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愛一聽,這哪行?幾個天竺尼姑過來傳道,又沒犯事,您皇帝陛下一個不高興就要抓人,沒理由啊!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他是信佛的,潛意識覺得自己要爲佛家說話。
宗愛立即趕在紇骨力答應之前站出來躬身說:“陛下,佛家勢力在我大魏影響力太大,若沒有充足的理由恐怕會引起強烈的反彈,陛下是九五之尊,爲了這麼一點小事就大動干戈,難免會給人留下口實,再者這些比丘尼是天竺人,陛下若是因爲這點小事就要抓捕她們,周邊那些番邦蠻夷還以爲我大魏沒有氣度,還請陛下三思!”
宗愛剛開始說的時候,拓跋燾還很是惱怒,聽着聽着就越覺得很有道理,不錯,不能讓那些番邦蠻夷認爲我大魏沒有氣度!
拓跋燾於是對紇骨力擺手:“叫人繼續盯着!”
紇骨力不知道皇帝是讓他派人繼續盯着萬語桐還是那些天竺尼姑,心裡決定索性都監視,他答應:“遵旨!”
“走,去上朝!”拓跋燾說完就向前走去。
宗愛立即帶着太監們跟在後面,很快就來到了太極殿。
大臣們正已經太極殿等着了,看見皇帝進殿,紛紛下拜:“臣等拜見陛下!”
拓跋燾解下佩劍放在身旁,跪坐在軟墊之上,擡手道:“衆卿平身!”
“謝陛下!”羣臣道謝後起身,分文武退到兩側相對而立。
拓跋燾壓下剛纔因天竺比丘尼給萬語桐傳戒而引起的憤怒,他目光掃視了一下下方的羣臣,說起正事:“諸位卿家,上一次本朝出兵攻打蠕蠕人還是四年前吧?那次柔然人跑得快,沒有受到重創,這幾年他們趁朕攻略胡夏時三番兩次出兵叩關侵入塞內,殺我壯丁、擄走婦人和牲畜,實已成爲我朝的心腹大患!朕打算出兵攻打柔然,不知諸卿以爲如何?”
朝堂上的公卿們頓時紛紛議論起來,許多人都低聲對身邊的大臣說這事太倉促了,恐怕不能取勝。
這時北平王拔拔嵩(即長孫嵩)站出來抖了抖寬大的袖袍拱手見禮說:“陛下,這兩年南朝劉宋一直在南邊虎視眈眈,若今年我朝出兵攻打柔然,恐遭到劉宋的攻擊,更何況胡夏的殘餘勢力還在,東北又有北燕也不老實,老臣以爲還是當暫緩攻打蠕蠕!”
拔拔嵩雖沒明着反對,實際上已經是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和立場,不同意出兵柔然。
在拔拔嵩之後,又接連有好幾個朝廷重臣站出來明確表示反對,這些人在朝野都是相當有份量的人。
樂平王拓跋丕也是野心勃勃之輩,這幾年拓跋燾到處打仗,幾乎都快要戰功赫赫了,若是讓拓跋燾打敗了柔然人,取得了軍方的全面支持,他這個樂平王還有什麼希望坐上那皇位?
他當即站出來說:“陛下,臣弟也以爲現在出兵攻打蠕蠕人實在太倉促了一些,咱們對劉宋、北燕和胡夏殘餘勢力沒有充足的防備,就貿然出兵柔然實在欠妥,況且去年因奚斤等人戰敗被俘,導致數萬精兵全軍覆滅,如今都還未恢復元氣!而柔然地廣人稀,我朝要攻打柔然,必然是勞師遠征,耗費糧草軍資衆多,朝廷如今已是負擔不起啊!”
在拓跋丕之後,尚書郎劉潔也站出來表示了隱晦的反對,列舉出了一大堆理由。
拓跋燾聽得整張臉都黑了,卻愣是沒辦法反駁。
這時太常卿崔浩站了出來,崔浩這個人有文采、有謀略,精通天文地理,人也長得帥,用後世的話說就是妥妥的美男一枚,儘管四十多歲了,可卻看不出年紀,保養得肌膚比女人都還要白皙和滑嫩。
“臣以爲陛下決定出兵討伐柔然乃是驚世定國之舉!”
拓跋燾一看是崔浩,又聽了他的話,頓時心中大喜,擡手說:“崔卿說說你的見解!”
“是,陛下!”崔浩答應一聲,當即說起來:“南朝自從劉裕死後,元氣一直未得到恢復,對我朝構不成太大威脅。陛下若要一統北方,當先攻打強國胡夏和蠕蠕,如今胡夏已經被我朝大軍打殘,滅亡只是早晚的問題!反觀蠕蠕氣焰囂張,時常挑釁我大魏,前幾次出兵並未真正重創它!去年柔然人又侵入塞內,給我朝造成重大損失,此時他們正是驕橫之時,我朝當調集重兵趁他輕敵之時長驅直入,只要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必能大獲全勝!”
樂平王拓跋丕一看崔浩說得有理有據,心中大急,向尚書令劉潔打了一個眼色,劉潔看見了,他伸手遮擋在嘴邊咳嗽兩聲引起了太史令張淵的注意。
太史令是掌管天文曆法的,古人比較崇尚用星象之學占卜吉凶。
張淵看過來,見劉潔向他打眼色,他立馬會意,站出來說:“陛下,今年是己巳年,屬於三陰之歲,太白星在西方,因此今年不能出兵,否則必有災禍!”
崔浩立馬反駁:“古時人們常說天狗吞日,必有災禍,不宜起兵戈,可如今這幾年屢屢有天狗吞月之天象,當有刑殺!蠕蠕本是我大魏藩屬,他們以藩屬反叛,有大罪,今我大魏出兵討伐有罪之國,是加強刑殺!”
張淵被辯得說不出話來,吶吶的退到了一旁。
又有個叫徐辯的官員站出來說:“陛下,柔然地處漠北蠻荒,耐苦寒之地,我朝就算得到他們的土地也不能耕種,就算俘獲他們的臣民也不能驅使,況且他們來去如風,居無定所,行動又無規律可循,很難徹底馴服,還請陛下三思!”
崔浩又針對這番言論進行辯論,“陛下,張淵和徐辯是掌管天文曆法的官員,若是說起星象天文卻是他們的本職,但若說起這人事和當前局勢,卻不是他們所長!柔然本是我朝藩屬,是後來才背叛而去的,如今我朝要出兵討伐叛賊元兇,收回屬於我們的土地和百姓,讓他們爲我朝所用,又怎麼能說他們毫無用處呢?若是真能用星象來預測吉凶,此前我朝攻打統萬城之前,這二位都是用星象說有大凶之兆,可如今又如何?”
此時胡夏國的原國王赫連昌就在武將一列之中,張淵和徐辯二人愧不能言。
拓跋燾見崔浩一人舌戰羣儒,說得滿朝文武無一人再敢上前辯駁,大爲高興,立即問:“崔卿以爲當何時出兵爲好?”
崔浩拱手說:“陛下,四月是漠北迴暖之時,野草瘋長,蠕蠕人必定會分散四處放牧,兵力不能集中,我朝當於四月出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採取各個擊破,必定能成功,就恐諸位將軍不肯深入柔然腹地,不能全勝!”
拓跋燾心中大喜,他當即威嚴的大聲下旨:“朕意已決,虎賁軍、宗子軍、左右二廂、護軍、遊擊軍隨朕出征!朕出征期間,由北平王、廣陵公留守京城!”
拔拔嵩和樓伏連雙雙站出來抱拳答應:“老臣遵旨!”
拓跋燾繼續下旨:“尚書令劉潔,命你速速籌集糧草軍械等物資,諸位卿家各司其職,不可懈怠。出征之事,要嚴格保密,不可對外界泄露!”
羣臣紛紛站出來行禮:“臣等謹遵聖諭!”
拓跋燾起身走出殿外,宗愛一甩拂塵尖聲大喝:“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羣臣紛紛退出大殿,崔浩正要離去,這時一個小太監快步走來站在一根廊柱下向他打眼色。
崔浩心中一動,故意放慢腳步,待其他大臣走遠,這才轉身走過來低聲問:“何事?”
小太監左右看了看,見周圍沒人了,這低聲道:“崔公,剛纔咱家在陛下身邊聽到一事,陛下喜歡萬度歸將軍之女萬語桐,可那萬小姐並不想進宮侍奉陛下,跑到在善無縣的曉聲禪院剃髮出家修行,但此前因並不能受戒,所以不是真正出家!近日卻從天竺師子國來了十幾個比丘尼,這就湊夠了開壇傳戒的比丘尼人數,萬小姐就在那曉聲禪院受戒出家了,陛下爲此大爲惱怒,本想把那些天竺比丘尼抓起來,卻被宗中曹勸阻”。
“哦?”崔浩聽了這個消息心中一動,腦子裡一瞬間轉了無數圈,他對小太監說:“行,這事我知道了,你先走吧!”
崔浩離開皇宮之後並未回家中,而是讓馬車加快速度向前追,不久就追到了正打算回玄都壇道觀的國師寇謙之的馬車。
“國師,國師!”崔浩撩起車窗簾大喊。
寇謙之一聽是崔浩,這位可是他的好基友,他能在京城立足並當上國師,崔浩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立即叫馬伕:“停車!”
兩輛馬車停了下來,崔浩走下自己的馬車,然後上了寇謙之的馬車。
寇謙之問:“伯淵,你這是怎麼啦?有急事?”
崔浩笑着說:“寇師,咱們打擊佛家勢力的機會到了!”
崔浩是道家忠實的信徒,一向崇尚道家之學,對當前佛家在北魏大行其道很是不滿,也正因爲如此,當他得知寇謙之來了平城,當即便主動上門拜訪,還把寇謙之接到自己家中居住,日夜討教,之後更是向皇帝舉薦寇謙之,拓跋燾本來對寇謙之不怎麼在意,但因是崔浩舉薦的,就宣旨讓寇謙之進宮覲見,這一見就讓拓跋燾開始喜歡並重視他,後來更是因爲寇謙之對軍國大事的預測極爲準確,拓跋燾對他更加信服,便冊封他爲國師。
寇謙之一驚,立即問道:“何處此言吶?”
崔浩立即附耳過去低聲嘀咕起來,兩人暗中計議許久才分開各自分頭行事。
當日夜裡,崔浩連夜進宮覲見拓跋燾。
拓跋燾打着哈欠問:“崔卿啊,你這麼晚了來見朕到底所爲何事啊!”
“陛下,近年來佛家發展迅猛,沙門僧衆越來越多,這些人又不事生產,還結交官員將軍,購置大量田產房舍,又有民間信衆供奉大量錢財糧食,上層僧衆窮奢極欲,無惡不作者不計其數,危害甚大啊!這是微臣收集的沙門對我朝危害證據,請陛下過目!”
拓跋燾感覺事態嚴重,立即接過奏章一看,越看越觸目驚心,看完後又想起萬語桐之事,心中更是憤怒難平,他心中一動,不正好藉此機會讓萬語桐還俗?他當即大怒道:“簡直無法無天!崔卿,你來擬旨,從詔令頒佈之日起,凡五十歲以下,不論僧尼,一律還俗!上自王公,下至庶人,一概禁止私養沙門,並限期交出私匿的沙門,若有隱瞞,誅滅滿門。”
“遵旨!”
詔令一經頒佈,立即引起了巨大的風波,朝野上下議論紛紛,更有甚者在朝堂上勸誡讓拓跋燾收回成命。
在南天堡主持訓練的趙俊生接到了宗愛派熱送來的信,信中提到了皇帝準備出兵柔然的事情,就在一兩個月之內,讓趙俊生做好準備,爭取在這一仗中撈一些功勞,他好在皇帝面前替趙俊生說話。
另外,宗愛還在信中提到了皇帝下詔滅佛的事情大概是由萬語桐而起。
趙俊生看完書信驚得目瞪口呆:“我擦,不會吧,拓跋燾滅佛的背後真相竟然是因爲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