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陳百萬起身對司馬楚之拱手說:“好叫王爺得知,小人是奉燕王之命給王爺送糧草的,如今糧草已送達,四千五百石,一共三百車,請王爺派人清點接收,寫下回執,小人也好帶回去向燕王殿下交差!”
司馬楚之的年紀並不大,只有四十五歲,即便是在齊州城缺糧一個多月、遭到南朝大軍長達數月進攻的情況下,他依然是全身上下打理得乾淨整潔,不過人卻瘦了好幾圈了,神情憔悴,精神似乎還不錯。
司馬楚之接過陳百萬遞來的回執單看了看,擡頭問:“燕王這是何意?”
“小人就是一商賈,燕王殿下的想法,小人又如何猜得透呢?”
司馬楚之從旁邊一個文吏手裡接過毛筆在回執單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小人告辭!”陳百萬接過回執單,行禮之後轉身離去。
等陳百萬走後,司馬楚之看着堂上衆將和官員問道:“諸位怎麼看這事?”
司馬道恭先站出來說:“我看趙俊生只怕是也知道我們沒有糧草了,所以派人送來糧草讓我們可以多撐一段時日,他的目的應該還是想逼迫王爺答應他的條件!”
司馬楚之沉思了一會兒:“先不管趙俊生的目的了,以我們現在的情況來說,我們還可以支撐多久?”
司馬順民拱手回答說:“趙俊生派人送來的糧草若是隻供應軍兵,倒是可以支撐幾個月,但若是供應全城百姓,最多隻能吃二十天,但這又有何用呢?因爲今年好幾個月的戰事,百姓們都被遷入城內避難,放棄了生產,就算南朝大軍退去,這城裡的三萬百姓還是沒吃的!”
“這麼說本王除了投靠趙俊生,取得他的支持是唯一的出路?”
司馬順明遲疑了一下,沒有出聲。
司馬道恭說:“王爺,杜超和杜貴那裡沒有一點動靜,他們若是有可能派兵增援我們,早就派兵了,我懷疑這父子二人只怕早就與南朝方面勾結了,怕是指望不上他們!至於尉眷那邊,更加不太可能,中間隔着杜超的地盤,尉眷就算想要增援我們也無法穿越杜超的地盤,而且派去尉眷那邊的人直到現在也沒有消息!”
次日,司馬楚之正指揮人手出去砍伐樹木運進城內,一騎快馬跑過來在城下大叫:“王爺,大喜事,滎陽太守王慧龍帶着五千人馬乘坐船隊順流而下趕來增援,他們剛纔還擊退了檀道濟手下大將薛彤的人馬!”
司馬楚之大喜,立即詢問:“此言當真?你可看清楚了?”
“絕對不會錯,小人還見到了王太守!”
司馬楚之立即大聲下令:“打開城門隨本王出城迎接王慧龍!”
王慧龍小時後全家被劉裕滅門,他與南朝劉宋有着破家殺親之仇,爲了活命,十四歲的王慧龍逃到了北魏,剛開始不得拓跋嗣的信任,後來被任命爲南蠻校尉,安排在司馬楚之麾下當任安南大將軍左長史。
王慧龍與司馬楚之的遭遇有些相似,都是劉宋追殺的對象,兩人年紀相仿,做搭檔期間合作得很愉快,互相視爲知己。
論才能,王慧龍並不輸於司馬楚之,甚至猶有過之,但要知道這世道是很看重出身和家世的,司馬氏再怎麼落沒也是前朝皇族,司馬楚之再怎麼落魄也是晉朝宗室,而王慧龍的出身和家世雖也很不錯,但卻無法與司馬楚之相比,當年的北魏皇帝拓跋嗣是很看重出身和家世的,所以司馬楚之要比王慧龍受到重視和重用。
“惠龍兄!”
王慧龍立即勒馬跳下來向司馬楚之抱拳見禮:“王爺,惠龍救援來遲了!”
“不遲,不遲,我們進城再說!”
等進了城,王慧龍看見城內的景象不由心驚不已,如此慘狀竟然還沒有被攻破,簡直是奇蹟。
等到了王府,司馬楚之對王慧龍說:“城內的情形你一路上也看見了,如今這景象只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昨日燕王趙俊生派人送來了一批糧食,能頂一段時日,但終究是杯水車薪!你這邊情況如何?”
王慧龍說:“下官帶來了五千石糧草。當初下官向尉眷請求出兵增援王爺,但尉眷不答應,下官只好自己暗中做準備,一面收集糧草,一邊命人暗中打造船隻,足足用了四個月才做好準備,目前下官已經放棄滎陽,把兵馬都帶來齊州了!”
司馬楚之聽了這番話很是感動,卻也感覺對不住王慧龍,說道:“你如此做太沖動了,怎能放棄滎陽呢?如今你來到這裡,倘若我們守不住齊州,你連個退路都沒有啊!”
王慧龍苦笑着說:“不放棄滎陽也不行啊,我若回去只會成爲尉眷刀下之鬼,如今來到齊州,能與王爺同生共死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司馬楚之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過了半響他纔對王慧龍說:“這齊州城的情形你也看見了,城牆已被攻打得殘破不堪,劉宋大軍打一次,我們就修一次,但每一次都被破壞得更嚴重,百姓們並不與我們齊心,他們只想過安穩日子,誰主政對於他們來說無關緊要,所以我們根本就不能把希望放在百姓們身上,也只能讓他們幫着修繕城牆,可城裡的糧食都吃光了,百姓們沒有吃的就容易失去控制,鬧不好會出大事,所以這齊州若是沒有其他外部力量逼退南朝大軍,我們永遠也翻不了身!”
“爲今之計,我們唯一的活路就是希望能夠獲得來自燕王的增援,但燕王卻提出了讓我效忠的條件,這些日子我也考慮過了,我似乎已經別無選擇!爲了這城裡數萬人的身家性命,我只能投效趙俊生,惠龍啊,你帶兵來援我跟感激,可你這次太魯莽了!”
王慧龍聞言沉默了半響,卻又笑着說:“我覺得投效燕王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既然提出了條件,我們就跟他討價還價嘛!”
“哦?”司馬楚之覺得意外,問道:“你是怎麼想的?”
王慧龍笑着說:“投效燕王可以,王爺也可以提出聽調不聽宣!”
“聽調不聽宣?”司馬楚之一愣,“這似乎是一個不錯的想法!”
司馬楚之把謀士沐謙找來,任命他爲密使前去幽州見趙俊生,跟趙俊生談判。
沐謙在出發之後,趙俊生派出的使者李繼此時也已抵達了平城並見到了皇帝拓跋俊。
“什麼?你說什麼?趙俊生想要立國,定國號‘乾’?他當真以爲朕不敢動他是嗎?”拓跋俊咆哮道。
李繼一臉的風輕雲淡:“陛下,我家王爺雖然立乾國,但依舊尊奉陛下爲主,依舊尊奉朝廷,陛下又何必如此着惱?”
宗室大臣拓跋渾鐵青着臉說:“李典客,趙俊生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朝廷的底線,他真以爲朝廷拿他沒辦法嗎?”
“王爺這話就說得不好聽了,怎麼是我家王爺挑戰朝廷的底線呢?幽州給朝廷的賦稅可曾少過?我家王爺給朝廷的朝貢可曾少過?陛下和王爺,敢問各地諸侯誰有我家王爺對陛下和朝廷如此忠誠?他們可曾還交過賦稅?可曾上過朝貢?天下間只有我家王爺還把陛下和朝廷放在心上!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拓跋俊和滿朝文武都被李繼懟得說不出話來,他們明明感覺趙俊生強烈而又明顯的不臣之心,卻又拿他無可奈何。
拓跋俊氣得差點吐血,暴怒之下揮袖一走了之,朝會自然也進行不下去了,朝臣們各自散去。
夜裡,李繼來到了豆盧魯元的府上。
豆盧魯元看着李繼指揮幾個隨從擡着幾箱子金餅和財物走進來,心裡貪念大起,卻又有些猶豫,趙俊生這次的要求太過分了,竟然想要立諸侯國,立國號乾,這也太過分了。
“李典客,你這······”
“老太保,這是我家王爺的一點小小意思,關於白天在朝堂上的事情還請老太保在皇帝面前多多美言幾句啊,拜託了、拜託了!”李繼連連拱手作揖。
豆盧魯元很是不捨的把目光從財物上挪開,一臉的愛莫能助的說道:“李典客,這次老夫只怕幫不上你什麼忙了,趙俊生的要求也太過分了,他這是在打朝廷的臉,在打陛下的臉啊!”
李繼毫不猶豫的指出:“老太保,這臉啊,是自己掙的,不是別人給的!王爺讓下官來就是給朝廷留個體面,讓朝廷下詔,總好過我家王爺單方面宣佈吧?再說了,這事朝廷是否同意有區別嗎?我家王爺要立國稱王,朝廷也阻止不了,天下人更會認爲朝廷已經······但是如果由朝廷下詔的話,情況就大相同,老太保認爲呢?”
豆盧魯元心裡一陣嘆息,大魏這棵大樹如今也只有這麼一點作用了,能撈一筆算一筆吧,給後人多留點財產,也不至於在亂世到來時餓死。
公元435年11月,朝廷下詔冊封趙俊生爲乾王,以乾王轄地立乾國。
消息傳到薊縣,趙俊生治下各地官民軍兵都大爲振奮。
趙俊生還沒有來得及下令慶祝,崔浩就前來報告:“王爺,司馬楚之派密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