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爲什麼會想起這麼一句無厘頭的話,就是單純的覺得,綠子當下的狀況很適合用這麼一句話來形容。
也不知道是不是蘇慕雲的武技起了作用,綠子顯然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般,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一些關於自己的事情,哪怕是很私密的事情,她也僅僅是稍微掩蓋一下時間線,便和蘇慕雲細細說起來。
“其實我也會碰到一些蠻不講理的客人,他們會對我動手動腳。”
“這些客人,他們強迫你做什麼了嗎?”蘇慕雲有些好奇地問道。
“我是盲人,在這裡工作的所有女孩也都是盲人,如果要說的話,女孩本就是稍顯弱勢的羣體,而我們這些失明的女孩,失去了視覺,對眼前即將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正是真正弱勢的羣體。”綠子道。
蘇慕雲點了點頭,這一點無可厚非,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寧願失去味覺或者是觸覺,也不願意失去視覺,失去味覺和觸覺,頂多只是不能夠嚐到惡鬼噴出來的鮮血,噴涌到自己身上,而失去了視覺,那就相當於是把自己的命給交代出去了,什麼辦法都無法挽回。
作爲一個斬鬼人,是絕對不可能允許自己失去視力的。
“所以真的有人騷擾你了。”蘇慕雲從綠子的話中聽出畫外音。
“有的,但是老闆娘很照顧我們,她在我們入職的時候,都仔細地確認過每一個人,是否能夠接受特殊服務的工作內容,不能接受的話,她就不會接相應的活給不對應的人。”綠子說。
“我看,應該有不少客人,嘴上說着只想找沒有特殊服務的女孩,實際上,對你們這些不樂意用身體掙錢的女孩,有着惡劣的舉動吧。”
蘇慕雲說這話的時候,鄙夷掛在了他的臉上,這到底是有多麼下作的男人,纔會選擇來這裡欺負一些不能視物的盲女啊......
“他們自以爲是客人,是付過了錢的,所以我們就得無條件的按照他們的吩咐來做,經常提出一些下作到讓人作嘔的要求。”
這一點邏輯似乎看上去沒什麼大問題,只不過要求有點太離譜。
蘇慕雲不想問是什麼要求,問這種東西只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來了,他並不是什麼嫉惡如仇的人物,只是打心眼裡瞧不起這些人而已。
“大抵上就是那些,讓我們選擇用什麼部位的話......”綠子說話的聲音漸漸變小,她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跟蘇慕雲說這種事情,實在是羞死人了,這個客人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奇怪,甚至不知廉恥啊!
“那遇到了這種事情,你們不做特殊服務的人要怎麼辦?”
“怎麼辦?我說不做他們也不敢強迫我啊,難不成還直接硬來.......硬來的話我會喊人會叫啊......”綠子正準備說下去。
“就不要再說了吧......”蘇慕雲打斷了綠子即將要講出來的驚人之語,他不想聽是其一,其二是他一不小心打開了耳機的通話按鍵,他可不保證這些話從耳機那端傳到了唐小豆的耳朵裡,會出什麼事。
一個堂堂的斬鬼盟少主,去執行任務,卻跟一個聽上去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的女孩在討論用什麼部位......這尼瑪不是勁爆能夠解釋的。
綠子不知道蘇慕雲在想什麼,只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這位客人談吐很正常,有點慢條斯理的,甚至隱隱約約有一種讓人舒適的氣質環繞着,應該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哪怕她沒有了視力,也能夠透過一片黑幕中,看到那射入到一片黑茫茫世界的微光。
同時給了她一種可以相信,可以用來傾訴的可靠對象的感覺。
綠子產生這樣的錯覺,最主要的還是蘇慕雲在她一進入這裡的時候,就用了那特殊的手段,綠子不過是一個普通不過的少女而已。
別說綠子沒有接觸武道了,就算她是一個實打實的血線境武者,也絕無道理躲過蘇慕雲這一手,這可不是大路貨色的手段。
當然,除開這個手段之外,也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和她說話了,其實並不是沒有人和她說話,而是沒有人以一種平等的身份和她對話,她能夠接觸到的,也就只有這些圈子裡的人。
她雖然在按摩店工作,但是她也是讀完了高中的那年,和家人一起出去旅遊,遇到了車禍,父母都在車禍中去世,自己也因爲視網膜受創,失去了視力,並不是一開始就沒有視力的。
出了車禍之後,還是父母認識的好朋友介紹她來到這裡工作,她一開始很害怕,聽到這個工作地點和內容的時候,以爲是父母的朋友要把她賣到什麼深山老林裡頭去,用這種蹩腳的藉口來騙她。
結果她錯怪了父母的朋友,這裡的老闆娘人很好,不單單給她提供了工作的機會,還手把手的教她怎麼工作,提供了食宿,爲她辦理了一個個人賬戶,賬戶裡把每個月的工資都存了進去,這個賬戶兩三年來,恐怕累積起來也有不少的一筆錢了。
在這裡還認識了很多遭遇不同的姐妹們,雖然她們的學歷水平都不高,但出乎意料的好相處,她這樣有些自閉的人都能相處的來。
她本來以爲日子是課本里描繪的山高水長,是課外書裡寫的風大路遙,其實到自己身上只不過是小心翼翼,能夠活着已經很不容易。
房間裡變得安靜了,兩人一分鐘沒有說話,然後,綠子又開口了。
綠子接着輕輕說道:“我們這裡又不是沒有接特殊服務的女孩,但人總有一種變態的,見獵心起的心思,我們不願意接受特殊服務,反而成爲了他們喜歡騷擾的對象,並且沉湎其中,樂此不疲。”
這下蘇慕雲倒是有些恍然了,的確,越是遮掩的東西,越容易引起別人的窺探慾望,就像是精心被人打包好的盒子,裡頭藏着無數珍而重之的秘密,那麼它一定不會保存很長的一段時間,不是被主人自己拿了出來,摔得粉碎,就是被人扯開了包裝,看光了裡頭的內容。
對於那些油膩的變態男人們來說,不接受特殊服務正是包裝上的那一層封皮,她們不願意做這件事,只是因爲她們沒有體驗到這件事的快樂,能夠躺着掙錢,還能舒舒服服的,這怎麼會不快樂呢?
可是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們一樣,腦子裡滿是黃色的廢料。
“啊,客人不好意思,讓你聽我這樣碎碎念半天,是不是觀感不好啊。”綠子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尷尬的情緒寫滿她的臉頰。
蘇慕雲笑了笑,說道:“當然不會,我也很久沒有這麼放鬆了。”
他說的句句是實話,這一陣子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緊迫了,每一件事情都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在他的身上,不說其他的,就單單一個斬鬼盟少主的身份就讓他很難做,其實蘇慕雲也很不想幹這碼子事。
少主這個身份聽上去名頭很大,實際上是到哪裡都很不方便拿出來的身份,沒聽過的人覺得你是個中二少年,好像是剛剛看完了一部動畫片或者電影,從裡頭學到了一些中二的經典發言,便現學現用。
這時代哪裡會有人自稱自己是少主的?不是傻子還能是什麼?
蘇慕雲跟自己老爹也不是沒有提過這件事,十幾歲那年一說出這個想法,差點沒給打個半死,要不是師父攔着,恐怕已經魂歸西天了。
後來?後來就是老老實實的幹下去了唄,要說使命感宿命感,那的確是有的,只不過比起失去的少年夢想來說,還是有些可惜的。
兩個人的身份可以說是天差地別,一個蒸蒸日上的斬鬼盟的少主,一個是在一家陰暗角落小店裡做按摩技師的女孩,這兩個看上去根本毫無瓜葛的人,竟然在此刻中找到了相互之間的平衡點。
說離奇已經不能單單來解釋這一點了,至於用什麼詞,沒人知道。
綠子跟蘇慕雲的感受差不多,只不過她裡頭更多的是比較積極的情緒,像蘇慕雲這麼多的負面情緒倒是沒有的,她只覺得自己很放鬆。
“不說剛剛那些了!讓人很不開心!”綠子笑了一下,心情顯然很好,連帶着手上的動作也輕盈了不少,“我特別喜歡養花,不知道客人你有沒有養過花!啊,就是那種種下去到養成,不是買來的!”
你要問蘇慕雲如何斬鬼,如何在千里之外辨別一個鬼化者,如何越級戰鬥他很在行,但是問他如何養花......和對牛彈琴差不多。
不,對牛彈琴至少牛會哞哞兩聲,對他講養花只能一頭霧水。
蘇慕雲雖然見多識廣,但也不是什麼都懂的,於是只好回答不會。
綠子並沒有因爲蘇慕雲的回答而感到失望,反而是興致勃勃地和蘇慕雲說起了自己的故事,如何失明,是怎麼來到了這家按摩店的,後來又是怎麼認識的朋友,這位朋友教她怎麼養花的......
“客人,你聽了我這麼多的故事,要不要說說你的?”綠子對這位年輕的客人產生了濃厚的好奇,這位客人聽到自己的遭遇,情緒起伏不大,不止如此,在說關於自己的事情的時候也是冷靜的很。
她遇到的很多客人,可都是把自己的不快發泄到這裡來的人。
“我的故事?”蘇慕雲一愣,他壓根沒想到綠子會突然這麼問。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叫做武者的職業。”蘇慕雲想了一下,決定隨便編一個謊話,其實這也不算說謊。
因爲他的確是個武者,還更是一個披着武者外皮的斬鬼人。
“武者?啊,她們說武者這個身份非同尋常,而且賺錢的能力非常可怕,你怎麼會來我們這個小店呢?”綠子脫口而出地問出口來。
“武者賺錢能力很厲害是沒錯,可是我賺錢的能力不行。”
蘇慕雲信口胡謅的本事倒是很有一手,撒謊是會有微表情的,不管是誰都一樣,但綠子看不見他的臉,自然也覺察不出他是不是撒謊。
“撲哧。”綠子笑出聲來,她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不知道爲什麼,跟蘇慕雲講話有一種很輕鬆的感覺環繞着她,讓她不由自主地放下心防,很是容易地就能夠和蘇慕雲聊到一起去。
“沒關係的,武者不能賺錢有時候也是好事......”綠子沒有把話說完,她其實想說的是,能賺錢的武者,她就沒有機會遇到了。
能遇到的是那種既不會賺錢,又沒有一點傳說中武者風度的人。
不過眼下的這個客人,雖然不會賺錢,但是很有風度。
老闆娘是一個很有手腕的女人,她曾經帶來了好幾個武者,爲店裡佈置一種叫做什麼矩陣的東西,這種東西聽說能夠造成很神奇的效果,就像是電視劇小說裡曾經看到的,類似於特異功能的存在。
曾經有幾位客人鬧事,他們好像是武者,出手就是能夠造成很大的聲勢,可饒是這樣的武者,都被那個叫矩陣的東西治的服服帖帖,全部被困在了原地,直到他們求饒之後,才被從裡頭放了出來。
放出來的時候,和之前完全是判若兩人,說話的聲音虛浮縹緲,也不知道是經歷了什麼,就連走路也是有氣無力的,一瘸一拐。
只可惜自己的眼睛看不見任何的東西,不然的話,她還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東西可以把人困在裡頭,毫無逃脫的機會。
“綠子。”蘇慕雲突然出聲道,聲音平和,沒有什麼情緒波動。
綠子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然後發現自己的眼前開始有些迷幻。
不過很快,迷幻的感覺消失的無影無蹤,綠子不明白這是怎麼了。
“還是做不了這麼下作的事情......”蘇慕雲搖了搖頭,這是他從秘典裡學來的辦法,是讓人無條件信任施展者的秘法。
如果這秘法用來對付敵人,或者是鬼化者,他會毫不猶豫。
但是要他用來對付一個單純的盲人少女,他還真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