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敦城。
帳篷裡的吊鍋底下燒着柴火,吊鍋裡的羊湯煮得翻翻滾。
柴火燒得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李繼手上拿着一份詔令,看完後捲了起來。
這時尉眷和常昆先後走了進來,“李大人,聽說乾京來了詔令?怎麼說的?”
李繼起身做手勢請他們二人就坐,用勺子舀了兩碗羊湯給他們二人,說道:“陛下召我回京述職,這次回去搞不好不但無功,反而會下獄啊!”
“怎麼啦?拿來我看看!”常昆說着從李繼手裡拿過詔書打開看了看,擡頭道;“這詔書裡也沒有斥責你的話啊,只是讓你回京,你想多了吧?”
“不!”李繼搖頭,“詔書裡連一句與有關戰事的話都沒提,這不正常!我懷疑是我們不經過請示就擅自以陛下的名義給党項人承諾的事情被陛下知道了!”
“不會吧,這事就我們幾個知道啊,誰會向陛下打小報告?”尉眷有些不太相信。
李繼瞟了尉眷一眼:“尉將軍,你太天真了,我敢說軍中有很多陛下的耳目,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常昆說:“這事我來背,我立刻上書向陛下請罪坦白這事的始末!”
李繼搖頭:“這可是欺君之罪!主意是我出的,罪責自然要我來承擔!”
尉眷卻說:“話不能這麼說,你只是使臣,統軍作戰是我和常將軍的事情,出了任何問題都要由我和常將軍承擔,這事本與你無關,是我和老常請你幫忙的,這個鍋無論如何不能讓你來背!老常,請罪奏疏寫好了讓我加上簽名!”
三人正說着話,營地裡傳來高喊聲:“報——緊急消息!”
尉眷、常昆、李繼一聽立即起身走出帳篷,尉眷一看是自己派出去的騎哨,立即舉手大喊:“在這裡!”
騎哨跑過來稟報:“啓稟將軍,收到党項人和吐谷渾人的消息!”說完遞上來一個小竹筒。
尉眷拿過小竹筒打開,從裡面取出一個小紙卷,把紙卷展開,上面寫滿了細小的文字,他迅速看完,擡頭對李繼和常昆說:“党項人完了,吐谷渾人也幾近滅族!”
李繼立即從尉眷手裡拿過紙卷仔細看了一遍,看完後長呼一口氣,把紙卷遞給了常昆。
常昆看完紙條上的消息後,對二人說:“看來捷報和請罪的奏疏可以合併寫了。李大人,你就當做完全不知道那件事情,如果陛下真要追究,由我和尉將軍來扛着,以我們倆的戰功,陛下就算要追究,我們頂多被革除軍職,大不了告老還鄉!”
李繼張了張嘴,尉眷就搶在他前面說:“我們不能讓李大人替我們出主意卻又讓你跟着我們一起受罰,我老尉做不出來!”
鑑於這次用計成功讓党項人與吐谷渾人火拼得兩敗俱傷,已經算是一次大捷,尉眷和常昆分別下令犒賞大軍,軍中殺牛宰羊,酒肉管夠,當天夜裡兩軍將士個個酒足飯飽。
營地裡將士們一個個互相敬酒、划拳的喧鬧聲不停,大帳內安靜得很。
李繼對尉眷和常昆說:“我以爲二位將軍可以暫時按兵不動,一方面讓將士們有更多的時間適應高原地區的氣候,另一方面可以讓吐谷渾人有更多的時間做他們想做的事情!”
常昆有些不明白:“讓將士們有更多的時間適應高原地形這個我懂,可讓吐谷渾人有更多的時間做他們想做的事情是什麼意思?他們想做什麼?”
尉眷也有些不明白,一臉的疑惑看向李繼。
李繼笑着說:“二位將軍想想,先前党項人把吐谷渾人打得那麼慘,吐谷渾人被欺負得蜷縮在城裡瑟瑟發抖,如今党項人先是自己內訌實力大損,接着又被吐谷渾人殲滅了所有兵馬,他們的領地裡只剩下老弱病殘和婦孺了,吐谷渾人難道還會任由党項人再次發展崛起?我聽說党項人都很記仇,吐谷渾人也不是什麼善茬吧?”
“明白了!”尉眷和常昆二人互相看了一眼。
第二天,李繼收拾行李帶着隨從啓程返回京城。
尉眷和常昆聽從了李繼的建議,在樹敦城依舊按兵不動。
兩個月之內,殘存的吐谷渾人在拾寅的統帶和指揮下對党項人的領地進行了瘋狂的報復性屠殺和掠奪,所有老弱病殘全部被殺死,吐谷渾人搶走了所有適齡婦女和牲畜,党項人就此消失。
八月初八,尉眷和常昆商量之後,由常昆帶兵守樹敦城、伏俟城兵向周邊地區擴散,收編當地蠻族,上書朝廷請求派官員前來建立官府進行治理,爲尉眷大軍提供穩定的後勤補給。
同時由尉眷統帶兩萬騎兵向白蘭地區進軍。
得知乾軍大舉來犯的消息,拾寅讓弟弟扶陽帶五千人護送百姓離開白蘭,往西遷徙,他親自帶一萬人馬迎擊尉眷大軍。
八月二十一,雙方大軍在白蘭河邊遭遇,一場血戰,拾寅及麾下吐谷渾大軍盡數被殲,尉眷大軍也損失頗大。
休整了數日,尉眷再次率軍向西追擊,帶着十幾萬吐谷渾人老弱的扶陽大軍行軍速度太慢,只用了五天,尉眷就帶着大軍追上了吐谷渾人。
吐谷渾人嚇得丟棄了所有的牲畜和輜重,只帶着一些禦寒的衣物、吃食和營帳拼命趕路。
在逃命的過程中,越來越多的吐谷渾老弱累死在途中。
扶陽爲避免所有人被乾軍追上,不得不派部將拔努帶三千人馬留下斷後。
當尉眷帶着大軍追上來時,拔努帶着三千吐谷渾騎兵向尉眷大軍發起了決死衝鋒,早有準備的尉眷從容指揮把拔努和三千吐谷渾騎兵包圍在一片谷地圍殲。
兩天後,尉眷再次率軍追上了吐谷渾人,扶陽已經失去了與乾軍最後決戰的本錢,他不得不從所有族人當中挑選健壯的年輕男女,讓他們騎上馬、帶上足夠的糧食、衣物和營帳跟着他僅剩的兩千騎兵快速向西逃跑。
十萬吐谷渾老弱病殘被扶陽拋棄在途中了,尉眷帶着大軍追上來之後搶光了他們的食物之後繼續向西追擊,幾天以後,這十萬沒有食物,也沒有兵器的吐谷渾老弱病殘盡數餓死和凍死在附近。
尉眷大軍沿着扶陽帶領的殘餘吐谷渾人一萬餘人所走過的路線向西追擊,途中經過了戈壁、荒漠、沙漠、谷地、丘陵、河流、湖泊、高原、鹽鹼地。
九月初四,尉眷大軍來到一片大湖邊,湖邊長滿了草,前面是一條高高的山脈,呈東北直西南走向,一眼也看不到盡頭。
尉眷下令在湖邊紮營,派人尋找當地人詢問。
不久哨騎返回稟報:“將軍,當地的羌人牧民說山的那邊就是西域了!”
尉眷命人拿來地圖查看,他隨後召集部將說:“根據我們收到的消息,吐谷渾人的頭領是拾寅弟弟扶陽,他們當時拋棄老弱的時候應該還有一萬多青壯年男女,這些天陸續有人掉隊被我們捕獲或死去的多大兩千多人,根據哨騎來報說,他們離去的方向應該是向于闐方向去了!”
“現在我們的補給已經很困難了,西域的氣候、地形和局勢又狠複雜,我們不能再追了,所以本將軍決定率軍返回,不過在班師之前在這裡留下一幢兵將修建戍堡鎮守!”
數日之後,一座大型戍堡修建在湖邊,留守在這裡的兵將需要自己種一些田地、養一些牛羊作爲口糧,至於軍械兵甲弓弩箭矢會由西海方面運送過來。
九月初九,尉眷率軍返回,一路穿過柴達木盆地回到了伏俟城。
卻說扶陽帶着不足八千吐谷渾最後的年輕男女翻過阿爾金山一路穿過沙漠前往于闐,途中累死、餓死、渴死、被流沙吞沒、被沙城暴捲走的不計其數,抵達于闐時已經不足三千人。
後來,誰也不知道這支吐谷渾人怎麼樣了,他們消失了,也許是攻打于闐時失敗都死在了沙漠裡了,也許是分散在西域各國逐漸與當地人融合。
······
乾京。
遷都的時間已經是迫在眉睫,尉眷和常昆的聯名捷報和請罪書比李繼先行抵達乾京城。
李繼抵達乾京時已經是八月上旬了,趙俊生在勤政殿接見了他。
在面聖時,李繼先向趙俊生稟報了攻打吐谷渾的戰事過程,全程趙俊生沒有出聲,靜靜的聽着,等到他說完才問:“尉眷和常昆在捷報最後請罪,說這次之所以能大獲全勝,一舉解決吐谷渾和党項人是因爲假節朕的名義向党項人承諾誰能拿到慕利延的人頭就封他爲党項王,事前事後都沒有上奏,有欺君之罪,你說說這事吧!”
李繼小心的回答說:“陛下,這個計謀是臣出的,也是由臣親自去向党項各部首領宣佈的,尉眷和常昆只是代臣背黑鍋,此前沒有上奏是擔心走漏消息,畢竟戰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趙俊生拿出尉眷和常昆請罪的奏章翻了翻,往桌子上一丟,“這二人出征在外,以爲有點戰功朕就不能把他們怎麼樣,所以主動揹負了全部的責任,不過他們背責任也冤枉,他們畢竟是這次作戰的主要指揮官,你其實只是相當於一個軍師的身份,朕要追責的話,懲罰的對象主要是他們,你纔是次要的!這次是事情暫且放下,等尉眷和常昆率軍返回之後,朕再一併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