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
兩年前被北魏軍攻打一月有餘,雖然未能破城,但城牆被打得殘破不堪,經過這兩年的時間,城牆已被修復一新。
但幽州軍大舉進犯的消息傳到龍城,軍民上下一心,打算再次與魏軍在龍城城下決一死戰,但天王馮弘卻秘密派人把高句麗大舉招來,招來高句麗也就罷了,這些人竟然把龍城當成自己的家,一個個如同土匪一般,在城內看見喜歡的東西就拿走,甚至把國庫和軍械庫都給搬空了。
全城軍民異常憤怒,尚書令郭生直接闖進宮裡找馮弘告狀,卻反而遭到馮弘的一通訓斥,隨後不久馮弘就帶着子女、內宮、全城青年男女和衛隊在高句麗大軍的護衛下逃離龍城向遼東方向而去。
天王跑了,卻把全國軍民百姓丟在了幽州軍的兵鋒之下,這對燕國軍民的士氣打擊是何等的慘重?
正在城外田野間勞作的燕國百姓們揮汗如雨,趁着魏軍還沒有來,趕緊把麥子給收了,儘管麥子的顆粒還不飽滿,但此時已經顧不得許多了,若是等魏軍殺過來,這些麥子全都會被魏軍收走,甚至被大軍踐踏成肥料。
這時一杆旗幟出現在遠方的道路盡頭,田野間有人站起來擦汗,看見這杆旗幟頓時驚得大叫:“不好了,魏軍殺過來,快跑啊!”
田間所有人都起身向道路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一杆魏軍旗號正在緩緩向這邊移動,立馬有人大叫:“魏軍殺過來的,快跑啊!”
百姓們紛紛丟下農具撒腿就跑,連收割完的麥穗也不要了,麥穗雖然重要,哪有命重要?
龍城周圍四面八方在田野間勞作的百姓們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從各個方向朝龍城快速匯聚,逃進城去。
城牆上的燕軍守軍站得高、看得遠,但看見無數百姓正向城門方向狂奔而來時就預感到只怕是魏軍殺過來,果然沒過多久就看見了魏軍旗號。
“快關城門!”南城門守將大聲命令。
副將一看城外還有無數百姓沒有進城,當即反對:“不行啊將軍,百姓們還沒有進城,這個時候關閉城門豈不是讓他們等死嗎?”
守將大怒,拔劍指着副將:“讓他們等死總比龍城被攻破慘遭屠戮的強!如果那些逃來的百姓中藏匿着魏軍兵將和細作怎麼辦?他們在關鍵時刻奪取城門,魏軍豈不是一直可以殺進城內?少廢話,快關閉城門,否則本將軍就殺了你!”
副將無奈,只好讓城門守衛們關閉城門,把絕大部分百姓都關閉在城外,百姓們被堵在城外哭喊連天,好不悽慘!
沒過多久,一支魏軍出現了,但似乎兵馬不多,只有三百騎兵,領頭的帶兵將領打着幢將旗號,身邊還有一人穿着文官服侍,手持節杖。
看着這支魏軍兵馬緩緩而來,被拒之門外的百姓們一個個都嚇得跪在地上想魏軍將士們磕頭求饒,黑壓壓的一大片,足有上萬百姓,誰也不敢擅自逃跑,要知道魏軍騎兵的騎射弓馬可是非常犀利的。
從事王德對幢將藍雲說:“藍將軍,派一個人去告訴城門守將,就說本官作爲大將軍的使者前來求見郭生!”
藍雲點了點頭,對一個牙主吩咐:“你帶幾個人去城下告訴城門守將,讓他派人去通報!”
“是,幢主!”
牙主帶着兩個騎兵作爲護衛打馬向城門方向飛奔而來,跪在地上的燕國百姓們見狀紛紛退開讓出一條通道。
牙主在護城河外勒馬停住,擡頭向上喊道:“燕軍兄弟們,我們不是來打仗的,我家徵東大軍將軍派了使者前來求見尚書令郭大將軍,還請前去通報一聲!”
已經得到消息的郭生此時已經來到了城牆上聽到了城下魏軍牙主的喊話聲。
郭生走到女牆邊扶着牆垛向下大喊:“本將就是郭生,敢問你們使者在何處?他可敢上前說話?”
在後方的王德聽到郭生的聲音,對藍雲說:“藍將軍,我們是來勸降的,不是來打仗的,若是燕軍沒有傷害本官的舉動,還請將軍不要輕舉妄動,可否?”
“王中郎放心,末將知道輕重!”
“善!”王德點頭,舉着節杖打馬向城下小跑過去。
“下官大魏徵東大將軍、都督幽遼諸軍事、幽州刺史趙使君帳下從事中郎王德見過郭大將軍!”
人家既然是使者,又按照規矩講了禮數,郭生自然不好擺臉色,人都是要面子的,郭生也不例外,他抱了抱拳大聲說:“王中郎客氣了,不知王中郎此來龍城所爲何事?”
“下官奉趙使君之命前來面見尚書令,有事與尚書令相商,不知尚書令能否讓下官進城詳談?”王德擡頭看着郭生大聲喊。
郭生沉默了一下,出言問:“趙俊生爲何不來,卻只派你一個小校的從事中郎而來?”
王德說:“使君本想親自來見尚書令,只因大軍現在屯兵險瀆,一爲威懾蠻夷高句麗,不讓他們窺視遼東之地;二爲避免與尚書令直接發生衝突,尚書令試想,若我家使君前來,必定是大軍隨行,有耀武揚威之嫌,我家使君不想引起尚書令的誤會而已!”
郭生聞言扭頭看了看周圍的燕軍兵將們,見這些人都正緊張的看着他,他心裡清楚,燕軍軍民們早已沒有與魏軍決一死戰的勇氣,他們的王都丟下他們跑了,他還能爲誰而戰?如果能夠通過談判解決此次戰事,又何苦徒增殺孽?
“如今貴軍在城外列陣,請恕本大將軍不能打開城門!敢問王中郎可敢乘坐吊籃進城詳談?”郭生沉默了一會兒出聲問道。
王德大笑:“下官是奉使君之命帶着誠意而來,對尚書令和城內外軍民並無惡意,有何不敢?”
“好!郭生一拍牆垛,當即下令:“來人,放吊籃請王中郎入城!”
在郭生的命令下,一個碩大的吊籃被放下去,王德只帶了一個隨從走進了吊籃,其他人打馬返回城外本陣,城上燕軍兵將們用絞盤把王德和隨從拉上了城牆。
郭生命人在城樓上備下茶水,他與王德面對面而坐。
“王中郎,我燕國地處東北蠻荒苦寒之地,沒什麼好招待王中郎的,只有這參茶還算是本地一特產,請飲參茶!”
“多謝將軍!”
二人各自喝着茶水,郭生以爲王德是來勸降的,於是先開口堵住他的嘴:“若王中郎是來勸降郭某的,還請免開尊口,中郎懂禮數,不似其他魏人野蠻,郭某不想殺中郎!”
王德笑着放下茶水說:“若能讓龍城萬千黎民能免遭屠戮,能讓此地子民不在受戰亂之苦,王某就算把項上人頭獻給將軍又如何呢?”
郭生端茶盞的手顫抖了一下。
王德繼續說:“下官深知將軍對燕國的忠誠,不願不戰而降,但如今燕王逃入高句麗,燕軍上下兵無戰心,士氣低落,百姓們也被拋棄,已對燕國沒有歸屬感,將軍得不到他們的支持又如何能夠抵擋得住我幽州大軍的攻打?”
“自從晉朝八王之亂起,北方各蠻族乘勢而起,先後有五胡十六國相互征伐,百餘年來造成人口銳減,文化倒退,禮儀崩壞,民生凋敝,黎民百姓苦不堪言,如將軍這等有志之士當以結束亂世造福天下爲己任,天下一統乃是大勢所趨,將軍對君王盡忠,爲何就不能對百姓仁義呢?今龍城軍民人等的身家性命完全取決於將軍之抉擇,將軍若退一步,則海闊天空,十數萬軍民得以活命並就此安居樂業;將軍若堅持己見,則幽州大軍不日兵臨城下,屆時烽煙四起,將軍固然能得忠勇之名,然則這名聲是用城內十數萬軍民的性命堆砌而成,將軍於心何忍呢?”
郭生聽了這番話沉默了半響,最後開口說:“中郎說得在情在理,郭某幾乎都要被說服了,但是······郭某乃漢人,豈能投降拓跋蠻夷?若如此,死後如何去地下見列祖列宗?今日郭某不殺中郎,你回去告訴趙俊生,郭某在這裡等他!”
王德沉吟一番,對旁邊走過來送客的燕軍兵將擺手,對郭生拱手道:“將軍之氣節令下官佩服,下官也可以理解,將軍不必拒人於千里之外,此事還可以談嘛!將軍及麾下將校官員不想投降朝廷,可以選擇投降我家大將軍;若是不想投降我家大將軍,也可以交出兵權和官印,從此卸甲歸田,沒有人會再追究將軍舊事。我家大將軍的目的並非一定要燕國上下屈服,因爲我們都知道,就算人屈服了,其心也不一定屈服,我家將軍的目的很明確,即結束東北戰事,還東北黎民百姓一個朗朗乾坤,只要能達到這個目的,一切都可以談!”
郭生聽了這話頗感意外和驚訝,這趙俊生竟然有如此胸襟和氣度?他沉思了半響,對左右喊道:“來人,去本將府上備下酒宴,本將要宴請王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