣的啊。
心裡轉着念頭,嘴裡可沒停,不一會兒,一小碗燕窩就剩半碗了。
江月昭正欲繼續消滅那半碗燕窩,就聽門外有人說話:“老爺您慢點兒,小姐已經沒事了,您別擔心。”
小丫頭趕緊把手中的碗放回桌上,幾步退到牀尾,垂手而立。江月昭還不太適應這些規矩,她眼巴巴的瞅着那碗燕窩,心想:我還沒吃飽呢,等我吃完再來探望多好啊。
這時就見一中年男人急急跨進門來,三步並兩步衝到牀邊,抓住江月昭的手,一臉關切地問:“小昭,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這便是我的爹爹江承安嘍?小昭?這個暱稱不錯,就不知這裡有沒有張無忌。江月昭心裡對自己說。
“爹,我已經好了,就是躺得頭疼,其他就沒什麼不舒服了。”江月昭答道。
“這就好,這就好,這次實在是兇險,爹還以爲……要是爹的乖女兒有個三長兩短,爹也沒法活了。”江承安說着眼淚都要下來了。
“我這不是好了嗎?爹您別難過了,沒事了。女兒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您就等着跟女兒享福吧。”江月昭任江承安拉着手,笑眯眯地說。
“好,好,小昭是爹的心頭肉,小昭好爹就好。”江承安聽了江月昭的話,含在眼中的淚就掉下來了。
江月昭覺得他是真疼女兒,心裡着實感動了,她拿起牀頭的絲帕,替他拭了拭眼淚:“爹,您別這樣。”
“爹…是誰給我下的毒?可查出來了?”
“唉!爹無能啊,那廚娘知道事情敗露,就上吊自盡了。現下雖報了官府,可人死了,也問不出來是誰指使她的了。官府還在查,爹也在想辦法查,不會讓你憑白受這樣的委屈。”
江月昭心想:你們也不用查了,我都知道是誰了,只不過我現在還不想除了她,哼!趙靈兒,看來你這一世也不是什麼善良之輩。可既然我來了,也就由不得你了。
江承安正絮絮地跟女兒嘮叨着,就聽門外有人報:“夫人和兩位姨娘來了!”
就見門一開,從門外當頭走進來一位美婦,身着秋香色緞襖,同色百褶綾裙,鵝黃緞披風,一派雍容地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兩個姨娘和幾個丫環。
那美婦便是江承安的夫人吳蘊琳,江月昭的娘,她來到牀前,先對江承安道:“原來老爺先到了,我說打發人去前堂問,都說不知道呢。”然後在牀上坐了下來,伸手撫上江月昭的臉:“看昭兒的氣色好多了,應該沒大礙了,這樣娘就放心了。”
那邊兩位姨娘向江承安福了福,就站在了江夫人身後。其中一位較年長的曹姨娘接過江夫人的話說:“我們昭兒是個福大的人,任他什麼妖魔鬼怪,都傷不了她的。”
另一位年輕的孔姨娘細聲細氣地接道:“可不嗎?那常太醫說,這個毒可兇險呢,換第二個人怕是熬不住的,我們昭兒是個命大的,將來必是後福無邊”。
“怎麼給我診治的是位太醫嗎?”江月昭疑惑地問。
“是啊,”江夫人答道,“容老爺和容夫人聽說你中了毒,特意央了宮中的太醫來給你瞧的病,那太醫果然不同凡響,居然治好了你的毒。”
江月昭心想,哪裡是他治好的?你們的女兒已經死了,你們現在還能見到這個女兒,與其感謝太醫,不如感謝冥王。
“小秋端來的燕窩可吃了?”江夫人關切地問。
“吃了半碗。”江月昭答。
“小昭大病初癒,身體還弱,夫人要上點兒心,大婚前可要把身體養好,什麼對身體好就弄來吃,我們家又不是吃不起。”江承安吩咐道。
“知道了,老爺放心。今兒早上容夫人打發人送來兩支千年老參,晚上我就打發廚房燉了端來。昨天常太醫給開的補藥方子,正在外面熬着呢,一會兒就好。”
……
大家說着這些話,不覺過了半個時辰,江承安見女兒露出疲態,便吩咐說:“小昭要多休息纔是,我們都回去吧。”
於是大家都隨着江承安出去了。
待人都出去了,小秋上前來:“小姐坐了半個時辰了,躺下歇會兒吧。”於是整理好枕頭,扶着江月昭躺了下來。
江月昭閉着眼睛,心念轉動:這江家的主人都見到了,自己表現還不錯,除了最開始對小秋說的那句“謝謝”,再沒露什麼破綻,他們也沒懷疑。聽江老爺剛纔的話,自己和那容毓飛的婚期將至。怪不得那趙靈兒急了呢,哼!他們不知道是誰幹的,我可知道。我要是現在揭穿了你,送你見了官,我來這兒就沒有意思了。且留着你,我們之間算帳的日子還在後頭呢,看你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還有那個崔天民……啊不,容毓飛,對這樣狠毒的女人傾心愛慕,可見是個沒腦子的笨豬。
江月昭在心裡盤算着這些事,不知不覺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