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初陽的錄音室因爲面積不大, 所以推開門就是控制檯的桌子,靠牆放着一張單人沙發,腳下墊了軟和的長毛地毯。
這邊比較窄, 隔音玻璃那一邊就比較寬了, 除了麥架和譜架之類的東西外, 還放了其他的樂器。
光吉他就有三把, 他一直用的一把舊木吉他, 還有兩把電子吉他。
衛灃坐在控制檯這邊,看着喬初陽在另一邊一邊彈吉他找思路,一邊用筆在紙上記着什麼, 他已經進行這個工作差不多兩個小時了。
白天的時候兩個人收到音大一個有名教授的邀請,兩個人一起去他家裡拜訪了一下。這其實是給喬初陽上聲樂課的老師牽線搭橋, 說喬初陽關於音樂製作某些方面的想法很新穎, 跟他以前的教授聊一下或許會很有收穫, 於是給了他教授的聯繫方式。
沒想到這個週末,居然就先收到了教授那邊的邀請, 說是請他們去家裡喝茶,兩個人就一起去了。
喬初陽以前雖然是學音樂的,但是大學課程跟這毫不相關,突然讓他在一個老教授面前大談自己的音樂理念他還是有點緊張,沒想到老教授一聽卻說覺得很有趣, 有些觀點也在他的研究課題裡面有所涉及。
兩個人相談甚歡, 一回來喬初陽就扎進了錄音室, 一直待到了現在。
這時候喬初陽似乎注意到了玻璃這邊的目光, 招手讓衛灃進去。
“?”衛灃用口型問, “我進去?”
喬初陽點頭,又招手示意。
衛灃於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喬初陽把自己手裡的吉他遞給他,說:“你彈一下我寫的這一段。”
搞創作就是這樣,如果是站在一邊去看別人的作品,挑出問題和毛病是很容易的事。然而如果是自己的,一個音符一個字都是自己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想要注意到自己的不足,反而很困難。
衛灃看了看譜子,再簡單練習了一下,清楚和絃之後很快流暢地彈了一遍。
是首挺輕快的曲子,喬初陽聽完之後卻皺起了眉,走到一邊的架子鼓後面坐下。
因爲這邊屋裡也鋪了地毯,所以他光着腳沒穿鞋,這時直接用腳踩着踏板,低音大鼓的敲擊聲帶出了一個慢一點的節奏。
“跟着這個節奏再彈一遍。”喬初陽說。
衛灃從善如流,很快用吉他和上了鼓的節奏,再來了一遍。
然而喬初陽看起來還是不太滿意,又坐到了電子琴後面,再次用鋼琴聲跟吉他聲配合之後,才顯得滿意了一點。
“果然還是要聽別人彈出來比較明白。”喬初陽道,他乾脆直接坐在了地上,用筆開始修改譜子。
衛灃發覺他最近對各種樂器使用得都越來越熟練了,“你還上了樂器的課程嗎?”
喬初陽搖搖頭,“想彈就彈了,看會的。”
衛灃坐在凳子上,位置比較高,喬初陽看他的時候目光向上,眼睛裡好像有一汪水,亮晶晶的。
衛灃看了他一眼,低頭隨意彈了幾下琴絃,然後又覺得不對,把手上那個撥片咬在嘴裡,直接用手指彈了幾下。
喬初陽改完最後一筆,擡頭看到這一幕。因爲是在家裡,所以衛灃穿着一身休閒的家居服,圓領和橫條紋顯得他跟個大學生似的。
喬初陽於是湊過去,說:“怎麼辦,你進來之後我無心做事了。”
衛灃笑了笑,剛想拿下嘴裡的撥片說話,喬初陽就抓住他的右手,然後直起腰擡頭,高度剛好——他直接把對方嘴裡的撥片銜了過來。
動作又輕又快,像只從樹梢上銜走櫻桃的小鳥。
衛灃眼睛微眯,看着咬着撥片笑得像陰謀得逞一樣的喬初陽。
他於是把吉他放在一邊,從椅子上下來,順勢直接把喬初陽壓在了錄音室的地上。
空調開得很足,加上有地毯,倒也不會涼。
“你要在我的錄音室幹壞事嗎?”衛灃把喬初陽嘴裡的撥片拿了出來解放了他的嘴,身在下位的喬初陽開口道。
衛灃捏了一下他的腰,說:“還不是因爲某個人先招惹我。”
喬初陽癢得躲了一下,笑着說:“……那我批准了。”
*
單曲正式發售的前一天傍晚,衛灃載着喬初陽正好經過了市中心的繁華地帶。
十字路口的巨大顯示屏上滾動式播放着mv的15秒版本,等紅燈的時候兩個人不禁都盯着那裡看。不遠處的人行道上,還有人拿着手機拍着那個大屏幕。
“……怎麼辦好緊張。”
信號燈跳轉,衛灃踩下油門,嘈雜的車輛聲中間聽見了喬初陽小小的一聲唸叨。
“嗯?”
“沒什麼。”喬初陽深呼吸了一下,轉頭看着窗外。
正好經過了繁華地帶碩果僅存的一家音像店,幾個年輕女孩正在門口看着什麼,手裡都提着帶着音像店標誌的袋子,裡面裝着碟片一樣的東西。
雖然明天才是正式發售日,但是今天這個時候其實已經開始賣了。
裡面是我的曲子嗎?喬初陽禁不住這樣想。
《淤青》的一分鐘試聽版早在一個星期之前就在他的微博上放出來了,上了好幾次音樂節目,也唱了好幾次現場版,反響其實都還不錯,只是等到看銷量數字的時候纔算是見真章。
衛灃看了他一眼,拐彎走上了另一條路,等到把車停在路邊的臨時停車位上,喬初陽才意識到他們並沒有走回家的路。
“怎麼停下了?要去買什麼東西嗎?”喬初陽看着正在解安全帶的衛灃。
“嗯,下車吧。”衛灃道,順手從車裡拿了一個一次性口罩出來,遞給喬初陽。
“噢……”喬初陽戴上了,迷迷瞪瞪跟着下了車。
這條小路人並不多,看着衛灃領着他往大路上走,喬初陽奇怪地問:“要去超市嗎?還是哪兒?那邊好像沒有吧?”
“就在前面。”衛灃說。
喬初陽一看,原來他們已經走到了剛纔經過的那家音像店門口了。現在實體出版都不景氣,這家店是既在賣書又在賣CD。
門口貼着一張巨大的《淤青》的海報,喬初陽走進去之前特意看了一眼。
這時候身後有個女孩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好意思稍微過去一點好嗎?擋到了。”
喬初陽趕緊走開了一些,一邊走進去,一邊聽那個女孩子對她的朋友說:“實體店買就是好,還能拍海報……網購還要等好幾天才能送上門……”
這次新曲發售,主要的銷售流量還是在各個音樂app的下載和網店的實體訂購,這樣的直接能夠買到的店鋪沒有幾家。
走進賣CD的專區,他很快在顯眼的位置看到了排成一排的自己的新曲。
衛灃伸手,各版本都拿了一張,轉頭看見喬初陽正在看着什麼,擡頭才發現上面的小電視屏幕上正在播着他的mv。
結緣可以說是非常用心了,mv的拍攝都能請到洪橙這個級別的導演過來拍,要知道一般拿過金橄欖的導演都沒興趣接這種小單子,估計也是喬初陽和結緣方面雙重疊加的效果。
不管是封面拍攝還是設計,都能看到製作者的用心。
兩個人結了賬出來,幸運地沒有一個人認出他們。
喬初陽從袋子裡把CD拿出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說:“對了,你看這個。”
衛灃之前只看過《淤青》的實體樣本,用塑料膜封着的正式版本也是第一次見。
“怎麼了?”接着路邊略帶昏黃的路燈光,衛灃看見了封底的那幾行小字。
“是不是很驚喜?”喬初陽摘下口罩,笑着看他。
“嗯。”與其說是驚喜,不如說是感動。
封底上寫着歌曲的製作人名單,在《鹿之歌》的名字下面,除了寫着詞曲作者喬初陽,以及編曲人之外,還有一行額外的字。
【特別感謝:衛灃】
“好歹你也算是給這首歌取名的人,”喬初陽道,“名字可是很重要的……”
衛灃伸手把他攬在懷裡,兩個人擠着往停車的那邊走過去,笑着說:“早知道我就想個好聽的名字了。”
“吃一塹長一智,”喬初陽說,“下次讓你取名字的時候要好好想。”
喬初陽其實……無論如何就是想讓衛灃在上面留一個名字。
這張CD對他意義重大,而站在他身邊的這個人也是一樣。
遇見衛灃之後的這一年裡,他的想法、生活、未來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或許沒有衛灃,就不會有這張CD的誕生,所以這個人應該留一個名字。
一週之後,喬初陽在公司開商討會議的時候成功在各個銷量榜單的第一位上面看見了自己的名字,不僅網絡下載量遙遙領先,實體銷量也是出現了一個難得一見的數字。
結緣唱片的音樂總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如果每個歌手的下載和實體比例都跟你的一樣,實體唱片或許就能回暖了。”
喬初陽笑着沒說話。
這只是一個開始,他往後要走的路還很長。