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多的泳樂游泳館,在經歷如此大難之後,失去了任何的生氣,到處都是碎片瓦礫。
許多記者已經來到了這裡,對着殘破的不像樣子的游泳館一陣東拍西拍。
一名警員伸出手來擋住了鏡頭,眼中滿是決絕,示意這些記者不要再進行拍攝了。
經過了半小時的奮戰,救援小組的警員們終於將遇難者遺體裝殮好,並通知他們的家屬前來認領屍體。
在把最後一具屍體放上擔架蒙山白布的時候,氣氛如同墜入了冰窖,每個人臉上都是悲痛的表情。
一個個擔架上都躺着曾經鮮活的生命,數十個擔架就這樣橫陳在他們面前,警員們緊緊地握着自己的拳頭,都快要把手骨捏斷了一般。
不僅痛恨魔物的入侵,更多的是痛恨自己的無能。
他們早就到達了現場,面對這樣超出常識的魔物,他們卻不能輕舉妄動。
在沒有搞清楚狀況的前提下衝進游泳館救人,萬一被魔物一鍋端了,那些拼近全力逃出來的等待救援的人又該怎麼辦?
在場擁有急救專業知識的只有他們,當時他們面臨的情況是二選一。
逃出來的人佔據了大多數,小部分被困在裡頭。
這麼殘酷的選擇題,他們只能選擇一個選項。
兩害取其輕,就像是經典的火車問題,如果搬動鐵軌能夠拯救一火車的人,只要犧牲一個孩子的話,你會選擇哪個?
生命就是這麼的脆弱,活着是一件多麼艱難而又值得慶幸的事情。
傅輕歌自然也不例外被沉重的氣氛感染了,每個人都是感性動物,很容易被周圍的環境影響到自己的心境。
都說人死燈滅,不知道又有多少戶人家的燈,在今晚熄滅?
傅輕歌不忍再看,跟孫勇他們說了一聲,準備離開這裡。
孫勇很是激動地握住了傅輕歌的手,以他的老辣的經驗早就明白,那濃厚熟悉的腥臭味道,就算是他失去意識都認得出來是白環蛇的體液。
而他面前的少年,居然同那人事不省的少女合力殺死了一條成年白環蛇,這簡直就是聳人聽聞。
他心中的感激之情是不言而喻的,他們光顧着追逐食土獸的蹤跡,居然沒能正面和白環蛇交手。
爲什麼傅輕歌會和孫勇最後在通道中遇上,那是因爲他們循着劇烈的戰鬥聲而來,想要一探究竟。
沒想到在他們還沒能夠趕上的時間點,戰鬥就已經結束了。
“你做的很好,如果沒有你和那少女,不知道這條白環蛇會造成多大的破壞。”
傅輕歌倒是對這種誇獎沒太大興趣,對林若溪倒是非常擔心。
“孫組長,這種事情就算是換了另外的武者也會去做的,殺死魔物保護普通人,這不是我們武者應該做的事情嗎?”
漂亮的場面話從傅輕歌嘴裡說了出來,當然也不僅僅是場面話,這是他由衷的想法。
“大家都是一樣辛苦的,沒有做的好與不好一說,而且那隻魔物,是我背上的少女所殺的。”
孫勇很是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大聲說道:“救援小組的大家們也都辛苦了,如果不是各位,今晚這裡將會變成什麼樣沒人知道。”
“現在不是我們消沉的時候!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我們就更應該做好最後的事情,好好地送這些已經罹難的人最後一程!”
訓練有素的警員們很快又恢復了他們的衝勁,從悲傷中緩了過來。
每位臨時被拉來幫忙的武者紛紛接受了警員們的注目禮,這是他們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
孫勇給了所有武者一張名片,名片上的內容簡約到了極致,白色的方形卡片上僅僅只有三樣東西:名字,地址,電話號碼。
沒有其他多餘的東西,很顯然這是他的私人名片。
這意味着孫勇是在以正常的身份同他們來往,而不是名頭頗大的武者行動局小組長。
他表示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可以找他,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必然不會推脫。
傅輕歌同樣也拿到了這樣一張名片,孫勇並沒有認爲他的年紀不大就沒有結交的必要。
相反,自從傅輕歌能夠鎮定地揹着林若溪從地底下走出來的時候,孫勇就覺得他不是三言兩語能夠揣測的人。
他從來沒有見過和他差不多年紀的武者,能夠面無表情地從近乎絕望的情景找到出去的路,不僅如此,還能夠及時爲自己的夥伴包紮,不拋棄自己的夥伴。
至於傅輕歌說自己沒有參與擊殺白環蛇,那就是騙小孩的話了。
那一頭都被鮮血染成紅色的頭髮,就是最無聲的反駁。
其實孫勇不知道,那樣的場面雖然足夠危險,但是絕望還是談不上的。
至少傅輕歌自己是這樣認爲的。
貼身收好這張名片,傅輕歌轉身走出了泳樂游泳館。
......
上半身破爛不堪的短袖,幾乎等於沒穿一般,緊實的腹肌就這樣敞亮的暴露在外,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不良變態少年。
好在十點多後,作爲魔都有名的窮人區,不知道是爲了節儉電費,還是設備故障年久失修,有些路段甚至連路燈沒有打開。
於是傅輕歌正好穿行在這些小巷中,倒也是省下了不少尷尬的場面發生。
裕元小區門口有些歪斜的路燈有氣無力的閃爍着,還好一切都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
爬上幾層樓,鑰匙輕車熟路地插入鎖眼,緩緩地打開了鐵門。
傅堅和李萍已經站在門口等着他回來。
客廳裡的老式電視正在播放着魔都當地的新聞。
剛一走進門,傅輕歌徑直往缺了一角的沙發上走去,重重地躺在上面閉上了眼睛,一句話也不說。
今晚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現在他很累,累的只想睡上一覺。
“你這一身到底是怎麼弄的?遇上了什麼事情?有沒有受傷?”
李萍關切地詢問着傅輕歌,眼中的擔心呼之欲出。
看着流浪漢一般渾身臭烘烘的兒子,眼淚止不住地開始滴落。
好在傅輕歌四肢健全,看上去也沒有什麼大的傷口。
傅堅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家兒子說的話不是假的,他是真的和電視新聞裡播出的魔物搏鬥了。
隨後走過來拍了拍李萍的背,幫她稍微緩解了一下情緒。
“老媽,我沒事的,只是有點累,想休息一下。”
傅輕歌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輕快一些,勉強露出一絲微笑說道。
聽到這句話,李萍的情緒突然崩潰了,大聲地說道:“你這樣還叫沒事嗎?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滿身是血!”
面對突如其來的責難,傅輕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一時之間也想不到什麼可以回答的話。
李萍見他閉口不言,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你說你沒事?那你可真是運氣好啊!剛剛我都看到了,新聞裡說今晚至少有超過三十名的武者犧牲了!”
“魔物暴動是什麼,我一個普通人不懂,我現在才知道,做一名武者是這麼危險的事情!隨時都有可能丟命!”
“孩子,我只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長大,不要去當什麼武者了好不好?什麼名聲權力,武者地位再高,賺的錢再多,也沒有你的命重要!”
歇斯底里的聲音混雜着哭腔,李萍癱坐在地上不停地捶打着地板。
原來父母都已經知道了魔物暴動帶來的嚴重後果了。
“明天我就和你爸去辦理轉學手續,你轉去普通的高中,別再去十一中了......”
李萍的聲音突然又柔和了起來,站起身來,用一種近乎央求的口吻說道。
傅堅現在什麼事也做不到,只能用他寬厚的手掌輕撫着李萍。
“不。”傅輕歌很是堅決地拒絕了李萍的提議。
如果放棄做一名武者,那就意味着自己要從已經推開的大門裡返回。
剛剛纔觸摸到武道,就要這般放棄?
如果因爲李萍的勸說就動搖的話,那他就不是傅輕歌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點,傅輕歌是深有體會的,母親李萍現在這樣並不是無理取鬧,也不是阻礙他的前途,而是真的在爲他擔心。
沒有任何一個父母願意自己的孩子以身犯險。
傅輕歌繼續當一名武者就意味着,隨時就有可能天人兩隔。
短暫的沉默後,一道平靜的聲音響起。
“正是因爲這些威脅普通人的魔物肆虐,我才更要成爲一名武者。”傅輕歌一字一句地說道。
“武者比普通人強大無數倍沒錯,他們肩上的責任同樣也大了無數倍。沒有生而有之的強者,所有的武者在一開始時,也是孱弱無力的。”
“武者不是因爲強大才去保護,而是因爲有值得去保護的人和事纔去努力變強,只有變強了纔有資格去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