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建章宮!
“但說無妨。”
見自己的一番拉攏起了不錯的效果,劉據自是笑着點頭道。
“殿下可知前兩年宮中柏梁臺走水的事?”
李修善不答反問道。
“柏梁臺走水,不是還在麼?”
這件事劉據還真沒聽說,不過史書中倒有記載。
柏梁臺是整個未央宮……確切的說是整個長安城、乃至當前整個大漢最高的建築物。
平時在劉據的博望苑內,便可直接越過未央宮的城牆,望見這座宏偉的高臺。
而立於柏梁臺上,則可以俯瞰上林苑內的草長鶯飛、兔走狗逐,半個長安城亦盡收眼底,絕對是長安城內的重要地標之一。
同時這還是劉徹求仙問鬼的重要建築,臺上有一個高大的銅柱仙人,手託玉盤承接露水,以供劉徹延年養生之用。
然而據史書記載,這座高臺只存在了十一年,便隨着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灰飛煙滅了。
印象中,柏梁臺焚燬的時間是歷史上的太初元年,這麼算起來正該是距今兩年前發生的事情。
不過劉據仔細回憶了一下。
這次回到長安之後,這座高臺還好端端的矗立在未央宮中,因此他也一直就沒想起過這段史料……
“殿下不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柏梁臺走水時,殿下正在西域驅逐匈奴,爲大漢開疆擴土,此等小事自然不該驚動殿下。”
李修善繼續陪着笑道,
“前兩年柏梁臺忽然走水,被燒的只剩下了銅柱與高臺,彼時朝野之中又有不少人提起了天人感應之說,四處宣揚這是因陛下施政不仁,上天發怒降下的災異,陛下因此大發雷霆,斬了兩名太學五經博士與不少儒生才平息謠言。”
“隨後陛下又下令重建柏梁臺,如今的柏梁臺,其實是半年前才修建起來的。”
“不過在下要對殿下說的不是此事,而是建章宮的事。”
“柏梁臺走水之後,陛下雖對朝野之中流傳的天人感應之說大發雷霆,但心中依舊有些許不安,於是私下詢問我等安心之策。”
“在下與齊地方士怎敢亂說擾亂聖聽。”
“只以黃帝的經歷爲例,說明當年黃帝祭祀時所修祭臺亦被一場大火焚燬,後來黃帝重建了祭臺,便再無任何閃失,勸導陛下不必憂慮。”
“可那些南越巫師居心叵測,爲爭得陛下寵信,竟稱南越有厭勝之法。”
“說是在他們南越但遇火災,再重建房屋時只要比原來的更大,就可以勝服此等災異,自此不再出現火災。”
“陛下對這所謂的厭勝之術信以爲真,隨即下詔命少府舉薦大匠,設計修建一座比未央宮更加宏大的宮殿勝服火災。”
“因宮殿選址在了上林苑,上林苑內駐有陛下的建章營,於是這座宮殿便被定名爲建章宮。”
“在下前些日子聽聞,少府官員、多名大匠和那些南越巫師經過兩年共同商議設計,如今已經有了一個千門萬戶的方案,建章宮的規模恐怕將超過未央宮與長樂宮之和,陛下看過之後也頗爲滿意,初定於封禪大典之後奠基開工。”
說到這裡,李修善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溢於言表的悲憤,激動的對劉據施以大禮道:
“殿下明鑑,陛下要修建宮殿,在下自然不敢置喙。”
“然若那幹南越巫師利用所謂的厭勝之法矇蔽陛下,爲了一己私利慫恿陛下掏空海量國庫內帑修建宮殿,甚至藉機在其中中飽私囊,便無異於禍亂朝綱、禍國殃民!”
“在下雖非聖賢,但亦不能對此等動搖大漢國祚之事置之不理。”
“因此在下斗膽懇請殿下關注此事,常言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萬不可讓這些南越蠻夷鑽了空子,禍害大漢!”
“……”
聽了這番說辭,劉據已經徹底明白了李修善的心思。
自己在利用這個傢伙,這個傢伙也已經決定投靠自己,但同時何嘗不是在利用他對付南越巫師派,從而維護這個傢伙和齊地方士派的利益,重回此前一家獨大的局面。
說起來,如今齊地方士派已經在劉徹那裡失寵,似乎也沒有其他的選擇,只能接下劉據的橄欖枝。
畢竟儲君也是君嘛。
而且一旦劉徹有個什麼閃失,他這個儲君就有很大機會轉正。
不過這不重要。
政治就是妥協的藝術,是利益的交換。
在朝堂上,人們最該擔心的不是有人在利用自己,而是沒有人想利用自己,因爲那說明自己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自然也就不可能辦成任何事情。
至於李修善提到的建章宮。
劉據自是越發如雷貫耳,畢竟在後世,這座有“千門萬戶”之稱的宮殿甚至要比未央宮還要更有名氣。
而在史記中相關建章宮的記載,同樣令人心馳神往。
雙鳳闕,建章宮東門,因其上裝有兩隻高丈餘的鎏金銅鳳凰而得名!
神明臺,建章宮中最爲壯觀的建築物!
此臺高達50丈,臺上有銅鑄的仙人,仙人手掌有7圍之大,至於仙人之巨大可想而知。仙人手託一個直徑27丈的大銅盤,盤內有一巨型玉杯,用玉杯承接空中的露水!
圓闕!玉堂!天樑宮!三神山!昆明池……
等等等等,只要載入史記中的宮內建築,無一不是哪怕後世都難得一見的奇觀,使人不得不歎服劉徹這一朝便已經具備的大規模基建能力。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
則是大漢的連年災情,城郭倉廩空虛,民多流亡,天下虛耗,人復相食的悲慘局面。
就在建章宮建成不久,各地便因此爆發出了層出不窮的起義,動亂迅速在關東地區蔓延,劉徹任用酷吏殘酷鎮壓,甚至搬出更加嚴苛的“沈命法”,才終於維持住了朝局。
而這一次,因爲劉據的出現,情況的確發生了一些改變。
但天災這種事可不是劉據能夠左右的,劉徹這一朝的多災多難依舊如故,平均下來每一年半就有一次大災。
哪怕此前劉據提前推出趙過,推行代田法,也照樣難以抵消天災的影響。
再加上這幾年劉據在西域軍事行動不斷,劉徹這次封禪大典耗費也極爲巨大,哪怕有海外那座銀山輸血,大漢的財政也依舊有些捉襟見肘。
若是再在這個時候強行修建建章宮,可想而知將會給大漢財政帶來怎樣的壓力。
如此一來,賑災的事自然就不用想了,其他方面的預算也肯定要爲修建宮殿讓步,只能繼續苦一苦百姓……
劉據自然不支持這種做法。 劉徹又不缺住的地方,未央宮中供他寢居辦公的宮殿就有好幾座,後宮的宮殿也同樣十分充裕,再修一座建章宮不過是滿足他的私慾,更加方便他求仙問鬼罷了。
與其這樣浪費這些錢財、這些人力和這種大規模基建的能力。
倒不如搞個以工代賑的政策,藉機大力發展一下大漢的基礎設施建設。
如此受災的百姓有事可做,有飯可吃,社會局勢自然穩定,便可避免歷史上關東地區層出不窮的動盪。
同時在有了基礎設施保障的情況下。
大漢的交通、運輸、生產、民生、商業等等方面也將得到改善,桑弘羊提出的均輸平準法將更加有效,正好可以乘上劉據打通的絲綢之路東風,大漢的經濟也將突破瓶頸,進入下一個高速發展期,開始良性循環。
等到了那時。
國庫內帑真正有了餘錢,大漢也真正掌握了收割整個西域的經濟霸權,劉徹再想修建建章宮倒也不是不行,至少不會像現在一樣拆東牆補西牆,置時局民生於不顧,最終引發社會動盪。
而李修善的這番話。
也讓劉據明白了劉徹修建建章宮的起因……
姑且不論歷史上的霍嬗暴斃與那幹南越巫師有沒有關係,只是這件事他們便已不適合繼續留在劉徹身邊,劉據也不能放任劉徹一意孤行!
“此事我心中已有計較,這幹南越巫師膽敢矇蔽我父皇,壞我大漢社稷,實在罪不容恕。”
劉據微微頷首,又在李修善面前蹙起了眉頭,
“我雖欲除之而後快,但修建建章宮是我父皇的決定,除非能有充足的證據,證明這幹南越巫師欺君謀私,否則就算是我亦不能隨意置喙,這可如何是好?”
李修善聞言自是瞬間來了精神:
“殿下若果真由此心意,在下願貌似助殿下一臂之力!”
“哦?你要如何助我?”
劉據明知故問。
“在下如今雖不如南越巫師受陛下寵信,但也與他們朝夕相處,有些事情終是避不開在下的耳目,若在下細心查探,假以時日定可有所發現。”
李修善壓着聲音一臉諂媚的道,
“何況南越巫師也並非鐵板一塊,若在下使錢買通其中幾人,或許還能有些意外收穫。”
其實齊地方士派和南越巫師派在這之前一直都是鬥而不破的狀態。
這樣的黨爭,就類似於後世漂亮國的象驢兩黨之爭。
在沒有外力影響的情況下,象驢兩黨雖會爲了執政權力不斷攻訐爭鬥,但在一些關鍵問題上,卻又總能極爲默契的達成合作關係,合力扼殺新勢力的崛起,同時儘量不削弱漂亮國政府在民衆心中的公信力,不認錯住在地中海東岸的那個姓“以”的親爹。
因爲他們在某些方面利益一致,都是要欺騙同樣的人,都是要被騙的人不知道他們正在被騙,不能揭露他們騙人的手段。
齊地方士派和南越巫師派也是一樣。
他們做的都是裝神弄鬼的事,都是要欺騙劉徹,讓劉徹敬畏鬼或神,有求於鬼或神,始終不放棄對長生不死的追求。
倘若他們在這些問題上也要爭鬥,互相拆穿互相揭底。
那麼最終導致的結果只能是劉徹誰也不信,到時候無論是齊地方士派還是南越巫師派,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不過劉據這個外力忽然出現。
情況立刻就發生了改變,這種鬥而不破的狀態也就變得可以被打破了。
因爲劉據在李修善面前明確表達了對南越巫師派的敵意,這便已經不是齊地方士派和南越巫師派之間的內鬥,性質也與之前的黨爭截然不同。
至少對於齊地方士派而言,他們擁有了一個強力的支持者和代理人。
這使得已經逐漸式微的齊地方士派,有了翻身的機會,有了幹掉南越巫師派還能夠全身而退的可能,甚至還將多出一條光明的退路,自此一家獨大。
這時候齊地方士派自然已經沒有繼續與南越巫師派鬥而不破的必要,怎還會像之前那樣瞻前顧後,繼續與南越巫師虛與委蛇?
劉據自是深知這個道理,才找上了李修善。
見李修善如此表態,自是立刻給他畫了一個管飽的大餅:
“倘若你果真能夠找到證據,我便有辦法令那幹南越巫師死無葬身之地。”
“在下定當盡力而爲!”
李修善當然極爲受用,連忙施禮表態。
“對了,你已是自己人,我便也不瞞你,我剛纔所說的四拜四香之禮,其實就發生在我父皇登臨泰山時。”
劉據接着又道。
“這……”
李修善一愣,當即會議,
“封禪大典安有拜鬼之理,陛下必是受了那幹南越巫師蠱惑,難怪今日封禪沒有祥瑞降臨,此事非同小可,在下一定用心去查!”
……
一夜無話。
次日劉徹自從岱陰下山,又於東北肅然山行后土禮,這個過程中也並未出現任何意外。
如此一直到了第三日。
一大清早劉據尚未起牀,郭振便急促的敲響了房門。
得到劉據的准許之後,郭振快步進入房內,見到劉據便立刻報道:
“殿下,蘇侍郎方纔託人私下傳來消息,說是他指派給霍嬗試膳的宮人,今日清晨忽然莫名暴斃了。”
“試膳?”
劉據面露疑色,他記得他只給了蘇文銀針,並未讓他找人給霍嬗試膳。
郭振答道:
“蘇侍郎說使用銀針時容易被人看見引來誤會,恐怕無法向陛下解釋,於是便乾脆找了個宮人給霍嬗試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